“叮铃铃——”刺耳熟悉的铃声响起,苏辞北睁开眼睛,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梦回学生时代,马上就该有舍友来扯他被子催他赶紧一起下楼做早操。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肚子上横着一条肉呼呼的小短腿,头发都快炸成鸡窝的小姑娘窝在他边上睡得正香。……看来顾彦泽那种毫无感情的朗诵方式也挺有用的。至少成功地把他们俩都给弄催眠了。窗外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苏辞北撑起上半身自窗边向下望去,恰好看见他们排成一排坐在塑料小凳上等着阿姨来给他们擦脸洗漱。一院子的孩子看上去乌泱泱地一群,阿姨当然擦不过来,年龄大些的孩子就成了她的小助手。自己擦完脸之后,就端着个小脸盆开始给其他弟弟妹妹擦脸。没有哭闹,也没有插队,孩子们都很乖巧,会和小伙伴们笑笑闹闹,也会在轮到自己的时候乖巧地仰脖任擦。整个场景有种热闹的喧嚣气息,让人有一种真实生活的代入感,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他们其实是厉鬼,而不是活生生的人类。但是——苏辞北点亮手机的屏幕,上面的视线显示地正好是12点整。午夜十二点,厉鬼们力量最强的时间,所以他们能把整个孤儿院的场景都给撑起来。包括楼下作为厨房的小平房,小小的可以供孩子们玩耍的院子,还有院子里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除了这些之外,外面的世界看起来还是一片混沌。苏辞北擦擦眼睛,起身把自己的衣服理好,准备去看看隔壁那几个孩子的状态,再去楼下洗漱一番。虽然也不知道在幻境里,供他洗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不洗漱总感觉有点难受。人嘛,有时候就不要去计较那么多。刚把外套披上,还没来得及走出门,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爆喝。“圆圆,你这个死小子跑哪里去了!下来洗脸吃饭了!”……死小子?苏辞北愣住,他沉默地转过身,刚巧看到那个他昨晚当小萝莉搂着睡了一夜的小家伙动作敏捷地翻身扒住窗口探出头。“来了来了,潘姨我马上就下来!你不要扣掉我的水煮蛋!”长发及腰的小…男孩,利落地从手腕上撸下来一根牛皮筋,伸手一撩一捆就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辫。然后他拍拍粉嫩的蕾丝小裙子,哒哒哒从房间里跑出去,路过苏辞北时,还友好地询问了一句,哥哥你要一起尿尿吗?……一起,尿尿,吗?苏辞北心情复杂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像游魂一样飘去隔壁,内心沧桑,满腹委屈。他又被女装大佬欺骗了,又一次……这辈子感觉就在这个梗上过不去了。为什么会这样?另一边,终于暂时忙完手上公务的顾彦泽等来的不是读童话故事后的夸奖,而是——苏辞北:“你这个大猪蹄子:)”顾彦泽:????片刻后,端着一叠加急公文进门的判官对上了上司凝重的视线。“陆判,地府今天的食堂里……”判官精神一振:“今天的食堂有什么菜?您终于愿意去吃一回食堂菜了?”他眼神慈祥地像是看到自己绝食减肥多天,终于愿意吃饭的不孝闺女。“大人,不是我吹,我们地府的食堂那绝对是三界顶尖的,食材多而丰富,从普通的单个点餐,到自助餐甚至减肥餐,只要您想的,就肯定有合适的。”判官变着花地把地府的食堂给吹嘘了一遍,甚至当场给顾彦泽报了一回今天的菜名,就是为了能让他多去食堂转转,多吃点好的。像什么咬了一半的煎饼果子,还有发黄硬邦邦的馒头,这种就不要出现在堂堂阎王的食谱上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地府虐待阎王呢!想起前段时间他不小心看到的,顾彦泽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剩了一半的煎饼果子拿出来放到一旁加热吃掉的场景,判官觉得自己心里万分悲伤。地府是要破产了吗?他奋斗了几千年才坐稳现任判官的位子,真的不想重新去找工作了。呜呜呜呜……顾彦泽被判官诡异的眼神盯地背后发毛,他犹豫了一下,“那、你今天就去帮我打包两个大猪蹄子吧。”判官:“红烧还是炖汤?”顾彦泽:“……都要吧。”都馋地骂他是猪蹄子了,应该是很想吃吧?……“早上好,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迁怒了一把顾彦泽,苏辞北平复心情后迈进房间,五个孩子们都已经起床了。碍于身体状况,没有加入楼下的早餐聚会,而是围在房间的桌子旁吃着属于他们的早餐。白粥咸菜加一个水煮蛋,简朴但对于孤儿院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能拿出来的最好早餐。“医生哥哥好”、“我们已经好了很多啦”、“头不疼了,身上也不烫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他的问题,苏辞北不太放心,又给他们量了一遍体温,确定全部退烧,只要好好吃药就会没事后,让他们把碗放在那里,他顺手帮他们提下去。孩子们乖乖答应,但是苏辞北却发现他们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楼下,一副非常羡慕的样子。“怎么?”苏辞北轻笑一声,“想和他们一起去玩吗?现在还不行,好好休息一天,等你们病好了,哥哥给你们送新玩具来,好不好?”这几个孩子虽然也是厉鬼,但他们身上的戾气比起其他人来说要浅上许多,估计是因为生病,被留在房间里,没有经历火灾燃起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执念,也许是只因为不明不白就逝去的不甘,还有不舍得离开孤儿院里的同伴们,所以就转变成了厉鬼的模样。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尽早去投胎比较好。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苏辞北还没想好能怎么做,就看见为首的那个女孩子摇了摇头,轻声细语说道:“不用了,哥哥肯过来给我们治病已经很好了。我们没有要想下去玩,生病了就要乖乖养病,早点好才行。我们就是有点遗憾,今天会有人来我们这里收养一个男孩子。”“如果被收养的话,那今天就是我们能够在一起最后吃的一顿早饭了。希望他被带走之后,能够过得更好。”……今天会有人过来收·养孩子?突然得知到一个意外消息的苏辞北楞了一下,在来之前,他曾经百度过孤儿院的那场火灾。警方的报道中,并没有提及那位要来收·养孩子的人,死亡的人没有他,存活下来的人也不是他。那么,他今天是没有来,还是说,他在火灾之后成功逃离了这里,而且并没有被任何人得知他曾经来过这里。换句话说,他是否就是纵火的凶手?纷纷乱乱的猜测在心头掠过,苏辞北突然响起昨晚那个名叫圆圆的男孩跑到他房间里时,说他睡不着的愿意是因为喜欢的哥哥很有可能就要离开了,他有点难受,但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他来到了他的房间,因为他的房间是特殊的。圆圆在提及他的房间时,用的语气是笑眯眯的,那种小孩子特有的,给别人介绍自己秘密基地时的骄傲模样。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一想……他的房间为什么是特殊的?为什么昨天那个人来敲的是他的门,如果想要出去的话,不是应该去敲孤儿院的大门吗?他在敲门的时候,喊的话是,我不想死,不要把我关在外面,那是不是代表着苏辞北他被分配的那间房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安全或者是出口?苏辞北觉得自己可能是抓到了一丝真相的痕迹,他蹲下身,询问那个小女孩。“院里有说被收·养的是谁吗?等等收·养人是直接过来就把他带走了吗?”为什么走那么急,上午就要急匆匆地离开,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不知道呢,”小女孩摇摇头,“他们说那个人是想收·养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和他女儿一起玩,而且要求会基本的英语,我们院里符合要求的只有林浩宇和李越。院长说是要他们俩一起过去,让对方——”“咳,”压低了声音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院长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件皱巴巴的蓝色衬衫,微驼的脊背看起来弯地更厉害了些。“苏医生,别在这里忙活了,下去吃个早饭吧。”她眼神警告地在孩子们身上转了一圈,说话的那个女孩子立刻捂住嘴,乖巧地什么都不说了。苏辞北看了眼孩子们怯生生的样子,他没再为难他们,而是顺手帮忙把吃完的碗碟都收了起来。院长拎着装满碗碟的篮子走在前面,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在她的走动中发出吱嘎吱嘎地响声。有细碎的黑色痕迹突然顺着她的步伐逐渐蔓延,“咯哒——咯哒——”,红木地板被火焰卷起吞噬边缘,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片耀眼的红。灼烧的热量隐隐传来,院长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苏辞北。那张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脸此刻已经被烧成焦黑,半融化的油脂滴答滴答往下滴,两个眼睛变成了黑黑的窟窿。苏辞北面色不变,手指却缓缓收紧,黄色的符纸被他攥在手中,捏地发皱。院长被烧地只剩牙齿的嘴巴一张一合。“苏医生,这些话我本来不应该对你说,但既然孩子们提到了,我也就唠叨两句。今天要被收·养的孩子是林浩宇,就是之前去请你来的那个。现在愿意收·养孩子的人不多,当时那位先生一眼就看中了他,说要把他接回家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是在这里,没有家的人多了去了。谁都想有家,有个人来宠他们,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念叨出去说是要在院里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带走。只能选一个,看谁表现好就推荐谁。”“我们哪有这个能耐啊,还不就是一个看缘分的事情,最后怎么样,都得看他们自己。该走的都会走,该留的,也自然会留下来。”最后,她还意味深长地嘟囔一句。“有时候啊,越是着急的人,就越是容易得不到。”苏辞北停下脚步,看着院长颤巍巍地走出门口,刚刚那些可怖的场景仿佛只是幻觉一样,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是他却忍不住低咳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颈部。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只要再度靠近这种曾经燃烧过大火过后的地方,颈部还是会下意识地抽痛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看到那个躺在雷火中,奄奄一息的自己。“嘟嘟——”尖利的汽车鸣笛声把苏辞北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一抬头,恰巧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孤儿院的小院中。身材高大的男性穿着一身西装从车子里钻出来,热情地和院长打了个招呼。苏辞北快步走到门口,看到那人的正脸后,他就懵了。收养人是个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