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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镇子里那么多小朋友拿小石子砸我,骂我没爹生没娘养,我怎么会有爸爸?长大开家长会,老师看着我花枝招展香水扑鼻的妈妈蹙眉摇头,我怎么会有爸爸?后来去锺家,长辈开口就问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我怎么会有爸爸?

我妈一定认错了!她以前有过那么多男人,她怎么会记得是谁?

门外早就没了声响,他们都忘记了屋子里还躺着一个活人。我猛地跳起来,我要去问一问锺越,我要让他告诉我,我和裴叔叔一点都不像,是我妈年纪大了,糊涂了。我不再顾忌我们之间的冷战,只要能打破僵局,我不在乎那个人是我。

我穿反了袜子,鞋带也系了死结,记得带了钥匙,却落下了手机,可我管不了这些,我飞奔下楼,拦下一辆出租直奔平湖公寓。就算锺越不在,那我也能一直等,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怎么会有一个爸爸。如果他真是我爸爸,那他又怎么能是我的姑父,我得好好想一想。

司机在我的催促下,火速抵达了公寓门口,我掏出一团纸币,等不及要回零钱,已经夺门而出。白昼渐长,黄昏也透着凄然的亮,平湖公寓里向来清静,因此稍微大一点点的声响,都足够震耳欲聋。风声鹤唳,我听到自己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大口大口的喘息,在跑到锺越所在的那一栋楼时,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仿佛是电影里的镜头,我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突然眼前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大概三秒,不,两秒,也许一秒都不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崩裂的声音随即而来。我的脑子突然空白一片,四肢发麻,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啃噬而上。周围的人全部一股脑涌了过来,我艰难地跟随上脚步,却在看到地面上那一滩血红时,终于忍不住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那是宋未来的脸,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血泊中散落数张写满了字的纸,我听到有人在念,登记、结婚、新人、离婚这样的字眼时不时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理会不了这些,只觉得手脚冰凉,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滚,宋未来的那双眼睛,似乎死不瞑目地盯着我!

有身影朝着我疾奔而来,摇着我的肩膀,似乎还冲我吼着什么。但他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我的脑子里只有轰然落地的重音,像一记猛锤,狠狠地砸进我心裏。太重了,所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震得发麻,没有了任何知觉。

眼前的人影渐渐恢复了清晰,是锺越,我看着他同样悲恸的脸,突然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他的身上。他扶住我的肩,一只手摸向我冰凉的脸,然后张开掌心捂住我的眼睛。他的手同样冰冷,手指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可一开口,原来他的声音更颤抖:“我送你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乖,听话,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