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黎星川心情复杂。

他设想过末日可能没来的情况,当时满心想着“那就太好了”,没考虑到避免了身死却躲不过社死。

因为太过尴尬,通宵之后都睡不好,不到十二点钟就醒了。

罗颂那边还算好忽悠,低眉顺眼地认错,并承诺年后请烧烤,对方也就不多计较。

说得太明白会被质询抬杠,半遮半掩的时候往往是容易让人信任的,黎星川当时为营造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刻意不坦诚“末世”本身,现在看来,太明智了。

否则不仅社死,可能还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午,黎梦娇给他弹电话,杀气腾腾的。

“黎闪闪,你是不是脑子被枪打过了?”黎梦娇骂骂咧咧,“我白天还有工作的,你晓得伐?现在困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搞什么名堂?”

黎星川气矮一截:“小姨,不好意思,我那个……”

黎梦娇接着输出:“昨天家里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矿泉水、方便面、压缩饼干巧克力,一箱又一箱,人家打电话给我,我人都傻了,搞什么啊,是不是你买的?啊?”

黎星川这才想到更加致命的问题。

是了,囤的货怎么办?

为即将到来的末日,他毫不吝惜存款,花了几万块钱囤积物资,饮用水都是按吨买的。

现在,钱都要打水漂了。

黎星川卑微承认:“啊,是我买的……”

黎梦娇:“你真的是脑子瓦特了,我还以为是谁搞恶作剧,全部拒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黎星川:“……?”

黎梦娇:“什么时候回家?”

黎星川:“呃,春运,没车票,我现在看一下,尽早回来。”

在记忆中,他会在1月28号晚上顺利抢到2月2号的高铁补票,不过这回提前知道了末日,为节约金钱根本没订车票……根本没达到节约目的,现在更难抢了。

黎星川决定先处理用不上的物资。

小姨昨天的拒收,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个忙。

他找到商家退货,协商赔偿全部运费和人工费,商家同意了,于是把寄到容城的那部分货款顺利拿回来,完成一部分止损。

至于放在季望澄家里的,就不特意去退了,他既嫌麻烦也不想再给人添麻烦,而且那个梦如此真实,万一末世只是推迟几天呢?有备无患。

眼下要考虑的,只剩如何买到车票。

黎星川在订票软件和顺风车软件之间切来切去,冥思苦想,计算着如何又快又省钱。

余光瞥到季望澄,他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季望澄:“?”

去哪里?

黎星川:“回家过年。得提前一两天到家吧,不然大扫除都不够时间。哦,你家的话应该不用自己来。”

季望澄:“。”

大扫除?

季望澄谨慎地闭口不答。

该问题再次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一年到头没几天是清醒的,家人更是几年一见。

每年黎星川都会给他发新年快乐,并且配以一张家里的年夜饭照片。季望澄对于“新年”的印象是鱼、牛肉、虾、饺子……等菜肴,然后闪闪会收到外婆给的红包,除此之外,他对整个过年的流程一无所知。

至于季家那边,组织早在接走他的时候充分打点了。

因先天性心脏病,季父季母认定他们的第一胎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从未给予过多余的关心与期望,听闻季望澄过分沉默寡言、疑似自闭症时,也只是多给负责照顾季望澄的保姆多打了一笔资金,叫对方多加照看。

保姆足够尽责,成功让外人误会这个孤僻的小孩子有自闭症。

于是,组织派了个身份地位十分显赫的院士找上季家父母,告诉他们季望澄智商出众少年天才,被少科班选中,以后直接从事科技方面的保密工作。

季父季母没想过弃子能逆风翻盘,有些吃惊,不过这对于他们从商来说并无益处,顶天了是多个社交谈资。

组织派来的人有名有姓,季父季母不疑有他,又考虑到季望澄有“自闭症”,自闭症多出天才,也就顺利接受了。

在那之后,季父季母对他更加和颜悦色了一些,偶尔会问什么时候回家,今年过年回不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季望澄拒绝了他们也不生气,说到底,整体依然是不关心的状态。

毕竟他并非他们期待或需要的孩子。

季望澄现在感到一丝后悔。

应该答应的,如果去过一次,不至于现在不知道如何作答才符合常理。

他短暂的沉默,被黎星川解读出了别的意思——难以启齿。

在黎星川的想象中,季望澄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家族,过年会包下六星级酒店的一整层,每桌餐标十万,龙虾帝王蟹吃到吐,每个人都穿着礼服盛装出席。

不过季望澄常常对家里的情况避而不谈,一开始他以为对方不想炫富、怕打击到他。

后来渐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季望澄在家中的待遇并不好,否则他也不会一碰到家人的话题就缄口不言。

——大家族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嫡长子继承制呢?

黎星川想了想,提议:“你要是不想回去,家里人也同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季望澄骤然抬眸,稍显惊讶,偏浅的瞳色呈现出一种洁净的澄澈感,叫人联想到山谷里的清晨露珠。

黎星川见有戏,再度唆使:“真的,要来吗?”

季望澄答得很快,似乎怕他反悔,咬字清晰迅速:“要。”

黎星川:“你家人同意吗?”

季望澄:“他们无所谓的。”

听到这个回答,黎星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小季同学大概在家里确实不受重视吧。

但对方既然同意了,他起身给外婆打电话。

季望澄思索片刻,忽然转头。

窗外起了阵小风。

不远处的树林,一群穿着浅色防护服、全副武装的人,正在收拾“天灾”留下的烂摊子。

单白蹲在树杈上,从口袋里摸出个棒棒糖,刚掏出来又塞了回去,因为脸上戴着面罩,没法吃。

他提高声音,问:“是狮鹫的本体吗?”

李玄知:“不是。”

单白:“果然。”

傀儡师,狮鹫。

“深渊”的一员,超能力为操控与本体长相一模一样的分身。

他的傀儡拥有实体,同时着幽灵般的特性,比如在太阳底下走路没有影子,也可以无伤穿透墙壁。

攻击性不算特别强,胜在神出鬼没难以捕获行踪,借由这样的能力,此人犯下多起杀人案和绑架案。

当傀儡受伤或死亡,狮鹫本身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那具遍布蛛网般纹路的躯体,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想来本体同样遭受重创。

“他们知道了‘天灾’的下落。”单白说,“怎么办,要挪个地吗?”

李玄知沉吟片刻:“没有必要。既然对方能知道他的住处,自然也能打听到他的动向。”

单白:“说得对,而且谁更危险显而易见。他们最好一个接一个送,要是能用季望澄打击‘深渊’,那真是太妙了。”

李玄知:“需要小心的是黎星川和学校,有危险,要增派人手。”

单白:“哎,那边确实是麻烦……”

除此之外,要考虑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天灾”的踪迹是如何暴露的?会不会是组织内部出现内鬼?……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小,每个组织成员都受到一定的监控或管制,泄密率极低。

超能力者并非先天便能呼风唤雨,一般是在某些情绪十分激烈、愿望极端强烈的情况下,突然觉醒的——就像身体里的另一个更加厉害的自己在最绝望的情况下醒来,并接管了残局。

部分超能力者有自我认知障碍。

那种“进化”的感觉很奇妙,视野骤然扩大,思维瞬间升华,抓到了灵光一闪的念头极速开窍,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加入组织的超能力者,或多或少经历过在寻常人眼中足以被称作“悲惨”的事情,也因此想用这份珍贵的能力,守护更多人的幸福。

单白的兄长在他十四岁那年遇害,凶手是“深渊”的一员,他在悲恸中觉醒,并被组织发现。

他要毁灭深渊。

树林外远远拉了一圈警戒线,单白坐在树杈上,凭着海拔优势,能清楚看到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是如何被装到真空冷冻箱里的。

他非但不觉得恶心,心情堪称畅快,愉悦地晃荡着双腿。

“——喂。”

身后传来一声语气浅淡的呼唤。

单白悠哉悠哉地扭头:“第一,我不叫喂……”

然后,在看清来者的瞬间,吓得差点一头栽下树。

那人长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眉目清绝,微微仰头的姿势,都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季季季……季望澄?”单白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不善揣测别人心思,也不太会说话,生怕哪个标点符号陈述有误惹对方大发雷霆,视线四下寻找着李玄知的身影。

瞬间目眦尽裂。

……什么!那臭和尚居然在给“狮鹫”的尸体念经!这也要超度吗?!

——不能主动打断和尚念经,是组织内的共识。

单白没办法,一跃跳下了树杈,硬着头皮对上季望澄。

猜不到对方会问什么,实在答不上来就说点废话文学拖延时间。

万一季望澄想毁灭世界怎么办,仅凭他,能阻止吗?

会不会他被‘深渊’惹恼了,准备帮助组织铲除社会危害,那可真是太……

季望澄:“‘过年’要怎么做?”

单白:“……啊?”

他说什么?

季望澄面无表情地补充:“我要去闪闪家里过年。”

“过年……呃关于这个过年呢,我简单说两句……”

单白神情恍惚,脱口而出几句废话,几秒后,在对方的注视中,狠狠咬了下舌头,这下清醒了,“……你要去别人家里过年,是吗?”

季望澄:“嗯。”

如果在场回答问题的人是李玄知,已经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拆解了好几层,从组织的角度考虑该如何利益最大化并降低‘天灾’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

……可惜他是单白,傻白甜的白,问什么就答什么。

单白绞尽脑汁地想:“我觉得,你应该买点礼物,不能空手去,过年空手上门太不礼貌了……要帮忙做家务,洗碗什么的……”

季望澄听进去了,并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单白的建议,与他认知中一些印象是相符合的。

季望澄:“买什么礼物?”

单白:“看你手头宽不宽裕吧。”

季望澄打开手机,给他看银行APP的余额。

“我宽裕吗?”他甚至非常虚心地问,“能买什么?”

【黑金用户】【季**】

[账户余额:1,087,2……]

数字一串,富贵扑面而来。

个、十、百、千……爹!!

单白被这数字晃花了眼睛,精神一振。

回答时语气又馋又虚弱:“宽裕极了,我想能全款买一套玉城的江景房……”

季望澄:“好的。”

单白:“???”

眼瞅着时间实在来不及,车次也紧张,黎星川最终买下大年夜那天的商务座。

商务座贵的不是一点半点,春运价堪比头等舱机票,但为了能赶上回家过年,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买了,这让本就贫穷的囤货人心口滴血。

原本是季家的司机送他们去车站,但路上实在堵的太厉害,于是在距离玉城北站两站路的地铁口把他们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