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吴钩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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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金陵,在韩奕等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客人看来,这座石城虎踞龙蟠,真帝王之宅也。

相较而言,汴梁虽有黄河为北方屏障,但却身处四平之地,五行缺土,就是跟邻近的洛阳比起来,作为都城,它也略显单薄无奇,更不如金陵那样天生拥有为帝都的恢宏气势。

一条大江,匍匐在金陵城下,浩浩荡荡,滚滚东逝,浪淘尽无数英雄人物,极尽气魄。

金陵城,枕山际水,屹立在豪迈大江的南岸,为群山所护卫,它既有厚重的历史,又有山有水,且具有江南独有的灵秀与隽永。上天造化,似乎唯独优待了金陵。

宽广的江面上,百舸千帆,或顺水东下,或溯流而上,极尽自由。楼船上,盛妆的歌女笑靥如花,用她们美妙的歌喉吟唱着花间艳曲,令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羽扇纶巾的年轻士子呼朋唤友,乘兴江上泛舟,指点着大好江山,间或作出一篇诗作来。而最为惹眼的却是泛海而来的番外豪客,他们奇装异服,操着古怪的语言,挥金如土,金陵人对此早已也见多不怪了。

韩奕等人立在舟头,目光越过千帆百蓬,远眺金陵城,为它的气魄所折服。

正是落霞满天之时,白天的燥热已经被江风吹的一干二净,江面上凉爽怡人,远远望去,金陵城如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子般的色彩。

江城、远山、白帆、落日、飞禽,一切美景似乎浓缩于此,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如醉如痴。

传说中,这座城池王气太盛,楚威王灭越后,就埋上千金以镇王气,所以便有金陵的城名。也有人说,埋金的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不仅如此,始皇帝认为埋金仍难以让他安心,就挖了条秦淮河,试图断了此城的龙脉。当然亦有另一种说法,《说文解字》中有云,陵,大山也,本地有座钟山,而钟山的泥石,远看呈紫金色,因此人们便称这座古城为金陵。

金陵城名字的真正由来,早已经湮没历史的大江长河之中,让人难以琢磨,对如今的金陵人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三国时,群雄逐鹿,英杰辈出,东吴依据金陵地利,顽强支撑,直到西晋楼船烧断横江铁链顺流而下,金陵王气方才一度黯然收去,有诗为证: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其后,西晋内乱,晋室被迫南下,王氏等西晋贵族追随司马氏渡江,在这座金陵城拥立司马睿为帝,是为东晋。

从此后,“王与马共天下”,但南渡的人们念念不忘北伐中原,有人闻鸡起舞,击楫立誓,但最终“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空留一条乌衣巷,让后人凭吊怀古,发思古之幽情,世上便多了许多流传后世的绝好诗篇,还有书圣王羲之的不朽文字。

晋亡了,宋、齐、梁、陈接踵而至,一时多少兴亡事,令人应接不暇,但都如长江上的巨舰艨舡,成了金陵暂住的宾客,共同演绎着一幕又一幕国破家亡的悲剧。

元嘉草草,曾气吞万里如虎,空有一番豪迈,令人扼腕惆怅。草莽将军曹景宗,不认识几个字,还耻于下问,在充斥靡靡之音的南朝,竟也能即席吟出“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的诗句,语惊四座。君可见,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沉迷在烟雨之中?楼台无言,山河不语,只有商女在轻声吟唱着后庭之花。

六朝如梦,俱亡矣,唯有不废江河万古长流。李太白至此,寻古探幽,也不禁感叹地写道: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金陵,无论它曾经、现在的奢华与兴盛,它注定是一座悲城。这是它的宿命。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不过,这世人真有几人能够看穿浮华背后的危机?当汴梁的郭威还在跟宰相们计较如何才能多省出点钱的时候,只有在这金陵城,才能整日里享用醇酒美人和锦衣玉食。

扈蒙晕船,从长江北岸到南岸并不长的一段航程,就让他如同大病了一场,韩奕只好让郑宝等人扶着他出来,靠在船弦上透透气。

看着对岸的码头越来越近,韩奕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旁人注目的焦点。金陵脚下,能看到一位身着紫色官服之人并不太令人意外,但要是这人腰畔悬着一把横刀,那就不得不令旁人行注目礼了,尤其是当韩奕身如一杆铁枪独立在舟头眺远时,更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江面上的船只大多都是要在金陵码头停泊的,四方小船巨舰都满载着行旅与货物拥挤在码头前的水域,等待着靠岸。

码头上等着过江的商旅,踮着脚,急不可耐,短打扮的行脚丁夫则是忙着揽活,四下里热闹异常。甚至有人趁此机会,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上,就地做起了买卖,兜售着生意。这里到处透露着安定与富庶。

嘈杂的声响,让韩奕蓦然从沉思中惊醒。他这才注意到对面一条绘有彩饰的花船上一个年轻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那人不过是弱冠年纪,白皙的面孔太过稚嫩,一身略显宽大的衣装随风而动,风度翩翩,极是文雅俊美,他嘴角含着浅浅的微笑,又颇让人产生亲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