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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
郭威收到折从阮与韩奕的联名奏表,得知庆州乱平,喜形于色。
如今天下分裂,四方未靖,朝廷这次在未动用禁军的情况下就讨平了庆州之乱,极大了威慑了西北蕃族各部,大涨了国威。
七天之内,庆、环二十三家蕃族上表称臣,就连夏州土皇帝李彝殷也不得不上表庆贺一下。
“可有献俘?”郭威有些得意地问臣下。韩奕是他的爱将,韩奕有功劳,自然也说明他郭威有用人之明。
范质苦笑摇头:“没有!”
“几千人的大部落,难道一个俘虏都没有?”郭威不禁吃了一惊。
“皇上,酋首李万全死于乱兵,其余头目或死或逃,少数部众越过横山逃亡而去,其余部众人口都被参战各蕃瓜分一空,故而折令公未能向朝廷献俘。”枢密院魏仁浦奏道。
“哼,这是韩奕那小子造成的结果吧。朕许他便宜行事,以夷制夷,朝廷坐收渔人之利,命他小心些,别又培植了个拓跋思恭!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韩奕以利益为诱饵,将蕃族战士集合在一起,组成蕃兵野战部队,已经迅速达到一万五千余人。这一万五千蕃兵,数量相当可观,兵源来自各家部落,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制衡,谁也不能一家独大,成了一个微妙的组合与平衡,而韩奕当然成了这支兵马唯一认可的统帅。
郭威以前在刘知远手下也管理过蕃兵,深知蕃兵难以管理。
范质虽是文人,但也并非迂腐之人,奏道:
“横山、陇山一线,群蕃混居,势力极大,北海侯行此以夷制夷之策,也是不得以而为之,毕竟朝廷大敌在河北、大原,无暇西顾。只是北海侯手段有些骇俗,倘若不能有效控制蕃兵,恐怕会埋下祸根。皇上,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准折、韩所请,该赏赐的都应及时兑现,至于其它,须命折、韩小心应对。”
“好吧!就依折从阮、韩奕所请,拓跋雄等十三家部落酋长,各有职赏,或为团练、防御,或为巡检,等次有差,皆为朝廷禄官。官军亦依例赏赐,即日下拔钱物,不得延误。”
郭威表面上有些生气,心里其实却不以为然,该赏的马上赏,就是怕韩奕玩的太大,吞不下。这就是老人与年轻人的区别,稳重有余却失锐气。
韩奕虽身在边疆,为了便于果断行事,他可以瞒着朝廷大佬,却不会瞒着郭威。三天两头,韩奕有密折直接送到郭威的案头,事无巨细一一陈述,绝无隐瞒,这让郭威始终有种尽在掌握的感觉。这种感觉才是郭威对庆州放心的原因所在,倘若韩奕事先并不向他通气,先斩后奏,让郭威两眼抹黑,结果就不一样了。
“陛下,蕃酋赏了,官军也赏了。折从阮与韩奕二帅该如何赏赐?”郑仁诲见郭威似乎忘了关键,连忙提醒道。
“折从阮已经贵国公了,又兼使相,再赏就只能封王了。这次就加开府,再加食实邑五百户,再命他将族中子弟五人名子报予朕知,朕许他子弟美差。”
“那韩奕呢?”郑仁诲问道。其实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韩奕暗中全盘谋划领导,劝服蕃族,以夷制夷,才是最大的功臣,折从阮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朕还未想好。”郭威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郭威总觉得今天有些怪异,环顾左右,忽然发现原来少了一个重要人物,抚额讶道:
“王秀峰今天怎未来此议事?不会病了吧?”
范质一惊,这个场合王峻一般是不会缺席的,他是不知道,以为王峻事先已经向郭威告过假,只不过没跟他范质打过招呼而已——王峻有事不跟自己先通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魏仁浦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王相公昨夜饮了不少酒,宿醉未醒。”
“哦?王秀峰很少会因为醉酒误了公事,不知他昨夜和谁畅饮,怎未请朕去讨几杯酒啊?”郭威诧异道。
“好像是禁军的一些宿将。”魏仁浦淡淡地说道,却在众人的心中炸响了一颗惊雷。
殿中之人神色各异,人人都沉默起来,一个当朝首相私下里跟带兵的将军们联欢,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郭威脸色变了变,他是个很有城府的人,早就不是三十年前那个敢当街仗义杀人的军汉了,登了龙门穿龙袍做了皇帝号令天下,更会隐藏心中真实的想法:
“唔,王秀峰在前朝便是重臣,也曾带过兵,他在军中故旧同僚极多,如今身为宰相能不顾尊贵身份,与军中粗汉们同席饮酒,也实属难得。来人呐,从我宫中取出十坛美酒,送到秀峰府上,就说是朕的旨意。”
郭威将“朕”这个字咬得极重。
这十坛美酒一送到王峻的府上,王峻便意识到郭威有些不满了,立刻入宫求见。君臣落座,王峻便道:
“皇上,臣老了,昨夜贪了杯,便误了今天的廷议,请皇上降罪。”
王峻嘴上告罪,脸上却毫无愧疚之感。
郭威接见王峻是在宫里新落成的一座亭子里。话说王峻大权在握,曾嫌枢密院的房屋太破,就大起建筑,极尽奢华,建成了还请郭威来参观。
当时国家很穷,郭威自己想新做一件龙袍都要三思而后行,你王峻倒是大方,拿国库的钱不当钱。郭威越想越不是滋味,参观回来后自己也盖房子,于是便有今日这个漂亮的亭子。只不过亭子还落成时王峻反过来又说郭威不体谅国家困难浪费云云,这件事让郭威憋屈,心里好久不痛快。
今天在这亭子里见王峻,郭威是有用意深刻,他只不过想提醒王峻,谁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秀峰兄言重了,我听说你昨夜连饮了十觞酒,少说也有两斤的酒量,廉颇未老啊。”郭威笑道,“倒是我老了,酒量已经明显不如从前在军中之时。”
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郭威是不会在王峻面前以皇帝自居的,通常以你我相称。
“哈哈,皇上的酒量,老臣是没法比的,军中的那些军头们,哪个能喝过你,要不你怎能做皇帝呢?”王峻笑道。
他恰当好处地点明,他郭威能做上皇帝是谁出力最多,要不是他王峻卖力说动军将们跟郭威造反,谁当皇帝还不一定呢。
嘴上亲热,郭威已经明显感觉到王峻与自己之间出现了问题,以前的那种知无不言言不不尽的情谊已经越来越淡了,以前闹矛盾时或许还隔着一层纱,现在仿佛隔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