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子忽然想起来,她曾给乔伊的公司投过简历也参加了面试,已得到人事部的入职邀请,只是她还在几家公司间犹豫。想到这裏,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已经得到乔伊公司的offer了,只是我觉得,他家不如SN公司有发展前途。”SN是另一家五百强公司。
夜间的乡村公路上空无一人,传来野菊花和青草的味道,星空辽远,公路灰青笔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那双高跟鞋很快将她的脚后跟磨出了水泡,她的步子慢了下来。平静下来后,林稚子发现自己独自身处在一片荒郊中,月亮隐进了云层里,四周阴森可怖,她想给迟铭打电话,却发现刚才慌乱匆忙地出来,根本没有带手机和钱包,她无助地蹲下来,终于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法国乡村的夏日夜晚,一阵甜软的夜风吹撞着一扇窗,林稚子被惊醒了,她起身去查看。夜风送来阵阵幽香,从窗口望去,庭院中灯火通明,女主人在送客,宾主尽欢。忽然,她身后的门被用力推开,约瑟夫跌跌撞撞地扑进来,跌坐在沙发上,烦躁地解开衣领。他醉了,并没有去送客。林稚子一惊:“你醉了,我叫约翰带你回房间休息。”
不得不说,在经历婚姻的失败和生活的磨砺后,唐细辛已不再是那个稀里糊涂、面对感情困境时双手一摊的笨女人了,她懂得何时进何时退,言语间,不卑不亢地表明了她的立场——她是职业女性,但她愿意为爱人做一些改变,可你要知足。
林稚子在角落里闲坐了一会儿,觉得头疼,便悄悄退出客厅,回到之前那间起居室休息。不知不觉,她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楼下嘈杂,她在半梦半醒间,睡得并不踏实。
唐细辛无奈地摇头。客厅的另一端,约瑟夫喝得红光满面,与几个男人正高谈阔论,她走过去,想劝他少喝一点儿。后来,大家又跳起了舞。唐细辛和约瑟夫双双起舞,约瑟夫附耳跟她说了什么,唐细辛一脸甜笑,早前言谈间的不快仿佛早已烟消云散。
这时,远远传来几声汽车鸣笛,车灯的光线影影绰绰,越来越近,林稚子惊喜地站起来,又莫名地害怕起来。终于,汽车行驶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唐细辛下了车,走近她,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唐细辛伸出手臂,紧紧地拥住了她,说:“对不起!”
唐细辛不是没有脾气,似乎有些怒了,说法语时,语速一快,舌头就有些打结:“比起把手术剪忘记在病人腹腔里,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原谅吧!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事,你是知道的,但我仍愿意去做。”
夜深了,曲终人散,人声渐渐消散。
“不,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楼下隐隐传来妈妈与客人的说笑声,林稚子声嘶力竭地喊着,挣扎着,恐吓他,“瑞贝卡就要回来了,我要告诉她,你是个伪君子,她会杀了你,杀了你!”
约瑟夫也毫不客气地道:“没错,她应该靠自己的能力去求职,而不是靠人情关系,你们中国人这点很不好。”
林稚子看见妈妈,又委屈又羞愤,心裏迁怒于她,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回家。”
“亲爱的,为何没有新鲜的鹅肝?这真是太遗憾了。”约瑟夫说得并不委婉,语气也很坏,一不注意,话语里就带出某种法国乡下的侉音。
林稚子决定现在出去,去给妈妈撑撑腰。果然,她打开房门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的争吵马上停止了。她同约瑟夫打招呼,约瑟夫也笑容满面,亲切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三人一起走到庭院中,约瑟夫正式将林稚子介绍给他的朋友,林稚子也尽力地保持礼仪周全,给唐细辛长脸。他们走到一位长鼻子的中年男子身边时,唐细辛和他多聊了几句,介绍女儿时,特意强调她毕业于名校,对方亦握手以示礼貌,唐细辛还想说些什么,被约瑟夫以别的话题岔开了。
林稚子又羞又愤,夺门而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下楼的时候,跑得太急,不小心掉了一只鞋,折返两步又去穿鞋,犹听到那个男人在屋内骂着恶毒的脏话,她的心错乱地跳着,穿上鞋慌不择路地逃开,与送客回来的唐细辛撞了个满怀。
她幸福吗?林稚子很难说得清。
转身离开时,约瑟夫的脸上便有些不悦,唐细辛也小声埋怨:“你该向乔伊隆重地引荐一下她,如果她能进那样的公司工作,我就不用为她担心了。”她转头又对林稚子说,对方是世界五百强之一的某企业的董事,位高权重,林稚子不以为然地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