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子尝了一口,酸甜软嫩,是记忆中的味道。看到这个,母女俩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小时候,你要吃松鼠鳜鱼,我学着做,油把我胳膊都烫伤了。还记得吗?”
“明明是手,不是胳膊。”
“我记得是胳膊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厨房里跳的样子,很滑稽的。”
“那次下厨对我打击很大的,我的主妇生涯就是在那里断送的。”唐细辛解嘲地笑起来。
林稚子笑够了,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唐细辛那只清瘦的手上。那只拿手术刀的手,青筋微微凸起,像它的主人一样坚韧有力。她有些感怀,正色道:“妈妈,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使命,做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就是你的使命。”
“从小,爸爸妈妈都忙,对你陪伴太少,你一定有过怨恨吧?”
“还好,孤独让我潜心学习,成了学霸,你不必太自责。”
林稚子玩笑的态度,让唐细辛心裏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血浓于水,女儿总和娘亲。林稚子看着妈妈的眼神,主动说:“放心吧,那张内存卡我会毁掉的。而且,我和他,打算在一起了。”
唐细辛吃了一惊。那个男孩儿同她谈判时,她是恐惧而厌恶的。如果没有那层恩怨,宫灏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外表俊秀,工作踏实,家境殷实,和稚子颇为般配。可是——
“不行。”唐细辛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重复了一遍,“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怕什么?我们在一起了,他不会再提起那件事的。”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唐细辛瞬间乱了分寸,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不行”的理由太多,他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是不是对稚子另有企图?听说他车祸后有后遗症,算是半个“病人”,文弱书生,怎么让稚子依靠?千头万绪,唐细辛担心的太多,为稚子,也为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身边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会颠覆她现在的生活。
“这件事情,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会思考。有时,我会听取你们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我会自己做决定。”林稚子夹了一块鱼肉,已经凉了,嚼了嚼,放下了筷子。
这顿饭,不欢而散。林稚子先离开,唐细辛一个人留在餐厅,她说自己想静一静。
林稚子刚出了餐厅,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外卖小哥忽然骑着电动车从一旁窜了出来,她躲闪不及,被卷倒在地。那小哥略停了停,怕摊上事,心一横,骑着车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林稚子并无大碍,只是摔了个屁股蹲儿,有点儿疼,随身的包包从胳膊上甩了出去,口红啊、镜子啊、便利贴、笔、手机,这些零碎的小物件散落了一地。她恼火地望着远去的肇事者,只好自己拍拍满手灰尘,挣扎着起身,一抬眼,一双手伸向她:“你没事吧?”
看到苏茉那张好看的巴掌脸,林稚子一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正真诚地看着她,说:“能起来吗?我扶你。”
林稚子大腿根有点儿疼,脚也崴了,她心有忌惮,尴尬地报以微笑:“不用了,谢谢!”
林稚子尝试着自己站起来,苏茉倒没有强求,转身又帮她去捡东西。她想去阻止,苏茉已把她的东西都捡起归位了,把包包递给她,半开玩笑道:“我从小就是‘学雷锋’先进个人呢!不用说谢谢了!”
林稚子还是说了声:“谢谢!”
苏茉似乎真的彻底放下了芥蒂,轻松地勾勾嘴角一笑:“举手之劳。我要是摔倒了,你也不会视而不见,对不对?从小,妈妈就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她说,善良,是一种选择。”
苏茉有同伴从一旁的车里下来,彼此呼朋引伴进了隔壁的餐厅。林稚子若有所思,揉了揉疼痛的屁股,微微瘸着朝里边走去。
第二天,林稚子出差了。那张内存卡她没有毁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丢在了哪里。还好,视频她复制了。晚上,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她会打开电脑看看,久久地凝望着,影像模糊,大雨和暑气冷热交织,变成忧伤的淡蓝色。她觉得,灵魂就是那种颜色,它和大雨融为一体,然后,潜入隐藏在了地上的少年身体里,他长久地沉睡着、等待着,等她在人海中找到他、认领他。
嗯,就是这样。
这是属于她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