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钱汝珍既有此意,为什么昨晚不来找他商量?偏偏要在公堂之上作这等引人注目之事。
钱汝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向后退的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左额角。
朱逢春早已注意到,钱汝珍的左额角上有一片小小青肿。但直到此刻,方才明白过来。
昨晚钱汝珍必定去敲过他的窗,却不知道裏面睡的不是他而是凤凰。这片青肿,想必就是凤凰打出来的。凤凰一向很讨厌有人打扰她睡觉。
朱逢春不觉哈哈一笑。
梁家兄弟等人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钱汝珍,心裏明白这奸诈师爷一定又设下了什么圈套让他们去钻,而县太爷必定又——
停,停。
他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能没有证据地诬陷县太爷知法犯法。
虽然无论怎么看他们都觉得县太爷会偏袒那奸诈小人。
朱逢春打量着堂下众人,心念忽然一动,说道:“这件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情呢,梁家老父为一家之长,既有遗嘱,如此析产也不能说不对;于理呢,国家律法,岂能不遵?此案既有疑难,本官只能暂且放一放,何时再审,听候通知。退堂!”
钱汝珍张口结舌地望着朱逢春笑眯眯地退入后堂。
梁家众人大出意外。若在他州他府,他们必定以为县太爷这是在以退为进,留出时日来好让他们暗地里打点;但是朱逢春对自己的羽毛爱惜得紧,是绝不会收授贿赂的,这一点他们非常清楚。
钱汝珍待梁家众人退走之后,方才追入后堂,瞧瞧左右无人,凑近了朱逢春低声笑道:“朱五爷,你不会是因为昨晚我搅了你的好梦,今天就拿这件事来折腾我吧?”
朱逢春一指头敲得他苦着脸捧住了头,方才说道:“昨晚我家七妹来了,你敲的是她的窗,不是我的窗。”
朱家七小姐烈火一般的性子,钱汝珍早有耳闻,听得这话,怔了一怔,叹口气道:“那就只能怪我自找倒霉了。”
他忽地有所领悟:“你扣住这案子不审,就是因为七小姐的缘故吧?”
朱逢春看着他微微笑道:“你说呢?”
不待钱汝珍回答,朱逢春又道:“我家七妹要去巫山,你们川江帮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吧?等她平安回来,我自会秉公处理此案。”
钱汝珍只好长揖到地:“但凭县太爷差遣,川江帮无不从命。”
朱逢春一笑,高声向卧房内叫道:“凤凰,你出来一下!”
凤凰应声而出,手上提着小小的行李,肩上斜背的长刀短弓与一壶羽箭十分引人注目,但是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俏丽如火焰的容颜。
钱汝珍不由得一怔。
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在去官船渡的山路上。
早晨的春阳透过山林,暖暖地洒满了青石山路,凤凰的脸孔在树叶的阴影中变幻不定,钱汝珍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簇跳动的火焰。
其实凤凰的神情很平静很安详,看起来宛然一位态度端庄得有点儿严肃的大家小姐,但不知为何总让钱汝珍感到隐约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