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温侯府悬挂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灵堂的火盆前,小温侯将手中最后一刀纸钱放入火中,扶着已哭得木呆的母亲站起身来。
他戎装未除,只取去头盔,勒上了孝布。陪着他的梁氏兄弟也是一身戎装,风尘满面。
梁世佐说道:“小温,你也忙了一天了,先扶伯母回去休息吧。温世伯一向视我兄弟二人如亲生一般,我们就在这儿守一夜灵,也是应当的。”
小温侯令仆妇将母亲扶回房去,自己在灵前的薄团上坐下,答道:“我要在这儿静一静。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去吧。”
梁氏兄弟互相看看,梁世佑道:“白天里伯父来吊唁时就已经吩咐过,让我们留在这儿给你帮忙,你这会儿要赶我们走,那可办不到!来吧,我们一起陪温世伯。”
小温侯看看他们,对自己摇摇头,丢了两个薄团过去。
梁世佑坐下来之后,安静得片刻,便在他身后嘀咕着说道:“小温,你说姬大小姐会不会来吊唁?”
小温侯没有回答。倒是梁世佐答道:“论理她是应该来的。就算是相识一场的朋友,也不该不来;更何况……”
他没有说下去。
小温侯望着灵柩出神。梁氏兄弟日日在父亲耳边大谈姬瑶花,父亲常说,班师回京之后,一定要见一见她。若说父亲心中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这定是其中一件。
也就在这时,他心中突然微微牵动了一下,转过头望向灵堂外的幢幢树影。
灵堂外只有夜风呼啸,树影婆娑。
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徘徊犹豫的心情。黑暗中的人,欲进还退,欲走还留。
小温侯怔了一下,便向梁氏兄弟说道:“你们带着我府里的人先下去,没有我的话,不许进来,也不许偷看偷听!”
梁世佑不明所以,正待问个究竟,梁世佑却已经跳了起来:“好,我们这就走,保证不坏你的事!”
转眼间灵堂中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小温侯站在灵前。
夜风之中,终于有了一阵衣袂飘拂声。
姬瑶花悄然掠过庭院,足尖在檐下一点,翩然翻飞下来,落在灵堂之中。
灵堂中静寂无声,只听得见白烛的毕剥燃烧。
小温侯取过一炷香递了过去。姬瑶花默然接过来插在灵前,低头合掌,默祷片刻,方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小温侯。她来到此地,已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此时心神未宁,眼前的小温侯,眉宇之间又蓄积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沉郁,令她平添了几分陌生之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之间,心中退意已生,正在踌躇,小温侯已说道:“你能来敬这一炷香,总算能让先父在天之灵放下一桩心事。”
姬瑶花心中一震,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大大不妥;但若是不来,只怕心中又不能安宁。
她定一定神,说道:“我听得外面议论,说令尊是血战殉国,所以这一炷香,无论如何都是应该来敬的。”
小温侯望着灵柩,面上虽然镇静,语气中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真要说起来,先父其实不是战死,而是给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