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黛点点头,低声道:“阿古丽妈妈,如果他们要做什么,无论我们怎么逃避,都没有办法阻止。”她顿了一顿,“这些汉人来势汹汹,却骄傲得紧,他们的眼中,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战利品而已,只等和父王打完了仗,他们才会做最终的分配。”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忧郁,“这样的骄傲的军队,犹如天上的雄鹰不屑啄食死尸的军队,父王仅仅靠各怀心事的回鹘各部拼凑的大军,怎么抵挡得住呢。想到这裏,艾丽黛不禁用手扶了一下乌云一样的发髻,发髻之内有一根锋利的银簪,她并非没有做最坏的打算。”
瓮城外面,岚州准备押解到两军阵前的回鹘达官眷属已经装入囚车,满满的堵塞在那条纵贯南北的大街上。正值初夏,为了防止疫病蔓延,跟随夜落纥死战到底的回鹘人马尸体都堆积起来架上柴草烧掉,黑烟和臭气弥漫,熏得近前的俘虏直流眼泪,伴随着浓重的奇异的肉香和焦糊味道,一股淡淡而深邃的恐惧涌上甘州城中居民的心头,岚州军行事并不滥杀,但这种果决和平静的处置让人胆寒。囚车中的回鹘贵族毫不怀疑,如果必要的话,这些忙忙碌碌的汉军会直接把城池烧掉,好像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毁灭全世界,佛啊,天地间怎么会生出一样一群杀胚!
“大人,如果敌人来攻,我们需要烧毁城池吗?”奉命率五百军士留守甘州的李斯问道,不能赶上和回鹘大军的决战让他十分不满,却只能按捺住情绪,干干净净完成好陈德交给他的重任。
“不用,这城池迟早是我们的,毁之无益,反而激起河西居民叛乱之心。”陈德轻声答道,面无表情的看着有几辆囚车中的回鹘贵人因为站立过久,晕倒在车内,岚州军士在旁边将凉水往囚车裏面浇去。
“那瓮城中的俘虏呢?”李斯又问道,他极其反对用火油威胁着瓮城中五千多俘虏的性命,太过残忍,有伤天和,就连诸葛孔明,不也是因为烧了藤甲兵而折寿的吗?李斯下意识地回避去想,烧死和别的死法,有区别吗?瓮城周围不过两百岚州军士,就是射杀也要射好一阵子。
“如果是甘州城外回鹘各部纠集攻城,致使你不得不弃城而走,那就放过他们,如果他们自己不知好歹企图夺城的话,你要当断则断。”陈德看着尚带着一丝书生意气的李斯,叮嘱道,“如果你判断敌军势大,我军难以守住城池的,万万不可恋战,甘州城我们随时可以夺回,军士们的性命比什么都珍贵。如果要死守城池,我就不会留你在这儿了。”他言下之意,如果占据河西,要消化掉这近百万户口的一大块地盘,岚州军士的人数实在太少,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种子。李斯常年跟随在陈的身边,最能体察他的意图,当即点头称是。
二人正商议着,休整一夜的岚州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河西乃是胡汉百年攻杀之地,甘州城里百姓,看惯了城头变换大王旗,并没有箪食相迎王师的冲动,面对满街兵荒马乱,大多数人选择了关门闭户,胆小的躲进了地窖,胆大的则趴在窗户缝儿后面张望情势。
岚州军也完全无视百姓的存在,没有和他们多费口舌。全军上下一致的共识是,集中精力歼灭回鹘人的野战军队,再回头收拾州府。除了将甘州官府储藏的金银封存之外,又补充了大批粮食辎重马匹之外,岚州全军在甘州城内别无索取。没有什么冻死不拆屋的口号,在岚州,军士们受到了军队系统的全力支持和照顾,战后分配战利品和民户又极公正,自然不屑于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大战在即,身上多带些粮食和水比金银,及时休整,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白羽营为先锋缓缓穿过西门往肃州进发,前面军报,肃州城中仅有回鹘兵一千人,在器械完整的岚州大军面前基本没有反抗之力。探马在肃州西面还没有查探到回鹘大军回师的踪迹,如果景琼可汗退守肃州,那有些麻烦,打成了围城战,岚州军倒可以利用冗长的战争间隙完成对河西张氏军队消化和接管。
跟在白羽营后面的是押运俘虏的四百多辆囚车,车队后面是步军营头,骑兵在两侧护衞,陈德率领牙军在最后行进。大军逶迤向西,渐渐将甘州城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们走的这条商路乃是西汉以来东西商队惯走的道路,此时还没有成吉思汗大军西征对丝绸之路的毁灭性破坏,一路之上,有水源处即有村庄,绿柳垂杨成荫,只是不少汉人聚居的村子不久前遭了回鹘乱兵的烧杀,一片残垣断壁,晋咎恨得破口大骂:“早知道就该将甘州俘获那般杂种剁了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