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罩工坊的强袭从开始到结束大概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当混乱在街道上蔓延开来的时候,我和真江已经返回临时根据地。女酒保的屋子已经不能再使用了,甚至那一带的区域已经被街道的管理者封锁了吧。幸好我们还有一间普通黑袍法师的住宅,坐落的地区距离女酒保家那一带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搜查到这个地方。
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敌人并不清楚女酒保“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按照“叛徒会离开街道”这个思路去判断我们的下一步行动,也不是毫无用处。
“只是离开街道的话,就算在山林中也都是自己的地盘——从这个方面考虑,敌方大概会更加严格地保护从街道进入现实的渠道。”荣格用食指敲击桌子,发出不疾不徐的笃笃声,脸色的平静似乎在告诉我们,他已胸有成竹,“没关系,面罩到手就行了。我们会在这裏停留一会,虽然风头不会马上过去,但只要我们不出现,他们就不可能总是处于戒备状态。话说回来,乌鸦,这位女士是……?”
众人的视线随着荣格落在真江身上。真江以一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防备的姿势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当她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精神病人的噫症,就像是身体纤弱,出身高雅的睡美人似的。不过,当他们第一次看到真江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先不提突然在我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但是那种明显和正常人不同的精神状态,就足以令他们心生不安吧。
荣格第一眼就察觉了。
“这位女士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妥?”
“是人格分裂症的精神病患者。”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她就是碧特。”
富江的代号BT,碧特是音译的假名,对于唯一不了解我们这支队伍的恩格斯来说,她一直用这个名字和对方打交道。
“什么?”恩格斯的声调升起来,他的目光在真江的睡脸和我之间转来转去,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双手比划着,说:“你,你在开玩笑吗?明明是两个人,无论是脸、身材还是给人的感觉,没有半点相同的地方。”
“碧特患有人格分裂症。”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和着从荣格处要来的灰石吞服下去,“你之前见到的碧特只是其中一个人格,现在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主人格?”荣格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嗯,因为某些原因……”我没有解释,“因为人格转换,所以连身体结构也发生了改变。”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可能吗?”恩格斯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我觉得他之所以执着于这个话题,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战斗给他造成太过沉重的压力,以至于无法信任自己不能理解的人。
也许,他在担心真江是敌人的间谍吧?说不定对我的行为也产生了疑虑。虽然这种想法在我看来幼稚又可笑,但似乎并非不能理解。尽管恩格斯身为小镇警长,接触过天门计划,并在抗争中付出了巨大的精力,不能算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不过,无论心态还是能力上,仍旧只是普通人而已,当前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应付的范围。
如果我没有去过末日幻境,没有和山羊工会发生争斗,没有加入安全局,突然面临现在这种状况,就算能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一定也焦虑异常吧。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我没有天生慧眼,无法透视恩格斯此时的思考回路究竟是如何运转。只是,在过去十年中,我已经习惯了去揣测他人的想法,并将这个习惯当作自己常规手段之一。试探、收集、思索、策应,这样的行动方式从学生时代贯穿到工作场合,效果还真是屡试不爽。
唔……自己的身份从学生变成公务员,似乎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吧,总觉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太累了的缘故吗?”我自言自语着。
“什么?”恩格斯没有听清楚,以为我在回答他的疑问。
“没什么,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真江不是敌人,她在这个世界可以使用能力,这不是值得令人庆幸的事情吗?”
“是吗?我知道了,这样也好。”荣格倒是立刻就接受了,他的态度让恩格斯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瞪了过去。
本来,我以为桃乐丝是这裏唯一能够保持平静的人。虽然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江的样子,但是凭借本能的共鸣,应该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出真江和富江的关系,就像她第一次接触到寄生在末日真理女干部身上的富江时,很快就察觉出她的身份那样。
结果,出人意料的,桃乐丝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是当和真江的目光对上时,身体的剧烈反应连我都感到惊诧。
该说是恐惧还是忌惮呢?就好似见到猫的老鼠一样,却逞强地抑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将视线移开。直到真江似乎睡着的时候,僵硬的肩膀才稍稍松懈下来。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她和富江相处时总是针锋相对,可是面对真江的时候,却好似提不起抗拒的意志。
是因为富江仅仅是分人格的关系吗?可是,单纯按战斗力来说,富江、真江以及另外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格,被称为最强大的三个人格。这也意味着,让桃乐丝的情绪发生波动的原因,并不在于战斗能力上。
虽然“丝”号称是“江”的改进版,但从她大变的脸色来看,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那种深藏在眼眸中的惊惧带着一丝疑惑,就像是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种感觉让我升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考虑一下,不正是自己面对真江时,也曾经有过的那种发自生命本能的情绪吗?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所有的手段都被针对,就像是看到了天敌一样。
明明在血缘关系上,可能比正常的“姐妹”都要接近,竟然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我心中没来由产生一种幸灾乐祸的情感。唉……
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咲夜,当真江进入房中,和众人打了个照面的一刻,咲夜就好似发呆一般直勾勾盯着真江。虽然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此时脸色的阴沉还是让我感到棘手。我第一次见到这副表情的咲夜,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该说是生气,还是愤怒好呢?但这两个词语似乎都无法形容咲夜此时的神情。
真江打从一开始就把房间里的所有人当作空气,对僵硬紧绷的气氛视若无睹,就这么带着一脸恍惚,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虽然她平时也是这种模样,但是我在解释这其中没有任何故意的成份时,心裏也有点发虚。真江虽然是个精神病人,但并不是痴呆症患者,什么态度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对她而言就像是吃法喝水那样简单易懂的事情。
咲夜显然被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在我对真江的身份进行解释的时候,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脸纯真睡相的真江身边,仿佛随时会将她掐死在床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我见过。”她突然开口,让陷入一种不自然的焦虑状态的恩格斯和桃乐丝都不由得将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真……江……是吧?主人格。”咲夜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两只手掌都捏成了拳头,仿佛有一层晦暗的气息遮住了她的五官,她的声音清晰颤抖着,“也就是说,她能够承担自己的罪行吧?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