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从沈家归家, 天色也是不早了, 屋中亮了灯, 他亦没得多想, 进了屋中, 正中间那人转过头来, 且是冷冷地望着他。
江垣愣了愣:“您怎么来了?”
江大夫人冷笑:“我怎么来不得?”
江垣不说话, 屋中的灯火跳了跳,晃动了几下。
“你日日往那沈家跑,究竟哪一边才是你家!”江大夫人厉声呵斥道, 一双眼眸凌厉,嘴巴抿了抿,又道:“那沈家究竟有何魔力, 让你有家也不回?”
江垣垂下眼帘, 走到江大夫人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您来, 有什么事?”
江大夫人瞧着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 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已经不是那个抱着她腿的孩子了, 高大一如他的父亲,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远离了她, 突然的,她觉得有些累了, “你到底, 什么时候才肯成亲?你已经二十三了。”
江垣感觉嗓子有些干哑,给自己斟了一杯水,摸着有些凉的杯沿,“若是像赵家姑娘这样的,您便不用想了,圣上是不会允许的。”
江家如今掌握着兵权,这是江家赖以生存的东西,不想失去它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在大哥娶了林将军的女儿,江垣有些讽刺,造成这个局面的是她,想挽回的也是她。
江大夫人心里头一刺,望着他嘴角的笑容,刚要出声就是一哑嗓,她咳了咳,江垣拿起一个茶杯,给她也倒了一杯。
江大夫人没动他的水,“那你倒是给个准话,就算赵四不行,还要王四李四!还是,你心中有人?”
江垣摩挲茶杯,放下,眼睛望着茶杯里的沉淀物,道:“再过两年吧。”
“过两年?你到底看中了谁?”江大夫人立即嗅出话语中的不对头。
江垣轻笑:“您放心,她不会符合您的胃口的。”
江大夫人红了眼,她以为江垣这是为了气她,找了那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你别逼我立即给你定下!”
江大夫人且也是放狠话,她是不敢的,两个儿子中,实际上是小儿子的性子更像她,她明白,真若是惹急了他,最后没脸的只会是她,若换成大儿子,任凭她如何,小儿子,却是不行。
“您放心,不是外头不三不四之人,亦非出身不好,只是年纪还小,到时候还要劳烦母亲费心一番。”江垣说道。
江大夫人狐疑地盯着他,江垣点点头,江大夫人冷哼一声:“明年,明年我要看到那个姑娘的影子!”
说罢,便是拂袖而去。
江垣望着对面那盏茶水,笑了笑,倒掉,盖好茶杯,有些东西,该扔便扔。
江老夫人听了下人的汇报,手里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她睁开眼,叹息一声,王嬷嬷赶紧递上一盏茶。
江老夫人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盈满最终,挥了挥手,王嬷嬷把茶盏拿下去。
“阿垣,终究是同她离了心啊!”
王嬷嬷宽慰道:“母子哪有隔夜仇,日子久了会好的,大夫人,也并非没有修复的心。”
江老夫人摇摇头,“没用的,阿垣,已经不在意了。其实,阿垣才是最像她的,性子都一样地倔,一山容不得二虎,任何人都是要看缘分的,他们,注定没有母子缘分。”
大儿媳妇怀上阿垣是意外,本来都准备好了,要跟随大儿去上任,没想到有了阿垣,只能留在京城。大儿媳妇是个掌控欲强的,她安插了不少人,但男人在外如何有不偷腥的,生下阿垣后几个月,她就带着阿圭跟过去了,那样一个奶娃娃送到她的身边。
这个孩子并非她所愿,亦是不得她多少宠爱。待几年后归来,他已经能跑能跳了,阿垣,一直向往母亲,而大儿媳一直把心思放在阿圭上,阿圭注定是未来的继承人,但阿圭的性子不似父也不似母,在这般爱掌控的母亲教导下,有些软性子,阿垣,长得像父亲,性子像母亲。
年幼时他问起父母,家中总骗他,你好好学习,待大了爹娘便回来了。那样小的孩子,无论寒冬酷暑,习武、读书、练字,样样没有脱落,老头子也遗憾,可叹他并非长子,阿圭,确实令他失望。
大儿媳妇不允许兄弟相争的局面出现,她记得八岁时,大儿媳一根一根把他的手从裤腿上掰开,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阿垣便明白了,他并不是受期待的那一个。
后来呢?大儿媳妇一声不响地为阿圭定下了林家的女儿,因为阿圭,性子当真有点软,不是说不成器,而是在阿垣的对比下,阿圭,太平庸了,她为阿圭定了一户家世显赫的。然而,两家有兵权的,如何能不引起上面的猜疑。
老爷子当时身子已经不好了,他老泪纵横,她这般,是毁了阿垣啊!
以小儿子的前途,为大儿子铺了路,她向来是个狠心的,不是不爱阿垣,只是,阿圭在她心中,更重要。
走到这个地步,江老夫人一点也不奇怪,她摸着手中的佛珠,呢喃:“只盼他后半生妻缘深厚,子女孝顺......”
屋中灯芯啪嗒一下,火焰跳了跳。
沈兴淮被点探花的消息传回蘇州府,菱田村一个村都震动了,那可是见过帝颜的探花郎,那小说话本里写的也多是状元郎、探花郎,有朝一日竟是发生在自己的身旁。
那县令、县官们纷纷到沈家道喜送礼,沈三一家虽不在,可还有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沈老爷子被称赞得满面红光,县令询问沈老爷子建一个探花郎石碑的事情,沈老爷子激动非常,差一些一口就应下了,沈老安人掐着他,不让他说话。
沈老安人道:“此事费钱费力,多有劳烦,亦是劳民伤财,我家孙儿多半是不大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