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想看我喝酒,可以,但必须有助兴。”
“什么狗屁助兴?”谢老爷子瞪他,“你也不看看场合,今天是两家家宴。”
“家宴怎么了,谢家人才辈出,多得是会唱歌的人。”
阮婳很明显地察觉到,谢石霖一来,气氛立变。
包间多出了很多人,理当更热闹,却反而散发出一种噤若寒蝉的压抑感。
不愧是暴君,气场足够强大!
阮婳打算偷瞄一眼,因为好奇谢石霖真面目,也因为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料想法尚未付诸行动,猛然听到“唱歌”二字。
她立刻蔫了。
一首歌而已,谢暴君的怒气竟然还没有过去,还要算账。
她双手紧握,控制因为害怕下意识的颤抖。
包厢里安静了好一会。
终于,谢老爷子退让一步:“不愿喝酒就直说,我还能逼你不成,入座吧,婳婳等你很久了。”
被点名的阮婳:不不不不,我没等他,我一直祈祷他不要来。
她紧张得不行,害怕一个不小心再次戳了暴君的逆鳞,阮家可经不起这样的风浪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祈祷,如何排斥,站着的谢暴君还是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来,坚定有力的步子,像会吞噬光明的猛兽。
猛兽距离她十步,九步,八步……
她不可抑制地缩了缩脖子。
猛兽距离她五步,四步,三步……
她屏住了呼吸。
猛兽拉开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阮婳整个人全面收缩。
她的细微反应一一落在谢石霖的眼里。
“怕我?”
他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阮婳低垂着的头,摇了摇。
“那你缩什么缩,属乌龟的?”
“我……我给你让领空呢!”
谢石霖:“……”
成。
反正他这会过来也不是要收拾她。
在座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留意着谢石霖的一举一动,见他和阮婳聊了两句,神色寻常,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场家宴,终归不会闹得,老爷子指定阮婳,谢石霖当场拒绝的尖锐场面。
谢老爷子见孙子主动搭讪,心里颇为得意。
早些年他就觉得,谢石霖这样又冷又硬的石头,应该要个娇软又乖巧,懂事又纯真的仙女来感化。
这不,阮婳正合适。
他朗声道:“开宴!”
谢石霖:“开宴得有歌声暖场。”
众人:“……”
要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宴无好宴。
待会还有一句老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果不其然。
老爷子怒了:“又是听歌,你耳朵痒,讨——”
话到一半,他的衣摆被大儿子扯了扯。
这是提醒。
老爷子明白过来,话锋一转:“你要是耳朵痒,让婳婳帮你挠挠。”
冷不丁被点名的阮婳:“……”
好怕,她哪敢伸手挠暴君的耳朵。
不过,暴君既然要听歌,那她要不要乖巧一点,主动站起来,还能讨个好。
这么想着,搁在腿上的小手,跃跃欲试地动了动,谁知还没撑着大腿站起,身旁的人说话了。
“你还真想挠我耳朵?”
“不不不,我没有……”她摇头如拨浪鼓,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补救,“你要是想让我挠,我就挠。”
话到后面,声音变小,耳朵都红了。
谢石霖一愣,这小孩不仅胆小人乖,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昨天竟然敢唱《杨花落尽子规啼》。
大概事先不知内里。
被丁实欢套路了。
他略微一思考,想通前后关窍,丁实欢这是柿子挑软的捏,被溅了一脸臭水,不敢报复他,便报复给引发这一切的小孩。
手指轻叩桌面,他说:“未婚妻第一天上任,不使唤。”
谢老爷子好气又好笑:“既然知道第一天,还不收收你那臭脾气。”
“听了歌,才能收。”
“……”老爷子一怔,今天这一关怕是搪塞不过去,他看一眼自孙子进门以后便颤颤巍巍的外孙女。
丁实欢感受到外公的示意,强撑着站起来:“表,表哥既然想听歌,我来唱一首吧!”
谢石霖颔首:“可以。”
丁实欢:“表哥想听什么?”
谢石霖:“《杨花落尽子规啼》。”
众人倒出一口凉气。
这也太猛了,直接把这歌端到了台面上。
谢老爷子听罢横眉怒目:“大喜的日子,唱这个做什么?实欢,挑你擅长的,欢快一点的歌。”
丁实欢:“好的,外公。”
谢石霖:“就这首,换哪个都不行。”
谢老爷子咬牙切齿:“别、太、过。”
谢石霖:“不唱也行,像表妹这样的人才,合该去非洲拓展项目。”
这话一出,丁实欢的妈妈谢之昕坐不住了,她说:“石霖,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原谅你妹妹一回,她被我宠坏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已经罚过她了。”
“你罚女儿,与我不相干。”
谢石霖一字一句,“我这个人奉行一条准则,胆敢惹到我头上的,我得亲自动手。”
谢之昕:“你就全然不念一点亲情,你妹妹还小,今天又是喜庆的日子,就不能网开一面?”
“已经给她选择了。”
谢石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去非洲,或者唱歌,随她挑。”
谢家人都知道,谢石霖要打发一个人去外面看看,或早或晚,从来没有失手的。
丁实欢咬了咬唇,说:“我选唱歌,可是《杨花落尽子规啼》我不熟,唱得肯定不好听,表哥——”
“这是你的态度?”
谢石霖眼锋扫过去,“在公司的时候也这样?一句不熟,就能推诿?立刻学,不会?”
丁实欢再无退路,豁了出去:“不好听,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别生气。”
最后三个字,她是说给谢石霖的。
谢石霖:“唱。”
于是,丁实欢开始唱歌,服务员开始上菜。
近距离体会暴君的冷酷独断,阮婳心惊胆战,但是,如果自己不被针对的话,客观来讲,谢石霖这作风挺好的。
反正,她感到解气,总算有人收拾丁实欢。
餐桌上,众人饮酒吃菜,小心翼翼地谈笑风生。
唯独丁实欢站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唱着不熟悉的歌,屈辱感空前,她强忍着泪唱到最后一句。
以为可以解脱。
岂料,谢石霖说:“再唱一遍。”
这一句,如来自地狱,丁实欢感到这次怕是不能善了,她委委屈屈地看向谢老爷子。
老爷子当然心疼,他没有孙女,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养在身边千娇万宠,谁也不能欺负一点,除了谢石霖。
然而,就是这个谢石霖,是他不能任意拿捏的。
尤其是此时此刻,谢石霖吃了这个饭,认下这门亲,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说:“实欢,表哥让你再来一遍,说明唱得好。”
丁实欢委屈巴巴地喊:“外公。”
谢石霖听不下去,不咸不淡地问:“就你娇气是不是?”
阮婳觉得这句话稀松平常,却不料丁实欢听后,立刻开唱。
这一反差极大地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特别想抬头看一眼暴君,声音很好听啊,人真的会跟爸爸说的那样——
又凶又老又丑吗?
她试探性地抬眸,视线尚未触及对方下巴。
谢石霖冷冷出声:“怎么,你想为她求情?”
阮婳立刻垂眸:“不想。”
摄于暴君淫威,她答得很快,但也是内心的大实话。
说完,她就感到有许许多多双眼睛看过来,那个聚焦啊,像镜子把太阳光线凝聚到一点,她感到头发丝要燃烧。
谢石霖评价:“你倒识相。”
阮婳自动拍马屁:“都是因为坐在你身边,沾染了点聪明气。”
谢石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又看向阮振宏,稀奇,阮家怎么会培养出如此软笨的女儿。
没记错的话,阮氏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养成这样,能继承家业?
谢石霖稍微多想一些,目光便停留在阮振宏那儿没有移动,后者不知何意,被看得心里发毛,最后举杯站起。
“谢总,这杯酒我敬你,婳婳少不更事,以后还请多担待。”
“阮振宏,宴会上你整那么一出,按照我的脾性——”
谢石霖忽然停住。
阮婳急得手心冒汗,从暴君直呼父亲姓名那刻起,她便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上,很沉很沉。
她受不住似的低头一分。
离得太近,谢石霖轻而易举察觉她的反应。
也罢,订婚利大于弊,这会也就不吓唬小孩了。
他端起酒杯,隔空与阮振宏对饮,算是翻页。
阮振宏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谢老爷子露出欣慰笑容,宴会风波总算是过了,他朗声道:“大家举杯,庆祝婳婳和石霖订婚。”
众人纷纷站起,屋子里飘荡着“恭喜恭喜”的声音,一度盖过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忍辱唱歌的丁实欢。
丁实欢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阮婳身上瞟。
两次,她已经被整了两次!
而阮婳,竟然成了谢石霖的未婚妻。
满屋子的热闹喜庆,唯独除开她一个。
这可是谢氏家宴,身处要职但凡在枫林市的都来了。
她要以什么面目立足?
想着想着,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溢出眼眶。
她的母亲第一个发现女儿流泪。
紧接着是她哥哥丁实乐。
丁实乐忍不住扬手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支笛子,为妹妹伴奏,以示陪伴。
丁实欢听到笛音,眼泪流得更凶。
阮婳低头垂眸半晌,脖子有些泛酸,这会听到清脆悠扬的笛音,很自然的抬眸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吹笛人。
斯文俊秀,犹如白面书生。
有些养眼。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看着看着,心生艳羡。
羡慕丁实欢有个好哥哥,而她,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也是极少的。
思绪飘远,人难免有些呆,像是看见帅哥犯花痴。
冷不丁地,谢石霖说:“倒是兄妹情深,有了伴奏,更好听了,唱完再来一遍。”
谢之昕眼看一双儿女陷入魔窟,再也顾不得长辈风范,直接看向老爷子:“爸,这样你都不管吗?我丈夫死得早,没爹的孩子就这么任人欺负的吗?”
不等老爷子开口,谢石霖直接道:“你丈夫今天就算站在这,也护不住他们。”
铁一般的事实,扎心入骨。
谢之昕气得手指谢石霖:“我弟弟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心没肝的儿子,还不如扔——”
老爷子大感不妙,立刻喝止:“昕昕,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有我在,实欢实乐不会有事。”
“爸,他到底有什么可——”
“回家休息。”谢老爷子盯着她,语气近乎命令。
谢之昕非常不甘地走了。
老爷子看向谢石霖:“这会满意了?差不多就得了,第一次吃饭,你要把婳婳吓得以后都不敢来家里串门?”
阮振宏当先接腔:“婳婳被我惯坏了,出门就惹祸,我再教她一段时间,免得给老爷子添堵。”
谢石霖颔首:“你有这觉悟,很好。”
被两人联手拆台,谢老爷子郁闷不已,转而问当事人:“婳婳,跟爷爷说实话,你有没有被吓到?这歌是不是该停了?”
阮婳正在感叹有兄弟姐妹真好,猛然被点名,一时没回过神,于是——
“啊?”
又软又呆又萌。
谢石霖乐了,一丝隐不可闻的笑意从喉咙溢出。
阮婳敏锐地察觉到,暴君竟然在笑?!
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要当空气。
她嚯地一下猛抬头,暴君棱角分明的脸撞入视线,对方垂眸看来,她遇到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熟悉的,寻寻觅觅的,始终不可遇的。
“呜。”
她激动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哭音,随后抬手捂住了嘴巴。
谢老爷子反应迅速:“石霖,你都把婳婳吓哭了,还不赶紧收敛脾气?”
谢石霖盯着阮婳:“我长得有那么可怕?”
“大哥哥,呜呜……”
阮婳委屈极了,憋着嘴,像燕子归巢一般,径直扑到谢石霖怀中。
谢石霖从来没有被人生扑,毫无经验,他有些无措的微微抬高双臂,然后发现,小孩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典型的见缝插针,得寸进尺。
他伸手拉住阮婳的后领,试图将人扯开。
阮婳不为所动,她皮肤白嫩,稍微一勒,开始泛红。
看着一截曲线优美白里透红的脖颈,谢石霖:“……”
沉默两秒。
他严肃道:“起开。”
谢老爷子觉得好玩极了,大声戏谑:“石霖,那是你未婚妻,让抱一下怎么了?”
阮振宏胆战心惊,连忙起身,小跑过去:“婳婳,是不是累了,坐不住了?爸爸带你回家休息。”
阮婳从谢石霖怀里探出小脑袋:“我不累。”
随后,又脆生生地道:“爷爷,我以后常去看你啊!”
谢老爷子:“诶,好好好!”(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