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一直以为我们就会这样下去。
后来事情起了一点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觉得,两千年的末梢,我的世界起了变化,不知道,夏飘雪的,是不是也变了。
跨年时,店里放了假。小马邀了猴子哥,阿立哥,小米小雾这些好友一起准备去倒数。我没参加过任何跨年会,也没倒数过。老实说,基本上我是兴趣缺缺。卡加立的冬天不是开玩笑的。下着雪,零下一二十度,要我去外面人挤人,想到就没力。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让我感觉渺小。被人海淹没,我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感。
“你想太多了。”飘雪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只是淡淡地抛了五个字给我。
“什么叫做我想太多了?”
“出去走走也好。趁现在体力好,多出去玩玩。体会一下不一样的感觉,讨厌也好,喜欢也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经历过什么,体会过什么。”
我沉默一下。
“那你呢?你去不去?”
他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我去过好几次了。不想去。”
“厚,”我踹他一脚,“说了半天,你耍我。”
“我是说真的。去体会一下那种挤沙丁鱼,又冷的要死的气氛。”
“被你说的,我剩下一点想去的原动力都没了。”
飘雪眯了我一眼,“这样吧。你去,我就去,如何?”
我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那个…可是,我是要跟小马,猴子哥他们…他们去的喔。”眼角飘飘他,希望我的话不要太刺|激。
飘雪耸耸肩,“那怎样?”
“我怕气氛会尴尬。你也知道,他们都是很直话直说的人。”
他笑着拍拍我的头,“你自己担心你自己就好。不用担心我。”
我抬头看他。讶异于他的冷静,更多的,却是心疼。我时常想,如果众人能对他改观,他的生活会不会多一点灿烂。不过是没有答案的,我想飘雪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要改变,太累,也占据太多时间了,而时间,是我们没有的东西之一。
我并没有告诉小马他们我要带的人是飘雪,只是简单地说我要带个朋友。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我们约在离跨年广场不远的一家餐厅见面。才刚踏进餐厅,就看见阿立哥已经在订好的桌位上等我们。他抬头看见飘雪时,表情明显地诧异一下,却是马上的开口微笑叫到:“我还想说你要带什么人来,原来是夏飘雪。飘雪,好久不见。”
“阿立,久不见。”
我笑着跟阿立哥打了声招呼,就溜到门口等其他的人。
天空飘着淡淡的小雪,气温不是很冷。我站在门口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偶而白色的雪跟银亮的星星重叠,看得我眼花撩乱。
“就跟你说早一点出发,受不了你耶。”远远地,我听见小雾抱怨的声音。
“唉唷,别念了,又不是迟到很久,才十分钟。我打赌,绝对有人比我们晚到。”猴子哥讨饶的声音也随之而到。
“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小雾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差点边走楼梯边抬脚踹猴子哥。
“迟到了厚!”我跳下阶梯,笑着对小雾说。
小雾一脸不爽,指了指旁边的猴子哥,“怪我哥啦,打星海打到欲罢不能。”
“拜托,洛心你说,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猴子拎住我,一脸恐吓的样子。
我赶忙摇头,“不是不是,小马还没到……”
猴子哥满意地放了我,“看吧,妹,我就说我们不会是最后一个,哈哈。”他得意的像什么一样。
小雾踹了他一脚,“你没救了。洛心,我们进去吧。”
“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边等小马。”我推推小雾,把他们推进店里。很难想象小雾看到飘雪时,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只希望她不要当场把桌子给掀了。
过了五分钟,我用地上的雪,做了一个十来公分高歪七扭八的雪人,眼睛正死命盯着他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小马?”我抬头,高兴地喊。
“你在做什么啊?”把声音跟人连在一起,并不是小马。
“我在堆雪人……”我看着夏飘雪,傻笑。
“怎么这么小?”他蹲下来,戳戳雪人的肚子,弄了一个洞,惹了我一个白眼。
“不要把他弄坏啦。”我赶忙阻止他的残虐,“我这辈子第一次堆雪人耶。雪又不够,太松,只能堆这么小的。”拿了一陀雪,左拍拍右拍拍,把洞给填补好。
他不再破坏,也拿起雪球,慢慢地在地上滚动。我看着他把雪球越滚越大,然后捧回来,又照样画葫芦滚了一次,叠在上头,接下来他伸手摸了四支烟出来,分别插在我和他的雪人身上,代替树枝当手。
两个十几公分高的雪人堆在广场上,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极力掩饰却又藏不住好奇地频频网我们两个敦的地方看下来。心裏大概想,两个幼稚的人,或者,死观光客(?)
我和飘雪并蹲着,面对着两个也并排的雪人。
“好可爱。”我摸摸雪人,忍不住说。
“有点像不倒翁。”他跟着笑。
“啊,可惜没有围巾,扣子,还有红罗卜啦。不然就更像了。”我咕哩抱怨着。
“就算有,这么小也没办法用吧?”
“说的也是厚。唉。”
飘雪没有说话,我们沉默了一会,他突然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四支烟。白烟混着我们呼出的气,袅袅往上飘。猛然间,突然变得很悲哀,很荒凉。
他没有放开打火机,让火光小小地在我们和雪人之间灿烂,慢慢地,雪人有点被化掉。
“可惜,天气一回暖,就消失了……”飘雪把打火机接近他的雪人,果然一下子雪人的头就掉下来了,两支烟歪歪倒倒的。
我侧脸看着飘雪,伸手拉住了他握着打火机的手,“溶了再堆。我陪你堆。看你要堆几个都好。我们一起堆。”
飘雪愣住,回头看我。缓缓地,他扬起一抹微笑。
“你,真叫我无法不爱你啊。”
“什么?”冷风吹过来,我吃了一脸雪,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你们两个蹲在这边吃雪啊?”第三双皮鞋冒出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马迟迟来到。
“你迟到了!”我抓了一把雪站起来,丢到小马脸上。
小马哇哇大叫,“哇赛,你想死吗?”他冲过来,抬脚往地上一踢,扬起一大浪雪,扑了我整身。
“小、马!”我简直想把他的头塞到雪裏面去。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嘿,飘雪,你怎么跟她在外面给风吹?”
“她是在等你。”飘雪耸耸肩,站起来,笑的一脸云淡风清。刚刚那一脸差点让我心脏停止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见。
“不好意思,塞车。”小马讪笑。
我瞪了他一眼,“现在是几点,塞车?听你放……”屁字硬生生的收住。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做做的女生。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凶啦。我们进去,风变大了。希望等一下倒数的时候不要下大雪。”
“就是有你这张乌鸦嘴。”我堵回去。
夏飘雪在我们身后笑了出来。
我和小马闭了嘴,讪讪地走进门。
如我所料,小马被整桌的人吐了槽。尤其是猴子哥,数落他半天。不是我想说,拜托,也不看看谁是到数第二名来的,还那么嚣张。
我不知道飘雪是怎么办到的。说然说不上和乐融融,但是整桌气氛还算不错。一像对飘雪感冒的阿立哥跟小雾并没有多大的嫌恶感。看得出来还介于陌生人跟警觉心中间,但是却也没有尴尬的气氛。这瞬间,我不由得佩服起飘雪人际关系的功力。
在餐厅吃饱喝足以后,大家又嫌一会。十一点三十分付了帐,不只我们,连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开始慢慢地往外面移动。看得出来大家都是在这裏窝到倒数的时间。
小马和飘雪走在最前头,交头又接耳的讨论着飘雪的BMW,我和小雾则是聊着小说,后面接着是阿立哥和猴子哥,两人聊着星海战况,讲得如火如荼。
雪深,不是很好走。我小心地走,一免一下子仆到街上去,飘雪虽然和小马的谈话不断,我却可以看见他不时回头看看我的状况。其实只是很快的一瞥,我却觉得很缓。
还没到广场,人行道上就都挤满人。大家移动的方向一致,人多又冷又热。然后又很吵,整个市中心靠近广场的三四条街范围以内,就可以听见巨大的音乐声。上头还有直升机哄哄哄的飞来飞去。然后旁边还有一堆警车,消防车(煞风景啊)就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开拍什么警匪片。
看到广场以后,那人真是爆多到救命。
阿立哥叫住飘雪跟小马,“从这边开始要小心一点,很容易走失。如果走失了,就等散场以后在这裏见面。”他指指我们刚好经过的一家小小咖啡店门口。
“洛心,你这路痴不会找不到吧?”猴子哥拍了我一下,凉凉地说。
“我,我哪里是路痴啊?”
“开学第一天在学校迷路三次的人是谁啊?”猴子哥继续凉凉地吐话,让我想吐血。
“那叫意外啦!”我跳脚,其他人居然给我大笑。
“不会啦,飘雪,你好好看着她厚。她真的,很路痴。”还以为小马要替我说话,谁知道还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阿立哥没力地看我们,“反正尽量聚在一起,如果真的走散了,来这边集合OK?”
大家一致点点头。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等到进了广场以后,才知道刚才阿立哥真是有远见。大家像在挤什么一样,就算手牵手都会被冲散。一开始还好,六个人还勉强可以凑在一起,然后当时间开始慢慢接近十二点,广场上的人开始暴动起来。大家开始拼命的往前方的舞台挤去,又喊幼叫。我被挤的差点仆街,站稳身子想抱怨。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咦,人哩?
我转头左看右看,啊,不会吧。小马,猴子阿立哥小雾,甚至连夏飘雪都不见了。看着人山人海,大家都人高马大,根本挡住我往前看的视线,任凭怎么拉长脖子,都只能看见别人的前胸,后背。
我想试着小时候走失的方法,站在原地不要动。后来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人群一直在移动,就算我不想动,也会被推着跑。
我不指望任何一个人现在会幻梦地突然出现解救我,只好拿出手机打了夏飘雪的号码。响了几声接通了,我用几乎大吼的声音对着手机叫:“飘雪,你在哪啊?我看不到你们啦!”
“你不要动,我去找你。”飘雪的声音很模糊传过来。
手机吱吱的杂音让我想摔了它,“不要动?不可能!大家都挤来挤去,哇——看吧,我又被挤到别到地方去了。”
“你附近有没有树?”
我赶忙看,“有,左边有一棵。”
“去靠着,我去找你……”
通话结束,我瞪了手机好久。若不是还得靠它联络,真想把它给砸了。努力地往左边的树移动,还真是艰辛啊。中途摔倒了一次,撞到人两次。好不容易走到那棵树旁边,我急忙靠着它,怕一不小心又被推走。
靠着大树,果然减低了被撞的机率。我靠着它,头低着看着自己的鞋尖,有点像做错事情的小孩,等待夏飘雪来解救我。
等着,我发现雪变大了。人群的情绪也越来越high,我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瞄了一眼,十一点五十六分了。难怪大家越来越高兴。
我闷闷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人抱来抱去,牵来牵去。
然后十一点五十九分了,锵锵锵——要倒数了呀!
我没力地对自己翻白眼,抬头垫高脚看舞台上面的巨大电子时钟写着“11:59:35”。简直是太完美了。
就在我转头想绕到另一边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差点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