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 2)

西藏生死恋 羽芊 5507 字 3个月前

“我也想你,吃饭时想,出操时也想。措姆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公扎看着怀中的女人,眼底的疼惜一览无遗。

“是的,我只是你的,我只是你的措姆。”措姆抚着他黑红的脸庞,泪花闪闪。打从懂事起,一颗心就放在了他身上,从没想过要接受其他男人,自己的帐篷只为他开放。

“我的仙女,再等等,首长说让我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再退伍。我们再等等吧,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一定让你当我帐篷的女主人。”

“嗯,你一定要记住草原,记住你的女人在草原等你回家!”

这是他们立下的誓言,在那个废弃的羊圈里满是干透的羊粪蛋子上,俩人相拥着,淡淡的羊粪味萦绕鼻间,头上是蓝蓝的天和淡淡的云,面对着一池清澈碧蓝的湖水,他们许下了相伴一生的承诺。

草原是不变的,措姆和公扎的心也跟这草原蓝天一样,年年月月地等着。

白拉几次暗示女儿,说罗布顿珠是个好男人,对老人好又体贴又懂事,措姆总是不置一词。今天,措姆又在阿妈的唠叨中逃了出来,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看着远处的雪山,思念如涨潮的错鄂湖水,泛滥成灾。

该结婚了,该找个男人自己过日子了。阿妈时不时就这么念叨几句。这几天,阿妈开始早出晚归,回来就跟阿爸和叔叔们神秘兮兮地说话,看到她进去马上就住口。这天中午趁着大家都在,她说:“阿妈,我的男人不用你找。你少管我的事。”阿妈一下就跳了起来,大骂她被阿爸惯坏了,连老人的话都不听了。

措姆站起来,把刀子“啪”的一下扎在牛肉上,昂着头对一边埋头喝茶的单增大声说:“阿爸,你要是和阿妈敢私下给我找男人,我就离开草原,去城里给人当保姆!”这几年草原上有不少姑娘不愿呆在老家,就去城里给人当保姆、带孩子煮饭,回来时穿得花枝招展的,已经不像是草原人了。

“你敢!”白拉把茶杯重重一放,盯着她,“你要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你要是私下给我找男人,你看我敢不敢去!”措姆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大步出了帐篷。

他说过今年冬天回来,再不走了。这话对于措姆来说就是承诺,就是安安静静等下去的动力。

只想当他的女人,只想一生跟他在一起。这样的想法对于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来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当别的姑娘小伙子相继立起帐篷、生儿育女的时候,措姆,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

她抱着小腿,望着远处的雪山,泪珠泫然欲滴。身后就是一排排黑帐篷,牛羊在远处慢慢移动。公扎,我好想你,你在想我吗?

石达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幽幽地说:“又在想他了?”

“他说下次回来就再不走了。石达,你说他真的不再走了吗?”

“他说不走了肯定就不会再走了。草原上的汉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石达说完拔了一根草茎含在嘴裏。

“倒也是,他还是咱们草原上的人啊!”措姆笑了,为自己无端怀疑心中的爱人有些不好意思。

“你阿妈还是不同意吗?”

“石达,我想过了,他这次回来,不管阿妈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嫁给他。”措姆说,脸上一副决绝的表情。

一阵沉默过后,石达轻声说:“你心裏除了他,就看不到别人吗?”

“石达,对不起,你两次来都没让你进帐篷。但我心裏只有他,没办法装下别人。”措姆低了头说:“央吉是个好姑娘,好好跟你阿爸说说,娶了她吧。”

“他们家已经订亲了,你不知道吗?湖对面的。”石达苦笑着说。

“是你自己放弃的吧?”措姆转脸看着他,“央吉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了,你阿爸也没让人去她家提亲。”

石达避开她的目光,“措姆,我……”

“石达,你和公扎是好朋友,我的心事从没瞒过你。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的。央吉喜欢你,你去找她还来得及。”措姆看着他,认真地说。

石达倔强地摇了摇头:“你能等公扎,我就能等你!”

“你这是何苦呢!”措姆苦笑了一下,转头去看着远处的雪山。

此时,罗布顿珠去了措姆家的帐篷,送给白拉一条厚实的披肩后,白拉笑逐颜开地忙着打茶招呼贵客。

“措姆刚出去,罗布拉,你坐吧,我给你打茶!”

“我帮你,阿妈!”罗布顿珠不知从何时起,把白拉不叫阿佳而叫阿妈了,白拉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罗布,你跟我家措姆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没?”

“阿妈,措姆她……好像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你这么能干,长得又帅。罗布,你是男人,得主动点。”

“阿妈,我已经找过她几次了,没用。她门口那头獒好凶,我根本进不了帐篷。”

“这好办,我晚上让她叔把獒牵走就是了。”

“谢谢阿妈,谢谢阿妈。”罗布大喜过望,卖力地提动着木杆,打得茶水上下翻飞。

傍晚措姆放羊回来,拿了两块母亲特意为她留的羊排回帐篷,扔了一块给门口的獒,自己啃了一块。她捅开炉子,撮了一铲羊粪倒进去,关上风门,把水壶放在炉上,帐篷里很快就暖洋洋的了。她哼着牧歌,脱掉厚重的袍子,换了一身真丝长裙,玲珑的曲线映在白色的帐篷上,让远近觑觎的阿哥们心痒难耐。

听到帐篷外有动静,正在洗脸的措姆抬起头问:“谁呀?”

“我,牵獒,今晚怕有狼来,羊羔房需要它。”小叔叔的声音响起。

措姆答应着,不以为意。这两天草原上疯传察那罗山拴狼神的链子长长了,狼又要肆虐草原了。家家户户都派人去羊圈轮流上夜。牛圈好一些,牦牛个儿大,狼轻易不敢招惹它们。马圈值夜的人都是牧人中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狼也不敢轻易招惹。羊性子温顺,除了躲避,从不知道反抗,狼是最懂羊的,知道那些家伙遇到危险除了躲避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要不跟人冲突,对付起来容易得多。

藏北的狼都是单独行动,很少集体捕食的,如不是万不得是不愿跟其他兄弟分享食物的。再说,一只狼出动,目标小,容易得手,一群狼出来,说不准还没靠近猎物,小命就被叉子枪取去了。千百年来,狼们吃够了叉子枪的苦头,知道那玩意儿随便往哪里一架,再凶的狼也不是猎人的对手。

白拉看中了罗布顿珠,三个男人也确实无话可说。在这一方草原上,众多的小青年中,罗布顿珠确实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家庭条件那是没得说。四兄弟,他是老大,机灵能干,最近跟一帮外来做生意的康巴人混在一起,到处收购旧物,听说赚了不少钱,聪明的男人能让女人不受四季风沙的影响。单增虽说中意公扎,但两个弟弟和女人都因了他和达娃的关系而憋了一肚子火,对于罗布顿珠频频造访,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知为何,今晚石达一直睡不着,央吉就要出嫁了,这让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央吉对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一直喜欢的是措姆,虽说常去央吉的帐篷“打狗”,那只不过是草原上的儿女打发寂寞夜晚的一种方式。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没有心灵的交汇,谁都不会当成天长地久来对待。

石达是这么想的,只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身下的女人却未必会这么想。她一直等着心仪的男人来提亲却久等不来,她的心便如错鄂湖水一般,冰封了,有了怨气。

傍晚,她看着石达和措姆坐在草地上,俩人靠得那么近地说话,仿如一对恋人,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本来是要等石达回来的,但她最终没有,第一次在自己的帐篷里接受了其他男子。

不为别的,只为忘却。

月色下,石达站在央吉的帐篷边,听到裏面的欢笑声,无声地退开了,心竟有些空落。

约定俗成的规矩,身遵守了,心却能未必。

草地边上那顶白帐篷里突然传出措姆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咒骂声,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凄惨。

措姆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个人压在身上,还不停地扯她的衣服。她大叫着醒来,一手摸到枕边的刀子,还没扎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措姆,是我!”

“罗布顿珠,你混蛋,滚出去!”

“措姆,我的雪莲花,当我的女人吧,我夜夜想你,想得都睡不着。”罗布顿珠压在措姆身上,胡乱地在她脸上亲着。

“你混蛋,滚开。”措姆用力地推着他,大声地喊着隔壁帐篷的叔叔、阿妈、阿爸,却没有一个人应他。

“别喊了,是你阿妈同意我来的。如不是她让你叔叔把獒牵走,我能进来吗?”罗布顿珠说着一把掀起措姆的内衣,那雪白丰|满的乳|房在隐隐的月色映照下,一粒红豆颤颤巍巍,发出迷人的光泽。

“不要,不要啊。”措姆赫然地大叫着,手脚乱挥,把罗布顿珠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印。

“嘿嘿,别叫了。今晚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明天我就叫人来提亲。来吧,我的雪莲花!”罗布说着,就要扯她的裤子。

“不要啊……”措姆凄厉地呼叫着,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掀开一个色|欲焚心的男人。“罗布顿珠,公扎回来会杀了你的,敢动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过你。”

“他凭什么跟我争?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措姆不提公扎还好,一提公扎,罗面顿珠的心裏顿时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想起批斗老活佛的会上公扎那双愤怒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好像柱子上绑着他阿爸似的。他是有些怕那双眼睛的,那样的眼神就像一头嗜血的豹子,自己就是他的猎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帘突然一动,一个人影裹了一股冷风卷进来。

“措姆……”

“石达,救我!”措姆见到他,犹如见了救星,大叫着。

压在措姆身上的罗布顿珠,见石达突然闯了进来,回头恶狠狠地骂道。“关你屁事,给我滚出去!”

石达本能地退了出去。

草原上的规矩,男人钻姑娘的帐篷,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外人都是不能干涉的。

“不,石达,救我,求求你,救我啊!”措姆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

石达猛然转身再次钻进帐篷,从后面一把抓起罗布顿珠,猛然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罗布顿珠立即捂着脸滚向一边。

措姆飞快地爬了起来,拉下衣服,拿起刀子就要冲过去。

石达一把拉住她。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敢对我动手,混蛋!”措姆挣扎着,刀子在空中挥来挥去,两眼仇恨地盯着罗布顿珠。

“措姆,算了。下次小心点就行了。”石达拉着她的手臂。

罗布顿珠爬起来,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狠狠地盯着榻边的两个人,特别是石达,如不是他的闯入,今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了。他越想越气,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炉子上咕噜着的开水壶就向石达砸了过去。石达闪了一下,水壶打在了石达腿上。滚烫的水立即浸湿了裤子,钻心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

“石达……”措姆大叫着扶起他,回头看着罗布顿珠,冷冷的笑,“罗布顿珠,你是混蛋。自己没本事征服女人就用强迫的手段。想当我的男人,你做梦吧,这辈子我都不会答应你。”

“好,你不做我的女人,你要做公扎的女人,要做这个小子的女人,好,好……”罗布顿珠血红着眼,狂暴地喊着,拔出腰上的刀就冲了过去。石达把措姆一推,刀子扎在石达的前胸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随着措姆的尖叫,单增、白拉、央吉都钻了进来,见到石达胸前的血,大家都吓傻了。单增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帮着措姆扶住石达向外走去。

石达的父母见单增把儿子血淋淋地扶进帐篷,也吓得不知所措。单增叫跟在身后的女人帮忙把石达扶到榻上躺好,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家说了。

石达的叔叔霍地站了起来,拔刀就要往外冲,单增一把拉住他:“先救孩子要紧,其他事稍后再说。”

“叔叔,阿爸,算了,别去找他了!”石达也挣扎着阻止暴跳如雷的叔叔。

央吉帮着石达阿妈一起把石达的袍子脱了,用干净的布条绑住伤口,血仍流个不停。眼看石达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也开始迷糊了。

“怎么办啊?”央吉顿时哭了起来。帐篷点是没有医生的,过去,牧人生病都找错鄂寺会医的活佛。现在活佛还俗了,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成了跛腿的扎多。

那样的身份,谁还敢找他啊?再说,当初他挨批时,石达的父母还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呢。

“这大半夜的,去公社肯定不行。”单增说。

“找舅舅吧。舅舅不是会医吗?”措姆看着阿爸,期待地说。

石达的阿爸也期待地看着单增。他是队长,只要他点一下头,即使将来有什么也好说一些。

“顾不了那么多了。措姆,你去找你舅舅,好好跟他说说。”单增看了看石达,“石达阿妈,你再点两盏灯,把帐篷弄亮一点。”

措姆答应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拉着跛腿的扎多进来了。

扎多没跟其他人打招呼,径直走到榻前看了石达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石达嘴裏,央吉给石达喂了开水。

看着他咽下后,扎多这才动手解开布条:“打一盆水来!”石达阿妈立即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扎多用布小心地把血迹擦拭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抖了些药粉在伤口处,见血慢慢地不流了,这才找了干净的布重新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些,天也快亮了,扎多直起腰来说:“天亮后找点党药给他吃。”

党药是藏北草原部分牧民对西药的称呼。过去草原上没有西药,十八军进藏后,汉族医生走进羌塘高原给牧民治病,这种药才流传开去。因为是共产党带来的,所以牧人都叫党药。

单增一大早去乡上,傍晚回来时身边跟了个背着药箱戴眼镜的汉族军医,径直进了石达家的帐篷。

帐篷点的人听说有汉人医生来了,便齐齐涌到了石达家的帐篷外,相互打听着那个年轻汉族医生的来历。

错鄂湖因在草原深处,极少有外人前来,何况还是个汉族医生。

“听我男人说,姓卓,叫卓麦,是边防部队的。他在乡上碰到,跟他们领导说了石达的伤,人家就让来给石达治伤。”白拉故作神秘,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

有人往帐篷门口涌,探头探脑的,见石达的胸前缠着白白的纱布。他阿爸高高举着一个瓶子站在榻边,中间有一条管子,一端扎在石达的手腕上。石达的脸色比上午好多了。

卓医生站起来,笑着冲门口的人说:“乡亲们都进来吧,我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藏北话,把牧人们震得又是一愣。

人们你推我我推你的,都不好意思先进去。

“进来吧,一个一个排好队,不准挤。”单增起身看着大伙说。

人们这才一个个走进来,低着头站在卓医生面前。

卓医生拿起听诊器放在牧人的胸前时,有的人忍不住弯腰驼背嘻嘻地笑。单增把脸一板,大着嗓门吼:“严肃点,再笑就不给看了!”笑的人立即身子一直,脸绷得紧紧的,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草原上的规矩,仇怨要么以血还血,要么以财还血。如果两边都不追究的话,一般事后就用钱财解决了。第三天,这起仇怨在族中长老的主持下,两边家长到场,赔偿一头牦牛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