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再次站在那个熟悉的小院前，百感交集。

拉姆不在，满头银丝的达娃坐在露台的阳光下，看着风微笑。

“阿妈拉！”风走进去，穿过小院上了台阶，放下背包，蹲到达娃身前，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我回来了。”

“措姆，公扎呢？”达娃摸着她的脸，问。

风不藏语，但能听懂公扎的名字。“他去打猎了。”风说，看了看腕上的表，拿过旁边的药瓶，这还是自己寄来的药呢。她倒出两粒放在老人手心裏，拿起旁边的水杯倒了些热开水递到她嘴边。“他很快就回来了。阿妈，你该吃药了。你看，太阳都到屋顶了。”

达娃听话地把药咽下。

“风阿佳，是你吗？阿佳，阿佳，真是你啊。一航来电话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他骗我呢。”拉姆从外面旋风一样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女孩。她一把抱住风，开心地笑着。

“拉姆，你孩子都会走路了？”风说，站了起来。

“是啊，我是你们来后的第二年结的婚，女儿都一岁多了。”拉姆笑着，提起风的包，“走吧，去你的房间，我早收拾好了。”

“好。”风说，抱起小姑娘跟在她后面向楼上走。

到了二楼，拉姆推开其中一个房间。

“这是大哥的房间，不过我收拾干净了。你就住在这裏吧。”拉姆说着把背包放在窗边淡蓝色的卡垫上。拉了风的手坐下，“阿佳，你真的要去找大哥？”

“是。我要去找他。”风说，拖过背包，把裏面的物品拿出来。

“可是，阿佳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无人区那么宽！”

“放心吧，我会找到他的。”风想起他们救过的小羊羔，想起那些湖泊那些雪山，眼里漫起笑意。就让这份思念尘埃落定吧。找到他，然后守着他，一生一世。

“其实，你在家等他也是一样的，男人走累了总要回来。”拉姆说，有些担心，“你语言不通，独自去无人区，太危险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放心吧拉姆，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风说，从包拿出一个鼓鼓的塑料袋，“这是给你阿妈买的药，都是中药，对她的身体有好处。你要按时给她服用。”

“放心吧阿佳，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煮牦牛肉吃。”拉姆接过包站起，再次抱了抱风，便牵了孩子的手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风的心裏却翻起波浪。

来是突然的，父亲母亲不理解，但见她这几年都郁郁寡欢，也只能同意。所以，风的母亲给她准备了一年四季的衣物，护膝就带了四双，毛祙带了十五双。

定机票，到了拉萨后再包车，一路跋涉，一路患得患失，终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个藏北深处的小县城，当看到小院中的达娃在阳光下颤动的白发时，她的心才稍稍安定。

终于来了，离他终于近了一些！

他从未对她表示过什么，甚至连一个别有深意，让女人欣喜的眼神都不曾有过，就这么爱上了，无可救药的日思夜想，然后独自伤悲。

风坐在垫上，环视着屋子。大而空旷，藏式的吊顶，四壁白白净净，一边摆了三张藏式沙发，放着羊毛卡垫，可坐人也可当床。一张木桌摆在窗前，桌上有个花瓶，插了一把塑料花。

拉姆说这是他的屋子。他在的时候睡哪里？这裏还是另一头？风抚摸着身旁精致的羊毛卡垫，眼眶里湿湿的。公扎公扎，三年了，你可有想过我？

风就这么住了下来。

要去无人区，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幸好，三年的时间，不仅内地的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远离人间的草原也通公路了、也有电了。乡与乡之间都有电话相连，不再是过去那种开个会要提前十天下通知。

风和拉姆在街上慢慢走着。这个边陲小县城，三年前那些破破烂烂低矮的民房以及车子一过尘土半天不散的沙子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新的藏式楼房和平展的水泥路面。

“你们这儿变化真大。”风看着两边的商铺，对身边的拉姆说，“上次来时这裏还是低矮的土房子，没想到现在全变楼房了，路也宽了很多。”

“援藏干部来后修的，还建了医院。最近我们老家还在修定居点，政府出一半钱，我们自己出一半。”

“再过个十来年，你们这儿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拉萨？”风有些担忧地说。

“那样不好吗？”拉姆看着风，笑着说，“阿佳，我做梦都想去拉萨生活呢。”

“好倒是好，只是会失去草原的味道。”

“你们这些城里人啊，自己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却想让我们的日子一成不变，不公平嘛。”

“嘿嘿，好像是不公平啊。”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说，“拉姆，你的普通话怎么变得这么好了？我记得上次你还只会一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