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皱起眉,苦苦思索。像这样出众的人才,如果他曾经见过,绝对不会想不起来。可他究竟是谁呢?他再次向那少年瞧去,越瞧越觉得熟悉,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眼睛出了毛病。他怎么越看这少年,越像是他的七嫂呢?他在看这少年的同时,那少年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如秋泓般清澈欲流,神情似笑非笑。老天哪。这少年分明就是若水!女扮男装的若水!老八一看到她那双眼睛登时认了出来。天下间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眼睛能像她这样,清澈见底,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深处。他的嘴巴登时张得大大得,活像被人塞进了一个大鸭蛋。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若水的眉峰一蹙,似乎警告般对他微微摇头。老八马上会意,七嫂这是让自己暂时先不告诉七哥。瞧七嫂这架势,显然是找到这儿向七哥兴师问罪来了。他登时一阵心虚。七哥之所以来到这醉春阁,十之**都是出于自己的鼓动。这要是让七嫂知道,自己才是带七哥来青楼逛窑子的罪魁祸首,自己真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老八心中萌生了退意,只觉得如坐针毡,这酒喝着也不香了,佳人看着也不美了,只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小七虽然心不在焉,还是发现了老八的异常,双眉一皱,问道:“怎么,不舒服么?”“是啊,突然觉得伤口不舒服。”老八灵机一动,顺着小七给的梯子往下爬。他愁眉苦脸地捂着胸脯哼哼了两声:“可能这伤口刚刚愈合,还不能喝酒,小弟刚才一口气连喝了七八杯,这会儿不但伤口痛,连肚子也内急起来。七哥,你在此稍待,小弟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他也不待小七答言,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对身边那几名美貌少女连一眼也不敢多瞧,夹着尾巴就逃出门去,像是身后有老虎追他一般。小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后也不在意。老八的性子向来是这样古古怪怪,他突然落荒而逃,想来是叫的这几名姑娘不对他的胃口,借机逃遁罢。那几名少女见老八走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小七,觉得面如寒霜的小七比刚才那笑容满面的八公子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他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气质就像一个光源,吸引着这些少女们不停地往上扑。她们见过的男人多了。像小七这种初来青楼的公子更是多了去。刚开始的时候冷若冰霜,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可等到真个尝过了她们的滋味,那冰霜瞬间就化成了蜜糖,粘在她们的身上,甩都甩不开。她们自恃手段,对不得靠近小七身边的小茹不屑一顾,冷冷一瞥,打鼻子里轻哼一声。连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都笼络不住,容妈妈的那些个对付男人的法子真是白教她了。几名少女胳膊一拐,把小茹挤在一边,扭着杨柳细腰,娇声媚笑地往小七身前凑去。“哎哟,七公子,您自个儿喝酒,多闷呀,不如让奴家来陪您喝上一杯,如何?”“七爷,奴家的小曲儿唱得不错,您要不要听奴家为您唱上一曲呀?”“七哥哥,你怎么光自己喝酒,也不理人家,人家要不高兴了呢!”若水遥遥听了,差点酸倒了牙,忍不住侧过脸去,只用眼角的余光往那方向瞟。她肚里暗暗好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铁骨骨骨的硬汉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的柔情。这几名少女娇媚万状地缠上身去,她倒要瞧小七如何应付。小七对几人宛如不见,理也不见,见众少女缠上身来,仍是动也不动。那小茹见状,眼中露出恼恨之色,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显然,那七公子是瞧不上自己,所以才不叫自己近前,对她的这几名姐妹,却丝毫不加抗拒。几名少女心中窃喜,哪知就在她们的纤纤玉指将将要触到小七的衣衫之时,猛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再也站立不定。“扑通,扑通”几声,少女们齐齐跌了个屁股墩儿,只有小茹因为距离较远,才没受到波及,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她见众少女跌得狼狈,知道定是从那名七公子身上吃了个暗亏,不由得捂住唇,吃吃地笑出声来。少女们恼羞成怒,一个个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蛋,爬起身来,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好端端的摔了这一跤。“哪个再敢靠近,我就不客气了。”小七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少女们只觉得后背猛地窜过了一阵凉意,这才意识到,刚才就是眼前这名七公子,出手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少女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吃了这样一个亏,再也无人敢上前凑近乎,一个个像木头人般杵在那儿,只觉得连手脚都没处放,连呼吸都变得轻微,唯恐喘气的声音大了,惹得小七着恼。小七满心的不耐烦。虽然众少女们不敢上前罗唣,他却半点也不想在此逗留了。包厢下方的台子上歌舞正酣,丝竹悦耳,看客们的喝采声此起彼伏,他却只觉得烦躁不堪,一心一意只想早点回府。他不禁琢磨,若水回府之后,发现自己不在府内,她会不会焦急?会不会出来寻找自己?他马上又摇头否认。她才不会!那个鬼丫头不知道有多聪明。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所以压根就不会为自己担半点心。更何况,她现在一心一意地只想着救那乐正毅,什么时候把心思花在自己的身上了!小七心中一阵烦闷上涌,不知不觉又是一杯酒入腹。都说一醉解千愁,可酒入愁肠,却是愁上加愁。小七只觉得这酒,越喝越是不快,他索性把杯子一掷,不喝了。他只想等老八回来,然后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哪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老八回来。小七再也呆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抬眸一扫,只见周围几名姑娘全都吓得缩起了脖子,一副瘟鸡的模样。想起小桃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像耗子见了猫。这人人见了自己,都觉得害怕,可为什么唯独他的那鬼丫头,却是半点儿也不怕自己呢?看来真的是自己太宠她了,待她太好,宠得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老八说得没错,这女人嘛,就不能宠!他越是冷着她,说不定她反倒想起自己的好处来,前来讨好自己。嗯!就这么着!小七又想,若水在府里左等自己不回,右等自己不回,说不定有多心急心焦。哼,就让她也为自己担心一回好了。如是一想,小七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决定再多逗留一会儿。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台子周围的看客们发出一阵喧嚣之声,随后又变得安静之极。若水也被惊动了,不由抬眸向台上瞧去。只见那些身披轻纱的少女们已经歌舞完毕,不知何时退了下去。一重一重的帷幔正在缓缓拉开。原本靡靡的丝竹之乐也停歇了。人声寂寂中,只听得一抹琴音悠然响起。铮铮淙淙,有如山涧泉水,流淌而下,飞珠溅玉,忽地拔起一个高音,宛如凤啸龙吟,声动四野。台下登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好琴,好琴!”“人间能得几回闻,果然是妙比天音啊!”“能够听得千秀姑娘妙音一曲,真是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那琴音铮铮不绝,众人的采声虽响,却半点也没将这琴音压下去,反倒衬得琴音更加悠扬响亮。若水对抚琴说不上通,也说不上不通,只是觉得这琴曲大为不俗,倒不像是青楼妓馆应该弹奏的靡靡之音,反而有种高山流水寻觅知音的淡淡惆怅。没想到在青楼妓馆之中,居然能听到这样不落俗套的琴音!她不由来了些兴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台子上面。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帷幔被缓缓拉开,只剩下最后一层薄如雾般的轻纱,轻纱后有一名少女,正端坐抚琴。朦胧且诱人。她微垂螓首,对着台下的众人瞧也不瞧,全副身心都倾注在自己所奏的乐曲之中。若水不由击节赞叹。这姑娘倒是比那些庸脂俗粉多了些意思。听了众人的喝采,她扬了扬眉。这弹琴的女子名叫千秀?果然琴声不俗,人也不俗,就连名字都如此好听。她的眼角对着小七的方向瞬了瞬,心里突然多了个主意。小七却没什么心思听琴。他的心思来来回回,都缠绕在若水的身上。一忽儿想早点回府就可以看见到她的容颜,一忽儿又想多逗留一些时候,让她为自己牵肠挂肚。他的心思被这两种心情弄得七上八下,哪有什么听琴的情趣。琴音未歇,他实在是呆不住了,再次霍然起身,往外就走。就在这里,房门突然开了,老八走了进来,见小七要走,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七哥,急什么,这好戏才刚刚开始,来,来,来,咱们再喝上几杯,听着这样美妙的琴音,真是让人将烦恼俗事,尽诸抛于脑后啊。”他拉着小七再次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轻纱后的弹琴少女,忽地转头对小七道:“七哥,你瞧这台子上弹琴的姑娘,像不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