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地重游(2 / 2)

惜流光 千岁忧 4633 字 3个月前

蒋颜儿可没太多顾忌,连珠炮似地问道:“不是都说叶姐姐在靖安侯府受伤,后来还去了静王府吗?如今好点没,对了,姐姐与小静王真的好事已近吗,我听说他是陛下的亲侄,那日后你嫁入王府,我岂不是不能常见你。”

薇宁知道回了学馆定然会被人问东问西,但是蒋颜儿问的这些让她头疼。

此时,跟着她二人从课室里出来的女学子看到薇宁无不吃惊瞪着大眼,走过一段路还要回头一看再看,然后再头对头与身边的人低语交谈。

明显是在说她的事,薇宁拖着蒋颜儿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我当是谁,原来是叶大才女。”

语气酸得可以,薇宁听出是殷如秀的声音,无奈地回过头,只见韦燕苒带着几个交好的女学子走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薇宁略有些烦闷,天气阴且潮,伤口处隐隐作痛,她是真不想同韦燕苒打交道,可是她们却总不想放过她。这次她又不知哪里惹得韦大小姐不快,将她拦下却又迟迟不开口说话,好一会儿韦燕苒才冷冷地道:“叶薇,你竟然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难道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回来?薇宁不耐烦地看着她:“韦姑娘,你拦着我是想讨论诗词,抑或是文章?恕我不能奉陪。”

“我哪里敢跟叶大才女讨论这些,只不过是听说你受伤,关心罢了,不知伤在哪里,如今可好了?看来是没事了,不然也不会离开静王府……外头可都在说你是为救小静王受伤,因祸得福许给了他呢。”韦燕苒并没说错,如今确是有了这样的传言。

她身后站着的女子学用刚好让薇宁听到的声音轻轻议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陛下也在,怎么就伤到她一个人。”

“说不定是被静王府给赶回来了,你看她……”说话的人还捂嘴轻笑,引得在场之人全都看向薇宁。

她只是寻常打扮,身后的柳月一手提着个小包袱,一手拿着柄竹伞,确实有些寒酸了。

柳月咬了咬唇,突然说道:“姑娘的伤还没好全,请几位让让路……”

“你算什么东西,这裏没你说话的份!”韦燕苒转身“啪”地给了柳月一巴掌,斜睨着薇宁道:“别以为在静王府住几日便可以忘了自己是谁!”

话是说给柳月听的,她却看着薇宁。

这一掌干脆利落,薇宁真想为她叫好,内衞军积威已久,凤令在手可掌生杀之权,不知韦大小姐知道自己刚才打了内衞的副掌令使后,会作何想法。

柳月生生受了那一掌,亏她能忍得下这口气。蒋颜儿见动上了手,轻扯薇宁的衣角,小声劝道:“别说了,叶姐姐我们走吧。”

薇宁面容平静,深深地看了韦燕苒一眼,寒光微闪,缓缓开口:“咱们走。”

韦燕苒被她眼中的寒意吓到,愣了愣才叫道:“你站住,下月宫中有宴,我这儿有张贴子,是德怡公主托我转交给你的,拿去!”

“我只是个寻常学子,怎好去参加贵人宴请,你还是收回去吧。”

“这可是德怡公主点名交给你的,别不识抬举。”

薇宁想了想还是接过来,翻开一看,确实是德怡公主下的贴,小孩儿家要办什么赏菊宴,且是在宫里,不知何故会请她,不用想也知道是韦燕苒之流在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今日下雨,各位都站在这裏做什么?”刘司正撑着伞站在雨中,身后带着几个管事的嬷嬷与宫婢,看样子恰好路过这裏。

“见过刘司正。”

几人让开,刘司正意外看到伫立在人堆里的薇宁,莫名放下一桩心事,看来她最担心的事还没有发生。她眉头挂着的隐忧微散,劝众人赶快回各自的住处,便领着一众宫婢继续巡查馆内各处。

她是在担心什么?薇宁唇角微勾,刘司正是目前唯一知道她来历的人,怕是从她的举动猜到一些,看到她好端端地从静王府回来,定是以为这趟无功而返,可惜只是暂时无事罢了。

雨一直下不见停势,学官干脆放了半日假与众人,大家哪儿也去不得,只好闷在房中,只远林院里热闹非常。薇宁回去才知奎总管另外派了车将她在王府里所用之物送回来,各色物件堆了一屋,吃的用的全都有。

连薇宁自己也吃了一惊,柳月上前查点了下,告诉她全都是在王府养伤其间女帝与静王的赏赐,以及靖安侯府送过来的。

王府里的管事在外都是颇有体面的人,却对薇宁极其恭敬,同住的人才知人家根本不是落魄出府,一时间全围过来。

蒋颜儿最是活泼,还拉了几个同住的女学子来见识,王府的赏赐自然与众不同,数名女子在远林院窝了一下午,喝茶聊天,气氛倒也愉快。

薇宁伤势未痊,静静倚在床榻上听着众人言语,或多或少知道些自己不在这些日子,学馆里谁的风头最健,谁又犯了错被学官罚抄典章。

蒋颜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悄悄告诉她:“叶姐姐,我知道德怡公主为何请你,这几日有位焓公子来过学馆找你。”

“他?”焓这个姓很奇特,只能是国师府的二弟子焓亦飞,薇宁眯起了眼,想到那一夜与他交手的情形,后来曾再三回想,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焓亦飞定然不知她便是夜探国师府的女子,可他为什么要来找她呢?

“德荣公主最是喜爱他呢,一听人说他来学馆找一个女学子,紧张得不得了,特意派了人来打听姐姐,嘻,那个韦燕苒不知对德怡公主说了些什么,后来就没人再问姐姐的事。”

这些男女之事蒋颜儿知之甚少,开馆之日却是见过焓亦飞的,那双桃花眼当场勾得多少女子芳心摇动,她印象极深,遗憾地叹息道:“可惜上次焓公子来时我没遇上。”

容若兰不屑地道:“一个京城浪荡子罢了,居然与小静王齐名,真不知奉都人都是怎么想的。”

而且身份尊贵的公主竟然对一个浪荡公子有意,实在是离谱。

“焓公子已是如云上仙般的出众人才,小静王又不知是何等模样。叶姐姐,你说他们谁好一些。”

一旁有位女学子凑趣道:“那还用说,一定是小静王,这样的如意郎君可是少有。”

她们听说薇宁受伤被带入静王府,以为可成就一段佳话,皆好奇她的经历,纷纷围过来。蒋颜儿继续问道:“就是啊叶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误会了,当时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混乱中被人伤到,要说是我救了小静王,那也是误打误撞。小王爷宅心仁厚,带我回去治伤,反过来该是我谢他才对。这伤好了自然要回来的,难道好容易来到奉都,不是为了考女科,却是为了别的心思,那真是辜负陛下一片圣恩。”她娓娓道来,尽力将自己说得与萧颂无半点关系,至于听的人信不信却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听得她将此事扯上女帝,显是有明志之意,只有点头称是。

整个下午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渡过,柳月半边面孔微肿,却毫无怨言地端茶递水,没有人发觉她沉默得有些异常,除了薇宁。

她注意到柳月一直在看时辰,必定是等不及晚上去见某位主子。不知是否另有途径给国师传递消息,还是静王府中有她顾忌的人,总之柳月在静王府时规矩得象只小猫,从没有尝试过一次夜晚行动,这么多天一定急坏了。

到了晚上,夜雨声格外凄冷,柳月悄悄坐了起来。本来小宫女们白天伺候完学子,晚上都是要回凌云阁睡的,但薇宁身上有伤,她便在薇宁的房里打了个地铺,前半夜薇宁不知是否在王府睡惯了,回到三京馆却一直无法安睡,一会儿要茶水,一会儿又说睡不着点灯看书,直到后半夜才安生下来,这会儿已经熟睡。

柳月轻轻起身,冒雨离开三京馆,并未发觉有人跟在身后。

这一次薇宁没打算随柳月进国师府,上次她被发现差点被人抓住,国师府定已警觉,这次有伤在身,更没把握对付得了焓亦飞。

看着柳月进了国师府,薇宁绕着外墙往东走去。上次狼狈逃走时她发现这裏离六安巷不远,走不远斜穿过了一条小胡同就到了六安巷,九岁之前她便住在这一片。

女帝登基后,对前朝臣子进行了多次肃清,江崇炬等家产抄没,家人或流放或充公,那些死在沙马营里的密谋者则更惨,直系亲属均被斩首绞杀,更不用说家产。

薇宁身上的黑衣早被打湿,她似与黑夜溶为一体,凭记忆走到一座宅院门前。

大门上包着的铜皮发锈翘起,剥落的漆迹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门头上方的扁额仍在,黑夜中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不必点灯,薇宁也知道上面写的是“周府”二字。她推了推门,裏面竟是锁着的,院墙不高,难不倒薇宁,她轻轻一跃跳了进去。

还以为周府早已被抄没变卖给了别人,没想到仍在这裏,整个府第门窗无损,看起来没有被人大肆破坏过,只有满园花木无人打理,蔓草已挂满了前墙,透着股凄凉味。青石地面此时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她吸了口气,缓缓往裏面走去,阔别京城已久,今夜回到这裏,她终于有种回家的感觉。

房子多年无人入住,多半屋子都落了锁,薇宁猜想当年周家出事后,有人保住了这裏,至于是谁,她大概知道。从她在周丛嘉的书房里看到那些旧物后,便萌生了回这裏看看的念头。

半夜幽暗之中她穿堂入室,一间间地查看,最后来到她幼时旧居。这裏承载着多少回忆,看着熟悉的物件,往事一件件被薇宁清晰地想起,裏面的雕花木门上还有她幼时顽皮刻下的印记,曾经挂了满房的粉|嫩缦帐已污浊不堪,屋顶满是蛛网,地上扔了几本残破书籍,房中值钱的物件不知被谁趁乱拿走。

墙边柜子歪倒在地上,正当中放着张桌子,她走过去,用袖子抚去桌面上厚厚的灰尘,慢慢地摸着桌子一角,那枚曾在靖安侯周丛嘉书房里出现的玉石纸镇本应该放在这裏,她记得自己还用刻刀在这裏刻过一个小小的薇字,果然,手指触到凹凸不平的印记,字迹仍在。

“宁姨快来,我今日做了幅画,为宁姨贺寿。”

宁姨柔柔的声音响起:“你爹爹也是今日生辰,你可曾为他准备寿礼?”

“爹爹心中所想皆是大事,薇宁可不知该他喜欢什么。”她耸了耸小鼻子,不愿意搭理那个整天不着家的父亲,自母亲去后,父亲便似变了个人,一心只为朝廷的事奔走。

“只要是你送的,他全都喜欢。”她的宁姨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看护着她从不懈怠。

“那爹爹为何三五日不着家,我不要见他了!”

“薇娘,薇娘……”

回忆之声远去,薇宁缓缓睁开眼,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她有多少年不敢想起宁姨了?明明只过去九年,对有些人来说却已是一生天涯。

柳月回到三京馆时雨仍未停,她已将此次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国师,并解释身在小静王府,不敢妄动出府。国师自然明白这些,当年静王曾有一名宠婢女名春雪,被女帝相中赐给了靖安侯,本来也没什么,那春雪也愿去给靖安侯做侧夫人,可是萧颂足足有一整年没有同女帝说过一句话,他甚至一剑将那名跪求静王原谅的婢女刺成重伤,言道萧府里容不下有异心者。

当时他才十二岁。国师从未小瞧过萧家任何一个人,最早的内衞军便是静王萧洵所建,萧颂后来的表现也愈来愈出色。只是国师与静王府的关系却并不十分融洽,静王早已半隐居在府里,萧颂每次见到国师都会冷上三分,他不屑去改善这份关系,但也不想与静王府为敌。

想起那名叫叶薇的女学子,国师心裏有些复杂,既盼着她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又知道希望十分渺茫,如今她又与萧颂走得极近,国师心中更理不清头绪,只好吩咐柳月暂且还留在三京馆,若是她有难则护她周全,万万不可再受伤。

柳月悄无声息地推窗而入,屋内寂静无声,气息未平之下猛地一震,再安静也不该没有一点声息,人睡得再熟还有呼吸,她闪身到了床边,却发现床上并没有薇宁的身影。

人没在床上,也不在房中,到底去了哪里?

门吱呀一声响,薇宁披着件衣裳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灯,看到柳月嗔道:“柳月,你去哪儿了,大半夜找不到你。”

柳月松了口气,举举手上的茶壶道:“天一凉水也凉得快,我怕姑娘晚上口渴想喝热茶,就去找人烧了些热水。”

“哪有那么金贵,我不渴。回来就好,睡吧。”薇宁把灯放在桌上,打了个呵欠上床接着睡。

柳月不放心地道:“姑娘怎么起来了,是不是背上的伤疼了,我给您看看?”

“不用,刚才做了个梦,醒来看不到你,还以为出什么事呢。”

柳月随口应了声,看着床边的鞋子,昏暗中隐隐可以看到几个湿脚印子,她真的是去外面找人而淋了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