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挥剑疑情(1 / 2)

惜流光 千岁忧 4014 字 3个月前

朝堂上的纷争对奉都城的百姓没有太多的影响,侯爷捞钱没捞到平头百姓身上,也没欺凌霸占谁家的男女,但这位靖安侯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真要被砍了也算是大快人心。直等到灶王爷下凡吃完了年糕灶糖,也没见有谁被查办,可见茶余饭后的消遣话当不得真。

三京馆里冷清得不见人影,大多数女学子都去了亲友处过年,宫正司一看学馆用不了这么多人手,便将无事之人召回了宫中,留两个管事姑姑看着,就连刘司正也回了宫。

无处过年的人不多,容若兰和蒋颜儿均有去处,学馆里清静无人,正好可以温书。薇宁拒绝了封长卿接她离馆过年的邀请,可没想到国师竟还记得上次在宫里说的话,挑了个好天,打发焓亦飞接她过府。

薇宁并不是第一次到国师府,不过上一次是夜间潜入,白天看来,国师府依旧冷清得很。如今宁柔就在裏面,她却不敢擅闯,无他,因为薇宁让长青会这么一捣乱,国师为了防着周丛嘉,将宁柔藏得严严实实,陛下为了安抚他的怒气,甚至调了队禁军入驻,听候国师的调遣。

她今日出门做客,挑了件秋香色锦织袍子,头发梳得中规中矩,单插着一枝玉蝶钗,低着头缓步跟着焓亦飞步入国师府。看着森严的守衞,薇宁心中叫苦,连着给焓亦飞使了几个眼色,他却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庄重,似乎换了个人。

薇宁趁人不注意,虚指一弹,指风过处焓亦飞微微闪身避开,却叫薇宁上前一步揪住一根衣带,不得不回过身:“叶姑娘,师尊正在等你,还是快些随我去吧。”

“焓亦飞……”她逼近两步,正想说话,有人从道旁走来,见了他二人道:“亦飞,叶姑娘来了吗?”

焓亦飞看了眼她的手,挑挑眉往旁边避开,露出身后的薇宁:“已经到了,大哥,这位就是叶姑娘。”

来人定是国师的大弟子天恒,薇宁赶紧松开手,才扯出一抹笑却又怔住。

这个声音清越的男子竟让她觉得十分熟悉,似是多年未曾见过,却又无比亲近,眉眼身形与记忆中那个至亲的人有些相似象。

到底今日来的地方不一般,薇宁时刻提紧着心,脸上只是瞬间的变化,轻轻施了一礼:“见过天恒公子。”

天恒与焓亦飞是什么样的人,早把她那点怔忡看在眼中。关于昭明女帝与国师之间的事,外面众说纷芸,近两年传得愈发不堪了,竟说女帝陛下日渐荒唐,连国师的弟子也不肯放过,召了天恒做新宠,而焓亦飞一向声名不怎么好,就连不爱出门的凤梧亦没能幸免,今日说他是孪童,明日说他本就是女儿身……所以薇宁这一愣,落在二人眼中,只当她也与其他人一样的心思。

天恒面色不变,拱手回礼道:“叶姑娘莫太客气,你是府中客人,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薇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跟着焓亦飞继续往裏面走。

越往里走越觉得国师府的冷清,丛芜居外更是不见人影,看到自己曾隐身过的那棵树时,薇宁不禁笑了笑,焓亦飞也看到了,想起两人第一次交手的情形面色一柔。

薇宁趁机停住脚步,轻声问道:“焓公子,我曾托你照看一个人,请问她现下如何了?”

他却回答得意简言赅:“很好。”

“我能见见她吗?”

焓亦飞摇摇头,薇宁眉头一皱,问道:“焓公子是否忘了咱们在孤山上面说的那些话,若是你想反悔,说一声便可。”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焓亦飞,这次见面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叫人好生气闷。

焓亦飞懒洋洋地挥挥袍袖,整整领口:“我没忘,那些话依然有效。”

“那你……”她为之气结,一直以来都是他上赶着来找自己,今日才知外面的人为何说他性情多变。

“叶姑娘只顾着和心上人聊聊我我,几时记得咱们曾说过什么了?”

薇宁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都不见,瞪着他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为卿卿,可卿卿负我。你曾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当了真,可你却同小静王打得火热,试问我如何能信你?世间最善变的就是女人心,可惜了,我本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竟是这样的想法!薇宁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她和萧颂之间岂能说与外人听,再者即使她说与萧颂是一回事,与焓亦飞的约定又是另一回事,可是谁信呢,萧颂与女帝自然最亲近,她既然倾心于萧颂,那么保不准就投向女帝去了。

薇宁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敢连累焓公子,咱们就当从没认识过!”

说罢便进了丛芜居,也不叫焓亦飞为她通传,扬声道:“三京馆叶薇求见国师大人!”

“叶薇来了么,进来便是。”

“是。”

丛芜居外,只留下焓亦飞一人,他面色复杂,眼中难掩一丝痛苦。

乍一走进丛芜居,房间里头的布置令薇宁微有些惊讶,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国师居所,竟然出乎意料地简陋,直称得上寒酸了。不过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也许这正是他刻意做给世人看的。

国师已放下笔,将案上的书卷推开,抬手制止了她叩拜行礼:“不必多礼,坐吧。”

薇宁谢了座,挑了张不远不近的椅子侧身坐下,轻垂着眼眸等国师发话,行动间裙裾不摇不摆,只有发钗上那只玉蝶微微晃动。

一时间房内安静无比,国师叫她来只是这样对坐着,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良久之后,国师喜怒难辩的声音才在房中响起:“你可知道今日我叫你来的用意?”

换做其他人,薇宁或许可以能猜个大概,但是面对国师却不能。她定定神,恭声道:“学生愚钝,不敢妄猜测国师大人心中所想。”

“听说,你已身在内衞?”

说是听说,语气却十分肯定,薇宁这个身份虽然对外没有公开,可国师大人在宫中处处皆有耳目,自然能知晓。

她犹豫了下,终是点头承认:“是,得陛下厚爱,学生亦十分惶恐。”

“内衞除了自幼就开始培养的人手外,每进一人都要经过周密审查,还要征得静王父子同意,这一回陛下直接钦点你入营,着实让我意外。”

国师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缓缓地道:“这是好事,不过你始终要记得一件事,我是三京馆的主官,不管明年应考时我是不是主考,而你们不论是入凤台龙阁,或是到六部任职,走到哪里都已是我的学生。”

“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她吃惊于这句话的含义,抬头望了一眼,可只看到一张阴沉的面具,她在国师长久地注视中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很象一个人。”

国师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似乎觉得有点好笑,随即又否定了那个念头:“不过这不可能,虽然我很希望你就是她,但是没有人能替代另一个人,所以,陛下提议我收你为义女,被我推掉了。”

薇宁心中一凛,来不及去想她到底象谁,便被女帝的提议占去了全部心思。真是荒谬绝伦!陆仪廷曾经用自己的死告诉她,国师是个冷酷无情且手段残虐的人,而她的父亲,就死在这个人手中,死前更是受过非人的折磨。一切都是国师所为,在她心裏,国师是个举剑杀人的狂魔,动辄血流成河,她又怎能认此人为父。

尽管她想掩去心裏的不情愿,难免面色一僵,国师停住话头,细细地打量着她。冬日阳光透过窗格上的细纱,为薇宁娇嫩的容颜渡上一层柔光,恍惚中国师将面前的她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面庞重叠,口中喃喃地道:“现在想想,陛下的提议十分有趣……叶薇,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师从国师,更有望成为国师的义女,以她这样的出身,此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当然是紧紧追随国师大人的脚步,忠心不二臣服于他。

薇宁象是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谢恩,带着些微微的兴奋表了表忠心,除去在袖中紧攥着的手,根本看不出来作伪,国师满意地颔首道:“眼下还不是时候,明年应考我等你的好消息。”

“学生定不辜负国师大人厚爱。”

此外再无言语,国师盯着她的目光中有深深的算计,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阴冷,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道:“去吧,我累了,就不陪你们用饭了。”

才退出丛芜居,薇宁被焓亦飞扯住拉到一边,原来他没有离开,一直在等她。

薇宁哼哼两声,甩开他扭身就走,却被焓亦飞一把拉了回去,再也甩不开,木着脸问:“焓公子可有什么指教?”

“你不想问我宁柔的下落了?”

“怎么,你又想说了吗?”

“她被接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师尊一向只信任天恒一个,这些重要的事轮不到我插手,更别提接近她。”

薇宁口中嗯了一声,沉思不语,没注意到两人挨得极近,焓亦飞慢慢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如今有禁军把守,连我都不敢乱闯,你最好别冒险。”

她连忙猫身一躲,捂着被温热气息哈得极痒的右耳朵,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看她这么狼狈,焓亦飞心情却好了许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连禁军也在,凭你的功夫别想闯进来。”

“你的功夫很好吗,那上次是谁被捆得不能动弹?”

“那些奇巧功夫总不会时时有用,你千万小心。”

薇宁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垂眸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夜,天上连个月芽儿也没有,奉都城的百姓好梦正酣,薇宁却悄然离开三京馆,踏着寒霜冰露,穿过大街小巷,快速地朝国师府奔去。

白日里从国师府回来,她便打定主意冒险夜探一番。既然焓亦飞不帮她,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从孤山回来,她就渴望着能见上宁柔一面,过了这么多天,她已经等得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长青会没再来夜袭,可禁衞们却不敢放松片刻,薇宁蹲在幽冷的黑暗角落中,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伺机通过了严密的封锁。白天来的时候,她将走过的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前次来过国师府,已大致摸清了国师府的地形,前院无人居住,内府地方极大,却只住了师徒四人,连下人们也打发在前头住着。国师的丛芜居在最深处,差不多已到了后墙,跳过后墙就是巷道长街,这裏反倒没什么人值守。

她没有犹豫,先往国师三位弟子的居所潜去。照焓亦飞说的,除了国师,便只有天恒知道宁柔在哪儿,白天她趁人不注意,在天恒身上沾了一点玉檀香蜜,这种香香味持久,又很特别,只要他曾经去过宁柔的藏身处,那么这香就能带着薇宁去。

顺着空中隐约约的芬香气息,薇宁在国师府里小心翼翼地转了几个地方,最后来到一处雅致的居所,刚有些发现,沉寂的国师府突然起了阵骚动,前院不知出了何事,一声长啸将整座府第惊醒,之后禁军开始出动,转眼便会来到内府,薇宁只得一咬牙闪身闯入离她最近的房子里。

这裏应是天恒的住处,因为有股玉檀蜜香特有的味道在这裏停留的气息。外面动静这么大,没理由天恒不起来察看,除非房中无人。她一入房便扑向床榻所在之处,撩开床帐,果然床上无人,才放下悬着的心,却听得房中有道隐隐的气息。

薇宁往门口处走了几步,突然反身出手,便窜至那暗藏着的人身前,短剑出鞘横在那人颈上,森森冷意迫得他出不了声,跟着喝道:“天恒公子,得罪了。”

临来之前薇宁做足了准备,连声音也变得暗哑难听,料想天恒定然听不出来她的声音。

她把剑稍稍移开些,好让对方说话,岂料他也不挣扎,镇定地同她道:“姑娘走错了,我大哥不在这儿住。”

他一开口,薇宁便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你不是天恒,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