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寒鸦之林(2 / 2)

惜流光 千岁忧 4579 字 3个月前

“看来你是把长青会的事算在了本王的头上,长青会可是近日才投靠了本王,之前他们做过什么与本王无关,再说了,若我有心为难你,又怎么替你隐瞒身份到现在。”

“这么说是我的错,非但不能怪王爷,还要谢谢王爷才对?”她在面巾下不屑地笑笑。

“叶姑娘客气,不过今夜我确实为姑娘做了件事,你也一并谢了吧。”

他让开身形,露出身后的银帐,裏面正端坐着一个,面容清俊,不是萧颂是谁。

薇宁张了张口,突然冷笑道:“王爷越来知情识趣,真叫叶薇吃惊。你把他怎么了?”

虽然萧颂看起来好端端的,谁又知道肃王是如何挟了他来,有没有伤到?

肃王好声好气地道:“好说,我可是一根指头也没动他,咱们兄弟好着呢,我只是告诉他叶姑娘今日出了城,怕是已经遇险,若想救她便一个人随我前来,他乖乖地跟着来了,可见他对叶姑娘情真意切,你真是好福气。”

“你……”薇宁克制着怒气,担心地瞧了萧颂一眼,如今他身子病弱,怎受得住这寒夜风吹。寒鸦林的夜让她想起很多,人这一生若真的有轮回,那么在她举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晚,他们的命盘开始缓缓启动。她惟有在心中暗暗祈祷,静王府的护衞千万不要太过于听萧颂的话,当真没有跟来。

萧颂缓缓从帐中走出来,肃王的人并不拦着,看来并没有为难他,至少他穿得很暖。

每次见到萧颂,薇宁便涌上复杂得无法形容的心情,有愧,有怨,有爱,有恨。他若不是萧颂该有多好。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只是短短几个字:“你还好吗?”

萧颂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裏面的关怀却半分没有遮拦。他对肃王说道:“肃王殿下,我有些话想同叶薇单独说,可以吗?”

“请便。”

萧颂拉着她往旁边走了走,神色淡定自如,仿佛他们不是在荒山相遇,甚至还温柔地解下披着的披风,要为薇宁披上:“你的手很冷,这山里不比城里,穿上吧。”

薇宁自是不肯,萧颂身子不好,这些小小风寒她不放在眼中,却不能不替萧颂着想。旁边肃王目光灼灼,她只好长话短说,将自己在国师府的发现讲给萧颂听,他未可置否,金库在谁的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薇宁,她在此地。

“你确定这端石砚里藏着钥匙?”

“当初陆仪廷临死也不忘卖关子,只说我见之时便会明白,蟠龙匙,顾名思义,砚台上那两条看似雕出来的两条石龙,便是开启金库的关键。”

他轻咳了一声,“就算是开了金库又能如何,给肃王?还是你觉得长青会能有些作为?你恨姑母,但是他们这些人又与姑母有何不同,到时候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有成事者,便有败事者,到那时又有多少人会为之死去,又会有多少个叶薇……”

“你说得没错。”她黯然低下头,说不定又是一个京都流血夜,想想都令人恐慌,身上阵阵发冷。

“萧颂,你会不会阻止我?眼下的形势只有愈乱对我愈有利,这金库必定要启出来了!”

“从一开始我就想阻止你,却没有阻止你的立场,若我不是萧家人,或可正义凛然地劝你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偏偏我是陛下的亲侄,按说早该将你拿下才是正理。”他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吐出一番话:“谁叫我喜欢上你了呢,叶薇,你问我会不会阻止你,那么你呢,有没有想到我时觉得为难?”

她艰难地张开嘴:“我……”

一声讥笑打断二人对视,肃王已等得不耐烦,走过来道:“你们再这样情意浓浓下去,天都要亮了。叶姑娘,你带着的那些人呢,相请不如偶遇,大家伙儿一起走吧,人多好办事。”

薇宁苦笑一声,朝郭宏那边发出讯号,当郭老将军带人出现的时候,肃王的情绪明显高涨不少,笑眯眯地打招呼:“上将军,小王早想见你了。”

“王爷,你最好让你的人把火熄掉,这附近定有人暗暗跟着咱们,你是怕招来的人少吗?”他并不是危言耸听,到此时他也明白自己今日的行动大概已落入有心人眼中,而肃王行事招摇,他们谁跑不了,那些潜在暗夜中的人该是有意将他们两拔人凑在一起,好一并发落。

郭宏目光一转,看见了萧颂,神情更冷:“原来小静王也在,这真是……嘿!”

他及时住了口,大约是瞧在叶薇的面子上才没有恶言相向,小静王与她成婚又悔婚,这段公案朝中谁能不知。

肃王有些失望地问道:“你们来了大半日,竟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让你失望了,一点也没有,我看这次咱们无功而返,该回去了。”郭宏力主退回去,行踪暴露,还寻什么金库,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说不定还要把命搭上。

“上将军是不愿意和本王一起,还是真的打算就此放弃?”

话都被肃王挑明了,郭宏也不惧怕,抚了抚胡须道:“是什么都好,王爷你有你打算,老夫心裏也自有计较。”

“你不怕本王得势?不要是说本王不给你机会,日后成事之时可不会如此宽待你了。”

郭宏皱眉看着肃王:“怕?老夫是快进棺材里的人了,还会怕么?只盼肃王别对自己期望过高才好,就算你得了金库又能如何。”

肃王没想到郭宏如此不给他面子,说到底还是日后这皇位归属的问题,他真是想不通,梁王那般窝囊的人究竟哪里让郭宏看中,宁可推举他也不愿归顺自己,真真气煞人也。

眼下的情形便是肃王拿捏着薇宁与萧颂不得不继续留下来,郭宏执意要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几人抬着个血肉模糊的身子奔过来,语气惊慌地道:“王爷,咱们的人在上边发现了条石沟,本想摸过去瞧瞧,没想到邢光却象中了邪一样拿刀捅起了自己。”

人还没死透,只是刀刀下手极重,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要在自己身上下这么重的手?一时间人人神情凝重,不由自主看着身边夜色迷茫,瑟缩不已。

郭宏苍老的声音传来:“肃王殿下现在退还来得及,老夫愿为王爷略尽绵力,护送王爷下山。”

他是沙场上走出来的,从不相信鬼怪之谈,只看着肃王有退缩之意十分痛快。

几人说着话,暗夜里传来一股甜腥味,似乎愈来愈浓重,郭宏身边的老家将往腥味来源处走了两步,回头看自己的主人,见郭宏点点头才又往前去,方向正是适才肃王手下来的方向。

不多会他儿跛着脚跑回来,捂着心口大声喘息:“将军,咱们要马上离开这裏。”

“怎么回事?”

“怪异得紧,那边沟里死了很多野物,象是刚刚才死。”

郭宏眯起眼想了会儿,似是下了决心,对薇宁道:“叶大人,我们是跟着你来的,接下来如何,还是你来说罢。”

薇宁苦笑,这老头明明是不想走了,偏偏要她张口表态。“山间夜晚分开落单对谁都不好,还是一起走吧,有老将军相陪,叶薇才会安心。肃王觉得呢?”

肃王哼了一声:“本王自然没意见。”

一群人等着肃王手下收拾了银帐火堆,朝出事那边慢慢走去,萧颂与在场的人谁也不亲近,神情冷淡落在最后,薇宁不远不近地与他隔着断距离,时不时回头瞧瞧他,也不知这般辛苦他是否承受得住。

走得越近,那股子甜腥味就越浓,那名疯了一样捅自己的护衞还没有醒来,抬着他的几个人只觉这人今夜重得要命,不然为何他们觉得腿软,差点迈不开步子。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惧,沟里的野物尸体并不多,却死相极惨,象是寒鸦林里过冬的小兽们都跑了出来,在这裏受到重击死去,非要血流干流尽,死得干净利落,至少他们在那边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看来有人跟着咱们,还杀了这些畜牲来吓人。”

“到底会是谁?”

这个人自然不怀好意,说不得也是衝着金库来的,悄没声息地藏在暗处,好最后得个便宜。肃王喘着气有些犹豫,他有些后悔今夜亲身冒险,可是若不来,他必定会后悔终身,为了那个皇位,他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

郭宏厌恶地看着眼前的血与野畜尸体,问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走下去?”

那道石沟幽深不见头,有土堆掩盖,火光下似张着噬人大口的怪物,肃王发狠地道:“去!为何不去!本王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本王!”

他向来狠厉,部下之人谁也不敢多劝,护着他们往里进。

石沟不长,只有短短一段,刨开野物的尸体,下面是被血染红的土堆,不待肃王发话,已有兵士上前挖了下去,不多时便露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通道。

“叶姑娘请,咱们这些人都唯你马首是瞻。”

他倒精觉,直言要薇宁去以身探路。

薇宁冷冷地道:“我也不曾来过这儿,肃王还是另外安排人手。”

肃王嘿嘿冷笑,也不多说,挥手让手下人分了两队,一队在前探路,另一队断后。

郭宏好心拉着她和萧颂走在中间,头顶上簌簌掉着灰,口鼻间全是土腥气,不知何时,她与萧颂的手拉在一起,心从未这般接近过。

“你……”

“我没事,还好。”萧颂抬手掩住口鼻,免得灰尘进口,“男儿生来是要护着女子的,似你这般处处着紧我,却是反了。”

薇宁叹了口气,长久以来,她总觉得欠了萧颂,不是为了自己骗他利用他,而是他的不易,他的身子大半是因她才变得如此虚弱。

薇宁以为,先帝郑重其事,托了孤臣留下这么个金库,必定花心思建得固若金汤,等闲人无法进入,虽不至于玉石堆砌,但起码也要处处留下感召忠义之举的印记,好叫后人有缘进的,必定见者伤怀,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才是。哪知一路走来,深倒是深了,扭扭曲曲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但这通道建得也太粗糙了,一点也不象是皇家手笔。

肃王安排的打头那几位手持长矛,小心翼翼地探着路,似乎怕下一步便踏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坑里。以薇宁之见,这裏大概没那种东西。

但人人神色凝重,她惟有与萧颂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郭宏放慢脚步,说道:“恕老夫直言,小静王与叶姑娘不是一路人,还是趁早分开的好。”

他回京后并未见过萧颂,对静王府也只是听得多,单萧颂是女帝亲侄一条便让他不快,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不得不与肃王走在一起,还多了萧颂这个身份尴尬的人。

郭宏有些替薇宁焦虑,萧家的人怎么可信?叶薇还是太嫩了些,今夜本该机密行事,但他们的行踪如何暴露了,是缀着他们来的,还是缀着肃王来的?莫非是萧颂装做束手就擒,暗中却安排了人手?方才打量了半日,只觉得这个年青人看不太透,极有可能今夜最大的危机便是他了。

萧颂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郭宏的话让薇宁一滞,不知该如何让老将军知道,萧颂他,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她怎么保证这一点,是逼着萧颂表明立场?从前她不屑这一点,可是如今却不能不在意。

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萧颂,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此事了结后,你可否先离开京城?”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地握紧她的手。

她始终不肯放弃与姑母的对峙,让他走是不愿静王府难做,可是……

郭宏冷笑一声:“走?我怕今晚我们谁也走不了,别看这会儿无碍,可别忘了,还有人在暗中等着坐享其成呢。”

“老将军真爱沷人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