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就发烧了。
自景辉十七年我被太后罚跪在雪天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逢阴雨天就会腿疼,天稍微冷些,就得赶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是这天我在御花园玩得久了,不觉得冷,回宫吃完饭后立马就发烧了。
难受得我把刚吃的饭又都吐了出来。
我让芝蓉和宫里人说不要告诉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好,不要过了病气给她。
芝蓉问我是否要告知陛下,我寻思着这么点小事就别告诉他了,于是摇了摇头。
但是没过一个时辰,章景行就来了。
他生气了。
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屁股往哪儿翘,我就能知道他放的什么屁。
他问我为何不告诉他,我头有点晕晕的,和他说因为没必要。
这一场病引出了我之前的刀伤,太医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我觉得这个太医简直是庸医。
每次让他看病,他都说一堆我不懂的话,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但是实际上肯定不会这样。
大夫不都这样吗?我才不信他呢。
按照太医的说法,我以后要每天喝药,喝到我死,夏天不能用很多冰块除暑,冬天要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吃的东西也要忌口,不能太辣太腥太咸太甜。
我万分确定他就是个庸医。
难道我要每天吃清水煮白菜吗?
……
我觉得章景行真的是在整我,他晚上真的端了一碗清水煮白菜给我吃。
哦,还有点豆腐。
我……我去他的白菜。
于是我把碗摔了。
他也不恼,又端了一碗给我,还和我说小厨房做了一大锅,够我摔的。
我:“……”
于是我每天吃着清水煮白菜,看着章景行在我面前大鱼大肉地吃。看他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偷偷问全公公,弑君是个什么罪名。
吓得他又跪在了我面前。
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不说了。
更过分的是,我终于好不容易偷偷吃了块肉,章景行竟然把它从我嘴裏抠了出来。
抠了出来……
抠了出来!
我气得不想和他说话,他倒是看起来很开心。也对,我要是看他这样,我也开心。
他和我说,以后我吃啥,他吃啥。
我才不信呢,果然,过了几天芝蓉和我说,她看见章景行在小厨房偷偷吃肉。
喝了半个月的清汤,那个庸医终于允许我每顿饭稍微吃点别的东西了。
我堂堂大启皇后,竟然被一个庸医逼到这个份上。
我委屈地趴在长姐怀里求安慰,长姐温柔地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要我乖乖听话。
等我的感冒发烧完全好了,我第一时间去了太后寝宫,太后心疼地拉着我说我瘦了一圈。
我觉得不管是谁,半个月没吃到一口有油水的东西都会瘦一圈。
我在太后寝宫待了一会儿之后,有人来报沈婉容有孕了。我过去看了看,赏赐了一些东西,没过几天又有人来报宋嫔有孕了。
合着大家都一起怀孕呗。
我去了玲珑阁看望陈贵仪,哦对,我怕陈贵仪待在平清宫会睹物思人,就把装修得漂漂亮亮的玲珑阁给了她,偶尔也陪她聊聊天。
她的性格真的好,原本以为是和长姐一样温柔的类型,相处久了才发现,原来是个性格跳脱的,和我合得来。
我来的时候她正在捣腾她的小菜园,和我说她要种些葡萄,等熟了送去凤栖宫给我吃。
我撸起袖子和她一起捣腾了一下午,才堪堪把花架弄好,累得我俩趴在桌子上互相对着笑。
我和她说照咱俩这速度,五天也弄不好,还是找个花匠来吧。
她赞同地点头。
我又和她说沈婉容和宋嫔有孕让她别难过,她也会有的。
她想了一会儿说,这两人的孩子,不出意外大概能顺利生下来。
我没反驳。
又待了一会儿,小盛子说章景行要来凤栖宫,我绝望地和陈贵仪说又要喝药了,她笑着让我赶紧回去。
我觉得当个皇帝也忒轻松了,天天还有时间看着我喝药。
那个庸医开的药真的不是一般地苦,我实在是不想喝。
这次我又摔了碗,我现在终于知道前几年章景行为啥总是摔碗了,因为爽啊!
我把碗摔了之后得意地看着章景行,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欠抽。
不过章景行是君子,他不会打我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我:“真的不喝?”
我说打死我都不喝。
然后他把药喝了。
这是什么操作?
然后,他还还还还……亲亲亲亲我了。
我???
他竟然把药吐到了我嘴裏!
我!!!
然后,他又问我:“真的不喝吗?”
我颤抖着点点头:“喝……喝喝,我喝。”
拿起碗就往嘴裏灌。
太可怕了。
这个皇帝太可怕了。
“这才乖。”他摸摸我的头,眉眼里都带着笑。我觉得是这个药太苦了,苦得我脑子耳朵都不好使,我竟然从他声音里听出了宠溺。
简直是要疯了。
最近的天气格外冷,我怕沈婉容和宋嫔孕中受寒,就让芝蓉去多送点炭火,偶尔也亲自去看看。
她们早上来请安时,我都没怎么睡醒,听着几个小姑娘拌嘴,倒也是一个醒神的好法子。
一天晚上喝完药,章景行问我想不想出宫去玩,我以为我听错了,问他是不是在骗我?
他反问我,他何时骗过我,我想了想也是,他好像从未骗过我。
于是我接下来的几天心情格外好。陈贵仪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我笑眯眯地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你猜。
陈贵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想冲撞皇后是什么罪名。
景辉二十一年年末,启国新年。
这是我第二次主持新年宴,比第一次得心应手了一些,张嬷嬷慈爱地和我说皇后聪颖。
我觉得她在忽悠我。
晚宴的时候,我和章景行提议要不藉着新年提一提大家的位分,章景行让我看着办就好。
又和我说今晚回去换个轻便的衣服,带我出宫。
我更开心了。
我下令把每个人的品级各晋一级,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
宴会散场之后我问陈贵仪,哦不对,陈修仪,今天晚上的酒酿团子好不好吃,她点头和我说,就知道是我专门给她要的。
我笑嘻嘻地和她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后,怕章景行等急了,就赶紧回宫。
我选了个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给我披了个白色的狐裘,整个人像个小团子,出来看见章景行还是一身黑地站在那儿。
我觉得我俩站在一起,也像黑白无常。
以往在宫里都是大大方方地走,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是头一次。我竟然觉得有些紧张,轻轻扯了扯章景行的衣袖,他问我怎么了。
声音有点大,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要他小点声。
他笑着点头。
别问我为什么即便捂着他的嘴,也知道他笑了。都说了他放啥屁我都知道。
他也低着声音问我为什么要小声。
我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使。
我说,我们现在是偷偷出宫,如果被侍衞发现了怎么办?
然后,他笑得更厉害了。
我觉得是我的脑子不大好使,他是皇帝,我是皇后,就没听说过帝后二人会在宫里被侍衞抓住的。
唉,我为什么从小傻到大呢。
我觉得有点尴尬。我要想个办法化解一下,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傻。
一抬眼,就落入了一湾湖泽。
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我好像能从裏面看见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长河落日,浅草没马蹄,可以看见一身雪白,踮脚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看见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我,说,你的眼睛里有个我。
他把我的手拿开,低头亲了亲我的嘴,和我说他的眼睛里一直就只有我。
我好像知道那年雪地里,一件黑色的狐裘盖到我头上时,嘴上软软的触感是什么了。
一直到出宫了,我的心跳得都有点快。
我应该又得病了,那个庸医竟然没给我检查出来,真是庸医!
出宫之后找了家客栈,章景行就带着我去大街上玩。
这是我第一次过新年的时候不在屋内,原来新年也可以这么热闹啊。
我走走停停,觉得这裏的好多东西都很新奇,我问章景行能不能以后每年都带我来。
他笑着答应了我。
我们逛到半夜,又落雪了,前面有人表演吐火,鹅毛大的雪落在火上瞬间就没有了。
我惊奇地指着,想叫章景行也来看看,刚转身就看见他正立在我身后。
那一刻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别人,只看见雪花慢慢地落在章景行身上。他玄色的袍子上落满了雪花,他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仿佛已经站了许多年。
我想起初入宫的那一年冬天,因为太想回家了,蹲在雪地里哭,哭累了起身离开。一转身就看见章景行立在我身后,冲我伸出手,说带我去吃桂花酥。
我觉得回宫之后,有必要再请那个庸医来看看了,我的心又开始跳得很快很快,好像要跳出来了。
一直到回客栈我都没说话,章景行问我是不是冷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向店小二要了盆热水,脱下我的鞋子,坐在面前为我洗脚。
他低头皱着眉说我脚这么冷,还要在外面待那么久。我想和他说水有点烫,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他身上的雪已经化成水珠,我伸手摸了一下,一手的水。
好像有东西,在心裏化开了。
突破十年的风雪冰霜,从冰封的土里钻了出来。
他说要抱着我睡觉,我想了想和他说不许抢被子,他郑重地点头,我就给他挪了个位置。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把我叫起来,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地方要这么早就去。
他也不告诉我,用热水给我洗了洗脸,收拾一番之后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靠在他身上醒神,快下车了,我也醒了。
是个……书馆?
原谅我见识短浅,这真的只是一个小茅屋,什么牌匾都没有。要不是进去之后看见了整整齐齐的书架,我都怀疑我又哪里惹到了章景行,他要把我杀人灭口。
等了一会儿,才有个老爷爷慢慢悠悠地走出来,看了我俩一眼就又进去了。
第二次出来多了个老奶奶,奶奶好像腿脚不好,被爷爷扶着慢慢走到一边的凳子上。
和蔼地问我们生辰八字,章景行恭敬地回答。
又问我们姓名,我觉得是个正常人听见章景行的名字都应该吓一跳。
不过,天下之大,还是我见识太浅薄了。
那个老奶奶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写写写。
写完之后,递给老爷爷,老爷爷又给了我们一人一张红色的纸。
我看着这个红色的纸问:“合婚庚帖?”
老爷爷瞅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难不成还是和离书?”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
章景行摸了摸我的头说:“内子幼时脑子就不太好使……”
我不知若是我踩了他的脚,他会不会当场结果了我。
章景行执起笔,写了几个字后,看我还不动,推了推我:“傻娘子,快写啊。”
我我我我……我不傻。
其实,我虽然从小就在太后宫里读书写字,但是一个人不能有那么多厉害的地方,所以我只学会了把字写好看,没有学会一丁点和才华沾边的地方。
不然,我怎么会在章景行写的“永结同好,护卿长宁”下面,写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章景行看了我写的笑了一下。
我觉得他肯定是在鄙视我。
但是这也不能怪我,他如果提前说要来写合婚庚帖,那我肯定拉着陈贵仪想出很高大上的八个字出来。
“写下这合婚庚帖,是要相守一生,除死不弃,二位可想好了?”老爷爷似乎是看我俩不顺眼,说话总是不耐烦。
“欸,老头你怎么说话呢。”老奶奶拿拐杖敲了敲老爷爷,笑眯眯地和我说:“小丫头啊,你可要想好了,写了庚帖,跟了这个人,日后贫贱富贵,都不能相弃。”
我寻思着,章景行总不能廢后,我在宫里也见不到别的男人,一般没啥事,就点点头,说自己想好了。
“那老身祝帝后和和美美,共享永年。”
我惊呆了。
原来他俩知道我们是……
那那那,那这个老爷爷还敢如此无理?
离开之后,章景行和我说,那两个老人家一个是皇祖父的老师,一个是皇祖母的贴身宫女,出宫之后就开了个合婚所,只清晨营业。
章景行又拉着我去了金玉轩,专门打造了两个小盒子把合婚庚帖放在裏面,还剪下我的一缕头发,与他的系在一起,用红绳系好,一起放了进去。
一人一个。
他做了二十一年的皇帝,现在竟然在做这些事。我歪头看着他,好像有点不认识了。
我俩在大年初一的午后回了宫,刚回宫就被张嬷嬷叫到了太后宫里。
我第一个反应是,完了,我好像又要出去看风景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只是问了我去了哪里,我如实告知之后,递上木盒。
太后看着合婚庚帖良久,没有责骂我,只是让我去看看宋嫔。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自己的盒子没有拿回来,又回去拿,听见太后和张嬷嬷说了一句:“是个痴傻的。”
呜呜呜,为什么又骂我。
拿回小盒子后,我让芝蓉先送回凤栖宫,我带着小盛子去宋嫔的德馨宫看看,半路遇到陈修仪,她说和我结伴一起去。
这一路,陈修仪同我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宋嫔贪酒新年夜多喝了一些,半夜动了胎气,但是我与皇帝均不在宫中,太后也睡了,她觉得自己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应该担起责任,于是赶紧请了太医去看看。
太医说还好来得早,若是再晚一刻钟,可能就出大事了。
简单来说事情都解决了,只要我过去安抚一下,看望看望就行。
我看见宋嫔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跟她道歉,她好像很吃惊,连说妾身受不起。
我又从小库房拨了人参给她养身体之后,就和陈修仪离开了。宋嫔身边的宫女送我们离开,我问她章景行来过吗,她摇了摇头。
后来,我和章景行说陈贵仪有功,要不晋妃位吧。他笑了一下,打趣我说:“皇后这是徇私。”
我一脸无辜,陈修仪因她保住了皇嗣,理应受赏呀。
然后,陈依依就从陈修仪成了陈妃。陈依依来找我玩的时候,我正裹着狐裘堆雪人。
“陈妃娘娘来啦。”
“你啊,就是想这样让我多干活。”
我笑眯眯地点点头,原来我的小心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问我新年那两天和章景行去干吗了,我说逛逛街买买吃的。
她很明显不信我,用雪把芝蓉精心给我画的眉心花给抹掉了。
难挨的冬天终于过去,春日快结束时,一场春雨把太后和章景行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风声,宫里开始议论章景行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传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
朝堂上也有个资历深的文官,上折子要立章景行的生母为太后。
“这个文官实在是太坏了,太后养了章景行二十多年,这么辛苦,还这样说她!”我愤怒地吃着桂花酥,和长姐骂那个素未谋面的文官。
“宋大人是两朝老官,在扳倒章景清一事上也做了很大贡献,一直是陛下的忠臣。此次他没有征兆地突然上奏,怕是曾经的事真的有什么隐情。”长姐蹙着眉拿走我面前的桂花酥,“后宫不得干政,此话你只能和我说说,断不可与他人说。”
我央着长姐给我讲讲先帝还在世的事情。
长姐说那时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只依稀记得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特别宠爱一个云姓的贵妃。这位云贵妃是艺伎出身,一路从宝林升到贵妃,独宠一身,但在生产那日难产去世,先帝受不住打击,还没抱过孩子便也伤心过度离世。
皇后下令杀死云贵妃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拿着先帝曾写好的圣旨,抱着新生儿登上了皇位。
这一波操作太过雷厉风行,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章景行的名字已经纳入了皇帝册典。
长姐给我讲到这裏,陈妃来给我送她做的水晶小煎包。她最近迷上了厨艺,每每做了新产品总要第一个拿给我试试。
失败的总比成功多……
要不是我和她没仇,我都怀疑她想毒死我。
这么和她说的时候,她拿自己的桃花眼瞟了我一眼,说我有被害妄想症。
我给她介绍说这是我长姐,又给长姐介绍她是我经常提的陈妃,陈依依。
长姐看见陈依依的时候,碰洒了茶杯的水,我觉得应该是我倒得太满了。
长姐去屋里换衣服,去了好久也没回来。我想让芝蓉去看看,陈妃说她去吧,让我和芝蓉尝尝她做的水晶小煎包。
陈依依进去不久,她俩就出来了,长姐让我们玩,她先回去。
这是长姐来找我时间最短的一次了。
章景行已经一个月没去太后宫里,我还是照常来找太后说话,从来不提他的名字。
前朝还在参言立云贵妃为太后,后宫中的宋嫔因着有孕被晋位宋姬。
我觉得沈婉容也有孕,公平起见也要晋一晋位分,便和章景行说给她晋位贵仪,他不答应,于是我下令晋了顺仪。
太后叹了口气,和我说我不该这样做。
我说做皇帝就应该一碗水端平,都是有孕,只晋一人的位分,岂不有失公允?
太后笑了,说这不像我能说出来的话。
因着倒春寒,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去找太医,太医只说静养静养,气得我摔了桌上所有的茶杯。
张嬷嬷拦下我,让我莫要动怒。
我去乾明宫找章景行,全公公不让我进去,然后便遇到了宋妃从乾明宫出来。
对,她现在已经是宋妃了。
她和我说陛下在处理政务,暂时无法见我,让我先回去。
我给了她一巴掌,让她跪下,她拒绝了我,于是我又给她了一巴掌。
我气呼呼地回到慈宁宫,和太后说宋嫣芷对我无理。太后摸了摸我的头,眼里尽是慈爱。
然后,我就被禁足在凤栖宫半个月。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大概是大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扇了妃子而被禁足的皇后了吧。
芝蓉捏起一个桂花酥自顾自地吃,顺道回了我一句,不是。
我:“……”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总之就是很生气,导致全公公在我禁足期间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不见他,芝蓉说该是有什么事情。
我就让他进来了,他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哼,他这么爱跪就跪吧,我也懒得理他。
见我不理他,他还爬到我脚边,和我说别生陛下的气,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我笑着让芝蓉把他赶出去。
半个月期限一到,我立马飞奔到了慈宁宫,看见太后还好好地待在那里,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笑着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和我说,她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我们小宛儿还没学好怎么当皇后,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拼命点头,让她一定不能食言。
宋妃越来越得宠了,性子也更加嚣张,早上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陈依依。
我觉得,她应该是看不惯陈依依和她同在一个位分。
好在我平时对她们也是宽容体贴,倒是没有几个倒向她的。
长姐提醒我好生护着沈顺仪,她俩同时有孕,宋妃定会视她为眼中钉。
于是,我每天慈宁宫、华乐宫两头跑。
每每我赏赐沈顺仪的东西,宋妃都要,连吃的也要。
我不想与她计较,就让全公公送到德馨宫。
陈依依问我为何不让芝蓉去,我拿了柳条扔到她头上骂她傻,若是她在裏面做了手脚冤枉了我怎么办。
陈依依笑着骂我鸡贼。
我也觉得我越来越聪明了。
我和长姐说的时候,长姐摸了摸我的头,说我长大了。
沈顺仪生产那日,宋妃把太医产婆都叫走了,说是自己动了胎气。沈顺仪没有产婆,我急得去找章景行,可全公公说他出宫了。
我想去德馨宫抢人,禁军不让我进去。
好啊,章景行连禁军都派给她了!
宋妃身边的宫女双儿还和我说产房污秽,让我最好别进去。
我扇了她一巴掌罚她二十大板,问她我精心照看了十个月的人现在命悬一线,怎么就不能去看了?
进了产房,看见躺在床上痛苦挣扎的沈顺仪,我握住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坚持。
告诉她,已经找人把那个庸医从家里拖进宫了。
她说:“皇后娘娘我不甘心,我天天避着、忍着宋嫣芷,若是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皇后娘娘。”
后来又说若是她死了,一定要替她照顾好孩子,不求富贵显达,只要一生顺遂即可。
她说得声嘶力竭,抓得我的手要疼死了,这样折腾到半夜,孩子出生了。
我不会抱孩子,怕伤着她,就让产婆抱着拿给她看,告诉她是个小公主,还和她说这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是皇长女。
她虚弱地笑了笑,想摸摸孩子,手却停在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的那句“起个名字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轻轻叫了叫她,她不应我。
推了推她,她也没反应。
太医把了脉,试了颈搏,和我说沈顺仪去了。
我很生气,这个庸医!
我觉得要给宋妃一点颜色看看,告诉她这后宫还有我呢,我很厉害的!
还没走到德馨宫,就被张嬷嬷拉走了。
张嬷嬷说太后找我,我到慈宁宫的时候发现全公公也在,进屋果然看见了章景行。
他不是出宫了吗?
章景行和我说,宋氏一族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又平定了叛乱,近几年在朝堂越发嚣张,拉帮结伙,公然挑衅皇威,所以他不得不先宠着宋妃,暗中找出宋家的错处。
我记得宫中流言传出的时候,我和他说太后不是他生母是真,细心养育教导了他二十余年也是真,他要是因为这样的事就和太后反目,就是个傻猪了。
他笑着和我说他知道。
后来的事情发生后,我以为他当时说知道是在骗我,现在看来是真的知道。
他摸摸我的头和我道歉,说我还小,就没提前告诉我,这一切是他与太后导的一场戏。
我点点头,其实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傻乎乎的,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