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们,现英国盟友向德国宣战,日本岂能坐视……”
在汽车朝着外务省驶去,经过一处公园的时候,格林隔着车窗看到车外演讲的日本人,作为英国驻日大使,他比伦敦更了解日本举国上下迫切参战的渴望,但正因如此,他才会比伦敦更为警惕。
尽管那些日本人挂着“维持同盟情谊”的借口,但格林却清楚地知道,日本迫切参战的真实原因——扩张。
三天前的下午,格林向日本外相提出“帮忙”的请求,而在昨天,加腾便通过驻日公使递交了一份关于日本对德《开战理由及战争范围的备忘书》。
在备忘书中称“一旦成为交战国,日本行动则必然不能仅限于击毁敌国的伪装巡洋舰……为消灭损害日英利益的德国势力,有必须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
那份备忘录却使得伦敦的一直以来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英国同意日本参战有一个前提,就是将战争的行动限于在中国海游弋和消灭德国伪装巡洋舰,英国之所以限定战争范围就是不许日本染指中国大陆和太平洋上的德国领地,而日本提出的却是要全面参战。
东京的过分“热心”,使得伦敦大为惊慌,英国害怕日本一旦全面参战,将向中国以及南太平洋群岛扩张势力,进而给予英国自治领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以冲击,同时又将恶化美国的舆论,从而影响到美国未来的走向。
所以葛雷外相才会照会日本政府希望“暂勿参战”,而此时心情复杂的格林,正是前往日本外交部同加藤外相商讨此事,正是因为他明白英国的矛盾和日本人的野心,才使得格林会像现在这般无奈。
“伦敦把什么事想的都太过简单了!”
何止是简单,根本就是……欠考虑,日本处心积虑想参战,而伦敦却主动发出了“邀请”,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有可能答应“暂勿参战”吗?
“大使阁下,这场战争是日本应英国盟友的要求,而日本是在两国盟约所规定的协同作战的事态并未发生的前提下,基于英国的请求,出于同盟间的情谊,而作决参战决定的!现在贵国却在提出请求后,又出言反耳要求日本暂勿参战,这岂能为一个国家所能接受。”
几乎是在同格林会面的第一时间,加藤高明在抗议之余,又借口国内政治哀求道。
“……日本政府既然已根据英国政府的要求决定参战,只要情况没有重大变化,就得坚持对德参战,否则将会招致重大的政治危机!还请阁下理解!”
“外相阁下,暂勿参战是根据现在的形势作出的决定,而且只是希望贵国暂勿参战,而非拒绝贵国参战!”
尽管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无力,而且日本也决不会接受这个解释,但格林还是尽责的作出解释。
“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英国仍然会向贵国提出参战的请求,这一点,请外相阁下不需要怀疑,如果贵国需要安抚国会和民众的话……”
“大使阁下,如果英国的确撤销业已要求日本参战的意图,那么将会给日英同盟带来极为恶劣的影响!”
加藤高明立即出言恐吓道,他清楚地知道英国担心什么,同样也知道对英国而言,他们最担心的不是日本在中国和南太平洋势力的扩张,而是担心日本倒向德国。
“在参战问题上,日本国内的态度是一致的,但是对于倒向何方,却是充满矛盾的,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很难保证,下一次,我们会以盟友的身份会谈!”
威胁!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面对这种威胁,格林会抚袖而去,大不列颠是不会接受任何威胁的,但是现在呢?他却只能苦笑着,正如现在的英国一般。
“对此,我必须要回报伦敦后,才能给予答覆!”
当日本在那里苦苦哀求着要参战的时候,在大海的对面,在中国,早在数天前,中国便宣布了中立立场,并立即公布了《局外中立条规》,对于自身的实力,无论是袁世凯或是中国政府高层以及地方,都有清楚的认识,能在列强虎视眈眈下保存国家已经实属不易,这列强大战的混水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可有时候,就是有心想躲,也躲不开。8月15日,几乎是英国决心牺牲中国胶州湾利益,在这个问题上作出妥协的第一时间,日本便以“维护日英同盟”的利益为由,向德国发出了最后通牒。
而鉴于英国与德国已经在欧洲开战,日本这边又以“维护日英同盟”为由向青岛德军发出最后通牒,袁世凯便清楚地看到,日本为实现其对中国的野心而与英国结盟准备攻打德属胶澳租借地,与英国结盟是假,意图占领胶澳是真,至于英国在威海衞的那几百号人马,能牵制野心勃勃的日本吗?
不用问袁世凯都知道答案,了解日本人,同样洞悉日本人野心的他早在日本向青岛德军发出最后通牒的之前,袁世凯则一方面以大总统名义电请各参战国勿在中国领土上进行战争,一方面斡旋于英德两国之间,期盼靠以夷制夷的策略收回青岛。
或许是袁世凯的策略奏效,或许是德国人早已预见到即将发生的战争注定要失败,8月15日,在日本发出最后通牒之后不到六个小时,德国外交部便向各国宣布。
“可以考虑把青岛交还中国,但是日本也应将台湾交还中国。”
而当天晚上,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便进了中南海居仁堂。
日置益五十岁出头,瘦瘦小小,干尖的鼻子下蓄着一团仁丹胡子,时常快速转动的两只小眼睛上罩着一副金丝玳瑁镜片。这个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法科的高材生是一个语言天才,他精通英语、德语、法语,又从小受家庭的熏陶,不仅汉语流利,且对汉学颇有研究。他的这个才能很快得到了政府的赏识,派往智利、阿根廷等国出任使节。庚子年他来到北京,任日本驻华使馆头等参赞。他参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八国联军镇压义和团。日置益在中国一住便是十四年,熟悉中国国情,且与袁世凯打过多次交道,对这位清朝的权臣、民国的总统也甚为了解。
“你好,公使先生!”
袁世凯迈进会客室,衝着日置益伸出了手,虽说日置益还未开口,可是他却已经知道这日置益之所以来拜访自己是为什么,就在半小时前,他还要安排外交部与德国驻华代价、德国胶澳总督商谈归还青岛事宜。
在袁世凯看来,德国人提出的归还青岛的条件,真正重要的就是前半句,至于后半句,根本就是为了办日本人的难看,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按照本意,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同日置益会面,但却又不能不见,因为……国家弱,没法子啊!
“晚安,大总统先生!”
着一身浅灰西服,系一条蓝地白纹领带的日置益迅速站起,先是两手垂直,深弯下腰鞠躬,然后再伸出右手来,与袁世凯握着。
“请坐,请坐!”
虽说明白对方的来意,但袁世凯还是笑容可掬地指了指沙发,接着又亲自从茶几上的小铁盒里抽出一支雪茄来,请日置益抽。日置益礼貌地谢绝了。袁世凯转过脸对站在一旁的袁克定说道。
“克定,你亲自去给公使先生泡一杯好茶来。”
“不敢,不敢。”
日置益脸上露出一种谦和的职业笑容。
“大总统忙了一天,我又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实在对不起。”
语上说着对不起,可脸上他却没有一丝对不起的意思。
“哪里,哪里。”
袁世凯自个儿抽起雪茄来。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高兴见到你。今晚我们是朋友之间的闲谈,用贵国的话来说,与朋友聊天是最好的休息。”
日置益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