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宋摘星面色惨白。她心裏算着分手的日子,彻底明白司言早在与她谈恋爱的时候就和面前的女人在一起了。那时司言电话里还和她说等他回国就能娶她,要带着她吃遍美食看遍山水陪她一生。她恍恍惚惚趔趄一步,似乎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变成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司言下意识回挽起新女友的手,笑得明媚爽朗。
而站在司言斜对面的李唯西却紧紧盯着他的女友,眉心紧成川字。
时越放下香槟,感叹道:“那丫头真是惨。”
“可惜了。”
“你指的哪方面?”
“和你指的同一方面。”
时越终于笑起来,“唇角不自然上扬,脸部肌肉突然抽搐,鼻子周遭皮肤皱起,右脑思维下眼神向左飘忽,说明这个女人……”
李唯西接着与他一同说道:“不仅厌恶司言,而且在撒谎。”
餐厅中,简一凡吓得一口水直接吐在了身上。
莉夏皱眉,“怎么了一凡哥哥?”
孟美丽给简一凡递了纸巾,刚要数落他却看到了已走到面前的高璨,脸色随之一变。
简一凡慌忙站起身,如履薄冰地看着高璨:“你怎么来啦?”
高璨又高又瘦,今天穿了一件毛呢格纹小西装,内搭橘红色丝绒高领衫,衬得自己知性干练。她站在餐桌前,友好地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一凡的同事。”
赵老没有回应她,莉夏却很热情,“你好。”
孟美丽想遮掩过去,笑着和赵老解释:“偶遇,偶遇啦。”
高璨没有应和孟美丽,居高临下地看着莉夏,“怎么称呼?”
“喊我Patricia好啦。”
“我不会念这个英文。”
“啊?”莉夏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有些无措,“我叫莉夏。”
高璨优雅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叫她,这样的失礼反而让莉夏有些不安。
孟美丽毒蛇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高璨,高璨不为所动,缓缓从包里拿出纸巾走向简一凡。她抬手擦着他身上的水,故意将小拇指贴近他的脖颈,这有些暧昧的动作立刻引来莉夏的惊呼。
简一凡跌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
高璨未理莉夏,只是嗔怪似的和简一凡道:“那么不小心呀,鞋子都湿了。”
简一凡低了低头,这才看见刚才吐出来的水沾到了皮鞋上。
与此同时,身穿干练小西装的高璨缓缓弓身,伴随着身体角度的变化,最后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将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胸口,细细地擦着他鞋子上被水湿到的地方,声音又酥又软,“吐水也没关系,我会永远给你擦的。”
连孟美丽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没想到高璨竟然有如此手段。
很难想象一个看似利落精干的现代职业女性还能做到如此地步,不仅仅是在他们几人面前,更是在这样的顶级餐厅内,在众目睽睽之下。高璨毫无半分羞涩,专心地伺候着简一凡——这种伺候,连孟美丽都做不到。
孟美丽终于明白高璨当时为什么能有那样的自信对抗莉夏。因为她们来自于不同的阶层,高璨能轻易做到莉夏做不到的事情。
莉夏养尊处优,家世优渥,又单纯又骄傲,是时刻让人捧在手心的女孩子。高璨则恰恰相反。虽然她身上穿的衣服价格不及莉夏百分之一,但她习惯了察言观色,一路披荆斩棘才走到现在,深知贫穷带给人的无助,所以更加珍惜给予她的每一个机会。
她的这种卑贱,莉夏永远也做不到。
孟美丽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她自认从小没亏待过他,不知道这个小子怎么会喜欢上高璨这样的女人。
简一凡似乎读出了孟美丽的想法,吞了吞唾沫,结巴道:“看……看对眼了。”
赵老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眼前的一切自然看得明白,此时脸拉得很长,直接拽着莉夏往外走。
莉夏哭出声,捂着脸不愿再看简一凡一眼。她彻底伤心了,原来在他眼中自己还比不上这样一个轻贱的女孩子。
待他们走后,高璨再次站起身,向孟美丽微笑道:“阿姨,我会照顾好一凡的。”
孟美丽直接将杯子里的水泼在她的脸上,冷笑道:“目标精准,委曲求全,我们小凡可配不上你!”
高璨用的化妆品不太好,妆容直接化在了水里。
孟美丽白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任简一凡大喊大叫再也没有回头。
简一凡赶紧给高璨擦水,高璨却直接瘫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
她知道她赢了。
双拼别墅内,钢琴曲换成了《梦中的婚礼》。所有人都在为新人祝福,只有宋摘星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舞台上。
司言希望她能安静地走下台,多在台上待一秒都会让他们彼此更加尴尬。
正当司言女友洋洋得意的时候,宋摘星忽然打断了钢琴弹奏,拿起话筒走上前来。
她深呼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认识司言,他温柔、细心、容忍我所有的坏习惯。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到后来他出国,我都一直以为这样的时光永不会变。我们喜欢同样的书,喜欢同样的戏剧,拥有同样的志趣,从没有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
她顿了顿,泪水盈在眼眶中,再抬头时泫然欲泣的样子却陡然消失。
她接着说道:“我来之前都还在想要一个分手的理由,可现在完全不想了。我明白了即便是亲人也会渐行渐远,我不该赋予分离任何理由,就像相爱没有理由一样。谢谢你让我成长,谢谢你没有娶我,愿你与你的妻子白头偕老,而我俯仰无愧,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她随即下了台阶。所有宾客自动让出一条路,她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只是司言女友的一句话再次叫住了她。
“人往高处走,司言自然也会选择更好的。技不如人,多说无益。”
宋摘星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新女友。
她看着台上的那个女人高傲凌厉的样子,看着司言面色难堪却又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觉得今日这种场景对他们这对新人来说亦是个讽刺。她想象不到,以前如此骄傲如此风流的司言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情形。
她站在原地,思绪飘飞时忽然看见李唯西穿越人潮,一步步向舞台上走去。她有些吃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正在这时,时越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让她更加不可思议。
时越与她站在一起,桃花眸中笑意深深,“别怕,我们在。”
宋摘星瞬间懵怔,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看见李唯西穿着干净舒服、裁剪得体的休闲西装,腰身挺直地站在司言身侧。他比司言还要高一些,看起来更加清举皎然。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濯濯如春柳的气质让人误以为他才是今天宴会的真正主角。
李唯西浅浅而笑,开口一句便让所有人都惊骇起来。
“我是宋摘星的至上主义者。”
言下之意,宋摘星不是没人追,眼前就有一个思慕者。
所有宾客都嗅到了令人兴奋的气味。
李唯西继续说道:“摘星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无数,我并不认为她技不如人,反而很敬佩她的医术与医德。她救下很多濒临死亡的病患,让他们重新拥有美好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本人就像暖日和风,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司言转头看他,而司言的新女友却想打断他的讲话。
李唯西看向司言的女友道:“如果你腹中的孩子令你非常骄傲的话,那么你应该告诉司言真相。”
司言女友脸上出现一些转瞬即逝的惊恐,“什么意思?”
李唯西看向底下所有的宾客,“人当然有向上走的权利,包括给孩子找一个养育他的父亲。”
“你疯了!”
司言女友霸道地想直接赶他下去。
而此时包括司言在内,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时越站在台下,适宜出声:“这位女士,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司言女友不认识时越,抓住他问话的机会迅速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优雅道:“您请说。”
“回答我A或者B就好。”
司言女友有些疑惑,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她最终点了点头。
“认识你的人如何评价你?A热情敏感B逻辑明确。”
司言女友看了看身旁的人,微笑道:“当然是B。”
时越继续说道:“与另一半交往时,你更倾向看重A智慧上的形容性B情感上的相容性。”
“A。”
“你选择的生活充满着A日程表和组织B自然发生和弹性。”
“A。”
“当你对一个约会觉得放心时,你会谈论A未来B实际问题。”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司言女友有些警觉不愿再做回答。沉浸在李唯西话中的司言忽然贴近她,和她唇语道:“我想了解真实的你。”
李唯西适宜地做出“继续”的姿势,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难以抽身而退,司言女友赌气似的回应时越:“实际问题。”
时越扬眸,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更倾向于相信A你的直觉B你的经验。”
“B。”
……
约莫回答了两分钟,正当司言女友再也忍受不了想要停止这种无聊的问答时,时越忽然说道:“我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
司言女友紧紧盯着他:“你问这些问题作什么?”
时越看向台上的李唯西,与他四目相汇,李唯西点了点头。
李唯西紧接着回答道:“心理学上有一套霍兰德职业兴趣量表,刚才你的性格已经通过答案投射出来了。”
“什么?”
“你的性格类型倾向为‘ESTJ ’(外向 实感 思维 判断),即你注重现实,性格果断,会很快作出实际可行的决定。善于组织,并尽可能以最有效率的方法达到目的。有一套清晰的逻辑标准,有系统性地遵循,并希望他人也同样遵循,并且会以较强硬的态度去执行计划。”
“噗嗤。”
台下的宋摘星终于明白了李唯西和时越的意图,忍不住轻笑起来。这种测试理论上都会由电脑系统完成测评,没想到李唯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问题评判出司言女友的性格,功底着实不一般。
司言还沉浸在刚才的话中,问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李唯西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继续道:“ESTJ型的人有头脑、讲求实际。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真实的事物’,而不是诸如抽象的想法和理论等无形的东西。他们知道自己周围将要发生的事情,而首要关心的则是目前。对于他们来说,感情生活并不像生活的其他方面那样重要。”
司言女友审视着李唯西,平和礼貌的表情荡然无存,如今的脸色像被冷霜盖住了一层。
李唯西迎上她的目光,淡然如斯,“虽然你说的话让我们感受到你很爱司言,但从你所有的微表情里看,你不过拿他当工具——准确地说——各取所需而已。”
司言被最后一句彻底打垮,整个人后退一步,险些撑不住身子。
而所有宾客也终于明白刚才时越所问问题的目的,他在验证面前这位新娘子丝毫不爱司言,只是让司言做腹中孩子名义上的父亲的事实。
整个大厅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李唯西转而看向台下的宋摘星,十分深挚,十分温柔。
“最后我想引用《圣经》里的一句话送给今天这对新人。‘主所应许的尚未成就,有人以为他是耽延。其实不是耽延,乃是宽容你们,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
他说罢便下了台阶,款款走向宋摘星,而后拉起她的手一起迈出大门。他的背影坚毅澄澈,颀长的身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可侵犯的光芒。他紧紧握住她,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