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摘星看着她的样子,心知她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们。她一直在向周鸣山表现她的忠心,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相信,周鸣山根本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否则她不可能到现在还与他们在一起。
肖雅洁冷笑两声,带着极力的隐忍和克制,“我绝不会放过他。”
李唯西出声淡淡:“那也要先找到他,才能如你的愿。”
肖雅洁深呼一口气,重新支起身子道:“我们要在12点之前到达中心,否则就会被困到下一个午夜12点。时钟刚刚敲响了九下,是对我们的提醒。整个游戏都有时间规则,当时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到达核心,否则所有游戏都会重来一次,直到我们死在这裏。”
宋摘星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你为什么不早说。”
肖雅洁垂眸,“我本没想让你们活着出去。”
李唯西看着她,语气冷漠,“刚刚外围弯道每隔十分钟打开一次门,二十四节气每隔四十分钟打开一次,裏面需要多久才能打开一次?”
“十分钟,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肖雅洁声音低落,“越往里走,打开门的时间就需要越久。”
宋摘星倒抽一口凉气,“单二十四节气走完就需要将近一天,更何况裏面还有十二地支和十二星座。”
如果没有快速通过游戏的办法,他们想要到达中心位置,起码要三天以上。而那时几个人精疲力竭,就算走到了也根本不是周鸣山的对手。
李唯西扬眸看了看四周,猜测道:“这座建筑由内外几个套环组成,我们刚刚站在最外面的圆环,本该走完四象进入五行,五行之后进入二十四节气,但是整点的时候连通内外圆环的竖向通道会打开,所以我们直接到达了二十四节气。”
肖雅洁脸色一片惨白,她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李唯西竟然将这裏窥探得如此细致。她道:“白虎、朱雀、青龙、玄武的分界线恰好贯穿春分、夏至、秋分与冬至。只有找到对应的通道,才能在整点的时候一路前行。但是过了二十四节气,我们必须进入十二地支内的子时,从子时进入十二星座,再到核心才能找到高台。”
“这是游戏规则?”
肖雅洁颤抖着身子,心知陪着他们走到核心前途艰难,“当时给我的设计图只建到子时区域,我猜那里一定可以通往核心。”
李唯西看出她的恐惧,这恰恰说明她做出了与他们共进退的决定。她知道这座建筑内的游戏都十分危险,如果没有成功通关,他们会困在这裏成为活死人也未可知。
“你参与了多少关的设计?”李唯西问道。
“夏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定的一个节气,所以我才参与了心理学的设计。与其相反的冬至则正好与夏至对应,只要掐算好时间就会很容易通过。紧挨着夏至的芒种时节的‘爆炸黑球’和小暑时节的‘织云捕风’我也只是看到过一部分模型,并没有参与。”
宋摘星一听到那些词语就脚下发软,不知道这座建筑到底暗藏多少嗜血的游戏。
李唯西想到刚刚走过来的通道,问道:“连通内外圆环的竖向通道有几条?”
“四条,上下两条,左右两条。从核心出发连接夏至、冬至、春分、秋分四个节气一路到达最外面的圆环。”
李唯西明悟:“所以我们刚刚可以从白虎越过五行直接走到夏至,竖向通道可以减少我们通关的时间。”
肖雅洁:“没错,但也需要正好的时间通道才会打开。”
刚刚肖雅洁带着他们进入竖向通道的时间是八点整,李唯西道:“竖向通道只有在整点的时候才会打开?”
肖雅洁看着李唯西,想了许久,“半点的时候或许可以一试。”
李唯西:“为什么这么说?”
肖雅洁:“我们进入建筑的时间是七点半,当时就是走的竖向通道,所以我猜想或许半点的时候连接裡外圆环的通道也会打开。”
李唯西看了看时间,如今肖雅洁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他在思考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十二地支的子时。
“我们九点二十进来,四十分钟后就是十点,届时竖向通道会打开,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唯西抬头,“我们不过芒种这关,还能回到夏至那关吗?”
肖雅洁点头,“通关的房间只要时间一到可以回去,但是如果你不过芒种这关,往前走就不可能了。”
李唯西沉吟:“子时对应的节气是立春到雨水,而我们如果沿着芒种向前走,还要走6个节气才能到,时间太久了。”
宋摘星细算,且不说每关都要等待四十分钟,如果期间的游戏没有在四十分钟内通过,则需要耗费更久重来。她觉得心惊,这样一座怪物似的建筑不仅可以杀人,还能使人彻底发疯,变成时间的奴隶,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铛铛铛的时钟再次敲响,是十点的钟鸣声。宋摘星懵怔时,李唯西随即牵着她的手返身推门,大喊道:“我们回到白虎区。”
几个人立刻沿着竖向通道返回到四象中的白虎,天空再次云影徘徊,广阔无尘。
李唯西向她们解释:“这座建筑裡外有五个圆环,最裏面是十二星座,第二环是十二地支,第三环是二十四节气,第四环是五行,第五环也就是最外面的一环是四象。越往外圆环越大。我们站在最外侧,四象就将二十四节气全部覆盖。所以只要我们走到青龙区,再沿着竖向通道一路向里,经过冬至和丑时,便可进入子时了。”
宋摘星恍然大悟:“越向外走,反而包含了更多的节气和地支。竖向通道会让我们快速接近我们想去的关卡,这样原本需要耗费很久才能到的子时就近在咫尺了。”
肖雅洁半扬唇角,她惊叹李唯西的聪颖,在了解游戏规则之后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一条最便捷的路。如今几人退到白虎,经过朱雀到达青龙也就二十分钟,十点半时青龙通向玄武区的门会打开,同时竖向通道也会畅通无阻,正好是进入十二地支的最佳时机。
说话间地心再次有声音传来,李唯西上前将门推开,几人进入朱雀。期间谁也没有说话,目光静穆。再十分钟后,几个人踏入青龙区,脚下一条青龙乘风摆尾,而天空也变得浩瀚高远,东方越来越亮,蓝白分明鸢飞而上,大如垂天之云,照耀着他们所有人。
宋摘星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只觉得此景美得让人心醉。创造这座建筑的人,内心该装着怎样的波澜壮阔星辰大海。
转瞬间建筑内的大门再次启动,李唯西立刻握住她的手腕,与肖雅洁对视一眼,随即跑向竖向通道。
一旦整点过去,竖向通道就会关闭,他们要在一分钟之内通过冬至到达丑时,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几个人大跑,顺着通道一路到达冬至一关。打开门的一刹那,只见漫天飘雪,地面已被几丈厚的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李唯西比宋摘星更快地发现白雪上面的东西,如果不细看,所有人都会以为地面上是皑皑白雪,但其实表面一层全部都是白色的虫子,它们与白雪混为一体,几乎肉眼瞧见的地方,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虫子窝在雪里。
李唯西脸色大变,他放眼望去,虫子上长着细小的绒毛,弯曲着身子一动不动,整个关卡整片地面整一层白雪,全部叮满了白色虫子。
他知道这关危险重重,却无法将真相说出口。头顶时钟发出如冰碎一般的声响,李唯西一边带着宋摘星急速奔跑,一边转移话题道:“冬至是北半球白昼时间最短的一天,现在正好是晚上,我们只需要踏过雪地推开对面的大门即可。”
几人在雪地上大跑,肖雅洁勉力跟上李唯西的脚步,“南北门通往二十四节气,东西门通往五行与十二地支,我们只要打开东侧门,便可以直接进入丑时了。”
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多秒,他们要在十几秒内通过冬至时节。
而此时宋摘星被拉得太急,突地滑了一跤。厚厚的雪深陷一块,宋摘星跌摔在地时忽然看见雪地底下藏着几具骸骨,还没回过神,她继而发现膝盖处沾染的根本不是白雪,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她的脸色登时惨白,头皮像炸开一样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李唯西自然也发现雪下的骨头与虫蚁,只是不容细想,他连忙打横抱起宋摘星,一路向右侧门跑去。
几人开门快速进入竖向通道。他们一路向里跑,在十点三十分的最后一秒,肖雅洁将竖向通道的大门打开,几人大汗淋漓,终于进入丑时房间。
而丑时关卡更加诡异,一头泥塑的青牛昂首站在中心,两只后蹄撑在地上,身子直立而起,左前蹄半扬在空中,右前蹄则踏在一堆石头上。堆起来的石头约有一米高,看着并不稳固,似乎随时都有歪倒的可能。房间很暗,只有一只蜡烛恰好放在青牛的右前蹄上,寂寂地燃着火苗。
以青牛为中心,地面被分成一圈又一圈,全部沾满了黑色的液体,散发着怄人的味道。几个人站在最外围,脚下已沾满了黑色的汁液,李唯西缓缓放下宋摘星,将她膝盖处的虫子打落,白色毛虫落进黑汁中瞬间消失。他半蹲下来拿食指捻了一抹液体闻了闻,脸色大变。
“是煤油。”
肖雅洁瘫在墙壁上,瞠目结舌,“万一蜡烛落下来,我们会被活活烧死。”
李唯西起身时眸光半眯,示意她们不要动,只怕不稳固的石头歪下来时将蜡烛带到地上,几人会瞬间葬入火海。
而宋摘星还在想着冬至那关的骸骨,脸色没有恢复。她抬头望着李唯西,泪水盈眸,“刚刚那些……是人的骨头。”
李唯西扬手拂去她的眼泪,呼吸清浅,“我们要在一分钟之内通过二十四节气进入十二地支,最快的方法就是通过冬至。一是春分与秋分的游戏关卡我们不熟,难以在一分钟之内就能通过游戏。二是冬至与夏至对应,夏至是时间倒流,冬至时间则刚好合适,我赌冬至一关无需我们做什么。但是当冬至一关打开时我便意识到,那一关给我们设置的难度是心理上的难度。”
宋摘星垂眸,一切都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如果不管不顾冲过去确实是最好的过关办法,但是大多数人看见了虫蚁,看见了骸骨,就很难穿过去了。
肖雅洁适时出声:“那么多关卡中,冬至是死人最多的一关。”
宋摘星皱眉,“所以你刚刚一直没有说冬至裏面到底有什么。”
肖雅洁看着她,“白雪内什么都有,只消看见一样就会立刻害怕踏进去。很多人只能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最后温度骤降,被活活冻死。”
宋摘星想到那么大的空间,倘若没有停在原地,走到一半不敢再走,也会即刻被冰雪下的虫子咬伤致死。如果李唯西没有抱住她,或许她也倒在雪地里了。度过冬至的唯一办法就是想象裏面什么都没有,快速跑过才可活命,可大多数人根本不敢这样做。
李唯西握住她的掌心,给她温暖,“你还记得格式塔心理学中,考夫卡讲的故事吗?”
宋摘星长睫微闪,碎碎念道:“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平原被冰雪所覆盖,径途难辨。一人飞骑而过,到达一间旅店被店主人问道:‘你从哪里来的?’那人直指来处。店主人惊愕万分,告诉他刚刚飞骑渡过了康斯坦茨湖,那人听完就死了。”
李唯西:“一个人顺利走过了平地,却被人告知他刚刚骑过的是一片薄冰,薄冰下面是最大的边境湖。虽然他平安到达了旅店,却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被活活吓死了。”
宋摘星想想还在后怕:“恐惧才是杀死那些人的罪魁祸首。”
几人说话之间,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多。整个房间又暗又静,煤油的气味不断充斥着脑仁,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连肖雅洁都不知道这关到底如何才能通过,如今只能期冀李唯西想到破解的办法。
只是李唯西平静地站在门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头顶铛铛铛的声音再次传来,时钟敲响十一声,阴森森的寒气扑来,像有一只无形的利爪穿过钢板牢牢地捏住他们,提醒他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裏。
肖雅洁窥了一眼他的手表,“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房间一个小时打开一次门,如果没有通过,则需要再过一个小时。”
宋摘星抬头,看见头顶天花板也是一片黑暗,心头一凛。他们十点三十一分到达“丑时”这一关,如果十一点三十一分没有通过的话,他们在今晚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核心区域了。而下一次去往中心的时间,还需要二十四小时。
然而就在此时,中心的牛眼忽然睁开,在黑暗中发出凛人的光。几个人皆吓了一跳,肖雅洁大骇出声:“那只牛是活的!”
紧接着,牛蹄上的蜡烛开始摇动,有一滴蜡滴到石堆上,险险就要引起一场大火。
刚刚室内太过黑暗,几个人都没有注意那头青牛,乍一看到它睁眼都吓得心惊胆战。宋摘星努力去看牛的样子,只模糊看到它身体直立,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穿过黑夜发出摄人心魄的光。
肖雅洁已经对接下来的游戏一无所知,她面色发白,声音寂寂,“如果……牛蹄上的蜡烛跌落下来,我们几个会被……活活烧死。”
宋摘星不敢细想,如今几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怕惊吓到站在中心的那头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知道这一关该如何通过,又害怕随意走动牛身倾斜,整个房间会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黑暗中牛眼圆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空气似乎凝滞,一片死寂。
肖雅洁仰头,整座建筑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她担心今晚他们根本走不到核心了。
然而此时李唯西忽然出声,浅浅道:“刚刚冬至那一关,人会被冻死。”
肖雅洁侧眸看他,“是。”
宋摘星乍然明白过来,“温度。”
李唯西与她对视,眸光温柔,“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宋摘星经他提醒,想了想道:“夏至那一关,其实通关的条件早就告诉了我们,我想这一关也是一样。或许当蜡烛燃尽时才是我们被困死在这裏的时刻,只要蜡烛没有熄灭,我们就还有机会。”
肖雅洁眉心一皱,“你是说,要让煤油燃烧?”
李唯西抬头,企图在墙壁上捕捉到一些实物,只是室内太过黑暗,他看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低眸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不到十一点半。
“我猜房间里一定有温度感应器,只有这些煤油燃烧起来到达一定温度,大门才会打开。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时间恰好时点燃房间,趁机逃出去。”
肖雅洁有些担心,“如果错过了大门打开的时间,我们会被烧死在这。”
李唯西额头冒了些冷汗,关乎到性命,稍有差错就会功亏一篑。只是如今不得不赌,一旦蜡烛熄灭,他们也一样会被困死在这裏,再也没有机会。
宋摘星已经做好与李唯西同进退的决定,肖雅洁微微一笑,就在十一点三十分到来之际,她脱下一只鞋子,猛地向青牛蹄下的石头扔去。
“命悬一线,我赌能赢!”
她话音未落,石头已尽数坍塌,牛蹄垂下,而蹄上的蜡烛瞬间跌落在地。大火先在最内一环燃烧,火星四溅,紧接着将第二圈和第三圈的煤油一起点燃。火光冲天,室内一时大亮,几人这才看到青牛的真实样子。青牛确实是泥塑而成,牛眼则暗通机关,一定时间后石片落下,眼睛睁开,再一段时间后石片转动,眼睛闭上。刚刚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正是时间到了。
倘若有人心理素质不过关,早就吓得瘫在这,只等蜡烛燃尽,这间房子便成了活死人墓。建造这座建筑的人,其心不可谓不毒。
大火映得几人面颊发烫,几人绕着最外面的圆圈到达大门处,宋摘星被呛得头昏脑涨,李唯西长指碰触墙壁,发现墙壁也开始发红,知道自己猜对了。墙壁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一旦到达缺省温度,大门便会自动打开。
时间指向十一点三十一分。
火势蔓延到脚下,岌岌可危之时地心再次有声音传来,李唯西忍痛将门打开,几人迅速逃进“子时”。冲天之火被紧紧关在门外,燃烧的荜拨声却仍能听得清。宋摘星觉得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冰火两重天,几个人的体力已经在通关中被耗去大半。而此时,“子时”的房间更加安静得可怕。
宋摘星不断咳嗽,脸上已染了一些灰烬。李唯西扬手为她抹去,宋摘星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摩擦自己的肌肤,知道他刚刚触摸墙壁受了伤,心尖微动,看着他道:“我们终于到了。”
子时房间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立在边缘一米高的圆粗柱子,钢柱顶端平铺一块电子面板。李唯西走过去,看见平板上面一片蓝光,似乎还未启动。此时天光大盛,几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见天空已经被星河包围。紫蓝色的银河系万星璀璨,二十八星宿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白色光点莹莹闪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纹路在星河下若隐若现,而星辰各自游动,毫无章法,似乎一切都在混沌未启之中。
肖雅洁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忽听建筑内隐隐传来咔咔的声音。李唯西眉心紧皱,他顺着电子平板向下看,这才看到柱子侧面有十几个凹槽,凹槽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像各类机关一样。
就在此时,一头硕鼠从墙壁钻出来,钢筑的硕鼠个头细长,牙齿尖利,以极短的时间破壁而出,紧接着缩了回去。而牛头紧接着从墙壁中生长出来,双目圆瞪,牛角冲天。机括声不断传来,牛头缩回墙壁,猝不及防时,李唯西身后墙壁上突地伸出来半个虎身,直接将李唯西撞倒。宋摘星赶紧扶他起来,此时墙壁中十二生肖的身子此起彼伏地出现,又紧接着消失。就在狗尾巴缩回墙壁,而猪的獠牙从墙壁中探出来时,李唯西忽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喊道:“阿星,你去平板前守着。”
宋摘星赶紧跑到墙边,看着闪着蓝光的电子屏幕一时不知道做什么。
建筑内的机括不停运转,硕鼠再次从墙壁中出现,伸出来半个脑袋。李唯西趁机扬手,手指直接穿过硕鼠尖利的牙齿。牙齿折断,白皙的手背呲地划了一道血痕,鲜血汨汨流出,李唯西将手拔|出|来时,手心赫然握着一块老鼠形状的钢片。
他隔空丢给宋摘星,道:“柱子一侧有老鼠形状的凹槽,把它插|进去。”
宋摘星一接到钢片随即照做,当钢片丝毫不差地嵌进柱子内时,只见电子平板上的一角缓缓亮起。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二十八星宿的轨迹,白色的星点随意飘动,与天空中的星辰位置完全一样。
星辰游动,李唯西站在墙壁前与她道:“二十八星宿对应十二生肖,你将屏幕上的星辰拉到它们本应在的位置。”
刚刚硕鼠的钢片已经开启了屏幕一角,宋摘星果然看见上面的星辰都标着蝇头小字,玄武的头也慢慢出现。三条弧线同时展露出来,分别是四象,十二地支与二十八星宿的轨迹云图。
宋摘星猜到此处正好显示四象当中的玄武一区,抬头看天空,只见头顶天花板的云图也变成与电子屏幕一样。浩瀚无垠的星空闪闪烁烁,神秘而安静。
李唯西从龙尾中得到龙形钢片,隔空丢给她,一面去取盘曲蛇颈处的钢片,一面与她喊道:“丑时对应玄武区,相配二十八宿中的斗、牛两宿。”
宋摘星连忙手触屏幕,将标着小字的斗、牛两颗星子拉到玄武附近的两个白点上,同时将丑时图块移到玄武之内。移动完毕后,天空微亮,空中云图已经与屏幕中一样。
她紧接着将龙形钢片插|进去,屏幕再次显露一隅,李唯西紧接着说道:“辰时对应青龙区,相配二十八宿中的角、亢两宿。”
宋摘星紧接着点中屏幕中的角、亢两颗星,将它们拉到该去的位置。此时肖雅洁帮助李唯西从猴子身上得到了猴形钢片,随即插到柱子一侧内的凹槽中。宋摘星便在李唯西一声又一声的提示中将电子屏幕上的星子一一摆好。
四象已经全部出来,而上面配着的二十八个星宿已归位一半。
龙头再次伸出来时,李唯西一脚登上龙头,随即倾身扬手,将左上方兔子额心处的图形抠出来。只是还未落地,龙头已经缩了回去,他未站稳,紧接着跌摔在地,后背钻心一样的疼。
肖雅洁也在对付墙壁内出来的各种动物,左臂已经受伤,她费劲从狗的耳朵里拿出图形,转瞬便捂着伤口将其插到柱子的凹槽内。
宋摘星还在不停地移动星子,她要将二十八星宿全部摆好。李唯西从地上爬起已是大汗淋漓,只是喘息之间,他再次被伸出的牛角顶撞到,牙齿间喷出一团血迹。
他睫毛半垂,白皙的面容已狼狈无比。从牛角中取得钢片后,右膝紧接着被虎爪刮开一道血口,浓艳刺目。
星子太多,宋摘星来不及抬头,李唯西屏住呼吸强撑道:“亥时相配室、壁两宿;未时配为井、鬼两宿;卯时配氐、房、心三宿……”
肖雅洁已经没了力气,跌在墙根一动不动,脸上尽是血痕。当李唯西从鸡冠内取出最后一块钢片图形时,他似乎也被抽干了力气,膝盖一弯倒地不起。汗水直灌到脖颈,与血迹一起将整个上衣浸湿,须臾后他咬牙起身到屏幕前,勉力将鸡的图形插到凹槽内。柱子变得整整齐齐时,头顶已星斗垂空,长河灿烂,而宋摘星仍在做最后的排列,额头渗出大粒大粒的汗珠。
就在此时,天似漏了一角,莹莹星光一路向下,直照宋摘星而来。天空与室内同时变暗,万星闪耀在宋摘星周围,她的头发乌黑,唇色明润,眼眸晶亮,手指不断点着屏幕,漏下的天光与人合为一体,在黑夜中绝美耀眼。
室内的一切声响全部停止,宋摘星将屏幕上的星子全部排列整齐后,发现屏幕淡淡隐去,转而变成了一幅游戏画面。画面是最早版本的游戏中出现的方格,白色的方格背景中,几个细小的黑色方格被染成一个小男孩,他坐在天台上,抬头看着漫天蓝色的星辰。
搭扣在屏幕一侧的指尖微微颤抖,宋摘星抽了一口气,看着粗糙模糊的屏幕心猛跳着。她想起她与时越见的最后一面,时越说他总抬头看天空中的星辰,每次看时都能想到她。当一颗恒星死了,要穿过几十亿年的时光才能到达这裏,看见星辰就像穿越了时间一样,倘若,他比李唯西先遇到她就好了。
她在纵横星子面前扑簌簌地落泪,哭得压抑隐忍。她知道这是时越留给他的。那个小男孩是时越,而这一关,是时越专门为她准备的。柱子一侧的李唯西同时意料到这一点,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温柔如水。
星光一直没有散去,环绕在她的周身,照耀着她的样子。天空之上大鸟奔腾,一碧万顷,皓月千里,横无际涯,仿若天地都因她而存在,璀璨深邃。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子时通往水瓶座的弧形大门缓缓打开。
一片冰湖出现在几人面前,铛铛的钟声提醒着每一个人,核心之门已全然打开。
子时正好对应水瓶座,李唯西就在大门旁边,支撑起身子踏入十二星座一关。薄冰下湖水安静,李唯西只迈了一步,冰面就细细裂出几条皱痕。李唯西看到水瓶座房间极小,而正中心的门在钟声鸣响时开始缓缓闭合,他们要在一分钟之内进入门内,还要度过这极不安全的冰湖,时间紧迫。
宋摘星将眼泪擦干。肖雅洁支撑起身子,与宋摘星一起同时踏入水瓶座。幸好这一关没有多余的障碍,肖雅洁疾步上前,看到李唯西已接近核心,脸色大变。脚下薄冰发出细碎的声响,跟在最后面的宋摘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一步步试探着往前走。
冰面裂纹更多,就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前进时,只见肖雅洁骤然后退,紧接着一脚发力,冰面顷刻之间层层裂开。
肖雅洁一脚踩下去没有将冰面彻底踩碎,却引来了李唯西的注目。李唯西赶紧回头,生怕站在裂纹中心的宋摘星掉下去。说时迟那时快,肖雅洁眸光紧紧攥住她,愧疚又决绝地大喊一声:“宋摘星,我必须赢!”
话音未落,李唯西像是被人摄去心魂,感到身体有一种被|操控的力量,一瞬间完全无法动弹。而肖雅洁紧接着再下一脚,冰面登时漏了一个大洞,后面的宋摘星躲闪不及,直直陷进湖中。须臾之间,回神过来的李唯西大惊失色,扑上前一手勾住宋摘星的胳膊。冰面的裂纹越来越多,洞口延展,李唯西伏在冰面,身下的细冰一块一块向湖心掉落。李唯西本想直接将她从水中救出,不料湖中竟出现一只大瓶将宋摘星卡住。
与此同时,肖雅洁越过李唯西的身子快速上前,挨着冰面一步步向核心之门靠近。
水中的宋摘星感受到身下有巨大的吸力,这才明白水瓶座中“隐形的水瓶”竟然暗藏在冰下。李唯西额头冷汗涔涔,单单捞住宋摘星已是不易。眼看肖雅洁马上就要进入核心之门,宋摘星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李唯西的腕子,脚下发力堪堪躲过水瓶的吸流。岸上的李唯西瞅准时机立刻将她捞出来,冰水从身上倾泻到地面,两人大口喘着气,面色惨白。
钟声长鸣,一分钟的时间即刻就要过去。宋摘星看到大门已关闭一半,而肖雅洁已一脚踩入门内。她赶紧拉着李唯西起身,咬着牙以极快的速度向门内奔跑。就在肖雅洁全然进入核心,而大门只剩一条缝隙时,李唯西忽然喊住了宋摘星,声音高昂穿透檐顶,两人乍然顿在原地。
核心之门关闭,水瓶座内冷气扑来。
宋摘星不明白,刚才明明还有机会通过,李唯西怎么忽然让她停下。钟声消失,万籁寂静,宋摘星的头发上不断滴下冰水,李唯西扬手为她抚去额前的水珠,极轻极柔。
就在此时,门内忽然出现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异常,之后再无声响。宋摘星浑身一抖,心口突突直跳,刚刚是肖雅洁的惨叫声,难道她在裏面出了事?!
李唯西淡淡出声:“她死了。”
宋摘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核心之门不是安全之门吗?”
李唯西长睫半垂,就在刚刚两人接近门口时他忽然喊住她,就是意识到或许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周鸣山给肖雅洁游戏设计图,是为了让她知道时越已经在他手中,以此要挟她不要供出自己。设计图上的每一个信息都告诉肖雅洁时间的重要性,告诉她从子时通过后便可前往核心之门,告诉她十二点是整座建筑唯一通往生路的时间,我相信肖雅洁没有骗我们,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顿了顿,接着道,“然而周鸣山是怎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如此坦诚布公地告诉肖雅洁所有真相。”
“你是说,周鸣山在撒谎?他一步步引着肖雅洁前往核心,是为了杀她?”
“或者说,他一步步引着肖雅洁带着我们,前往核心。”李唯西抬头,看着圆形的屋顶感叹道,“如果你站在上面看着底下的我们拼死度过一关又一关,你会有怎样的感想?”
宋摘星呼吸渐缓,“上帝视角之下,我们都不过是蝼蚁,难逃他的掌心。”
李唯西浅浅看着她,“地面是一圈又一圈的游戏,一环又一环的机关,当我们从最外面一步一步向里靠近,直至走入中心时,恰好进入了周鸣山的靶心。”
“从高处看这个建筑确实更像箭靶。”宋摘星冷汗直冒,“刚才如果不是肖雅洁推我一把,急着自己进去,现在死掉的就是我们三个了。”
“周鸣山生性多疑,报复心重,控制欲强,追求完美,他之所以选择在中心杀死我们,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欲望。”
“可是,他又怎么会如此笃定,肖雅洁会钻进他的圈套?”宋摘星想到肖雅洁那样自信的神情,身上一阵冷寒。
“肖雅洁玩了一辈子心理暗示,到头来却被一个外行算计了一回。”李唯西声音很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现在如果我让你不要去想瀑布这个词,你脑子里会出现什么。”
“瀑布。”宋摘星张了张口,霎时明白过来,刚刚他说的瀑布是最经典的心理暗示,“肖雅洁太想赢了,太想拿到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唯西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核心大门,亦是唏嘘。宋摘星想到刚刚他还与她们一起渡过冰面,却在一瞬间察觉到整个游戏的可疑之处,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是个陷阱的?”
“子时大门打开,冰面上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想我们没从子时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如果肖雅洁没有执意要来子时的话,我们本可利用竖向通道直达核心。”李唯西眸光变暗,“所以当时我就怀疑周鸣山给到肖雅洁的设计图有诈,他在引诱肖雅洁上鈎。”
宋摘星庆幸他在那么危机的时刻还能保持清醒,细致洞见如他,即便天资聪颖的肖雅洁也远远不及。
李唯西抬头望着高高的天空道:“我们不能在下面待着了,这座建筑那么高,上面一定有东西。”
冰面还在破裂,宋摘星半弓着身子伏在冰面上,靠近水瓶座的大门推了推毫无反应,“核心高台是假的,我们又该怎么上去呢?”
李唯西也半蹲下来,两人隔着茫茫冰面,如锺錶刻盘上的指针。他猜测道:“核心即是靶心,我想周鸣山不会把通关之路建在这。我们要回到子时,肖雅洁当时没有看错,子时才是最重要的一关。”
宋摘星仍有些不明白,李唯西抬头看着整座建筑,面色微凛,“五五分割并不美,最美的是黄金分割。周鸣山那么痛恨正中心,很可能会让设计师将生路安放在十二地支的位置。”
宋摘星想到刚刚在子时的天空和星辰,心中一动,“黄金分割具有严格的比例性、艺术性、和谐性,确实更像周鸣山的选择。”
她念及此不觉又皱了眉头,看着身后大片破裂的冰面道:“湖中水流湍急,我们没办法过去,无法再打开回去的门了。”
李唯西早就想到这一点,沉吟片刻:“我们刚刚通过子时,如果是正常通关,建筑会打开子时向亥时的大门,但是刚才我们直接从子时进入十二星座,开的是那道弧形的门。我猜测一定条件下弧形大门会层层打开,四象通往五行,五行通往十二地支,所有的弧形墙壁其实都暗藏玄机。”
宋摘星难以想象这座建筑到底怎样建造而成,只觉得浑身发麻,备受恐惧。李唯西绕着水瓶座转了一圈,缓缓道:“我们从未到达过五行属性中的任何一关,然而五行属性却连通四象和十二地支,如果五行大门打开,我们便得到了通往任意一个地支的捷径。”
宋摘星眸光一亮,“子丑寅对应五行中的水行,如果我们能到达水行星次,届时弧形通道打开,我们会直接进入子时。”
“没错。”李唯西看了看时间,立刻寻找水瓶座一关中的按钮,他猜想这裏一定有什么通道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
宋摘星直起身子,越看天空越觉得高远,整座建筑如此空荡,确实格外诡异。她慢慢走到核心之门的位置,紧闭的钢门如一头冰冷的兽。她心中一惊,立刻转回头来:“水流!吸力!巨大的水瓶!”
李唯西被她一提醒,立刻心领神会:“向下走,地下有通道可以直通五行!”
宋摘星泪盈于眶,她笃定刚刚在水中的吸力是从地下而来。巨大的通道会吸着他们进入地宫,直接到达五行一关。
两人顷刻走到冰湖旁边,身后裂纹层层荡开,发出细密咔嚓的声响。李唯西牵起她的手,四目相汇,连一呼一吸都如此温柔。
冰水表面平静,暗则汹涌,两人却毫不犹豫投身跳了下去。刚入冰水时,下面水流极是湍急,两人一前一后,宋摘星险些跟不住。李唯西返身揽住她的腰身,顺着冰湖一路向下,直到水流变小,通道变宽,黑暗中两人从水中游出,拾级而上。十二星座越来越远,他们一步步走入五行之内。
两人将冰水余珠抖落,沿着通道一路前行,直到走到尽头,再无出路。李唯西长指抚上墙壁,在漆黑的通道摸到开关,大门打开时,水行星次一关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见弯道比四象弯道略窄,而头顶天空昏暗无比,一切都在尚明未明,尚暗未暗之中。两人驻足在黑暗通道内没有急于进入,而是观看这一关的动静。
每隔90秒,水行星次的地面都会变换一种颜色。依次是青色,红色,黄色,白色和黑色,而在这90秒内,室内隐隐有地心启动之声,似乎是其他游戏关卡的机括声,隔着墙壁传进来。
宋摘星奇怪时间为什么是90秒,李唯西道:“黄道十二宫以春分为起点,黄经每过30度为一宫,水行星次覆盖十二地支中的子丑寅三关,正好90度,我猜时间与度数相关。”
这座建筑看似古怪,其实所有关卡都设计得恰到好处。只要摸清变化规律,就等同于拿到一把打开建筑的钥匙。宋摘星想到那些玩游戏的小孩子心尖一寒,倘若这种游戏投放出去,不知要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室内颜色还在不断变换,宋摘星疑惑该如何通过这一关打开子时的大门。李唯西也在原地等了许久,忽然察觉到对面墙壁上隐隐出现一些花纹,他眉心舒展:“机括在对面的墙壁上。”
宋摘星懵怔时,李唯西转眸看她,“五行中木属青色,火属红色,土属黄色,金属白色,水属黑色,刚刚室内变黑时我看到墙壁上出现一些纹路,我想通过那些纹路可以破解机关。”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身在水行,只有在室内变成黑色的时候才是安全的时候?”宋摘星担心他:“只有90秒的时间,如果破解不了会很危险。”
“你在这等我,我打开门后你再跟过来。”
宋摘星摇头,语气很是坚决,“我和你一起去。”
室内颜色已经换成白色,90秒之后就是破解关卡的时间。李唯西面色微澜,最终答应她。他想到刚刚肖雅洁喊她名字的时候自己就像被人控制了一般,这种感觉出现不止一次,让他暗暗担心。这座建筑诡异又特别,他不敢想象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对面墙壁上的符号若隐若现,他趁机仔细辨别,发现上面大约是五个奇怪的圆球,不知到底隐喻着什么。
当室内变成黑色时,李唯西紧接着拉住宋摘星的手大步向对面墙壁跑去。藉着微暗的光,两人快速来到墙壁前,发现壁面竟然有前后两层。在暗室内,墙壁由天空投影变成电子界面,前一层安然放着五个白色的圆球,只是每个圆球都有一个类似三角形的缺口,不知道是何用意。而后一层只隐约看见一些黑色的东西,隔着一层壁面很是模糊,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
两人同时一惊,短短90秒内要破解两个关卡,难度不言而喻。
宋摘星紧紧盯着时间,害怕黑色一旦变换成其他颜色,整个室内就不安全。李唯西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空中并没有出现变化,可见机关就在墙壁上。他长指轻触屏面,每点到一个圆球时会出现一个数字,左边是圆球数字是19,中间的是1,右边两个则是0.5和2,还有一个圆球怎么点都没有数字出现,十分奇怪。
时间过去30秒,李唯西细细看几个圆球的外观,颜色一致形状一致,每一个都有相同的三角缺口,除了数字不同分不出多余的区别。天空昏暗无比,似有暴风雨将要来临,李唯西点着几个圆球,发现它们都可以在壁面上自由移动,忽然意识到该如何破局。
“五行相生相克,将五个球放到相应的位置,壁面就会打开。”李唯西一面说一面将数字为19的球放到左下的位置,并将三角缺口对向中心道,“你还记得凯尼泽三角形吗?”
宋摘星恍然:“三个圆球将三角缺口一齐对准中心,就会出现一个三角形。但这个三角形是不存在的,只是我们主观想象出的轮廓。”她终于明白这五个圆球的缺口意味着什么,接着道:“主观轮廓是在一定感觉信息的基础上进行知觉假设,进而在视觉中枢形成的轮廓。”
缺口的连线能摆成五角形,而五行的相生相克恰恰也是五角形。
“只是,”宋摘星不明白数字的意思,“你怎么分辨这几个球代表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个?”
说话间李唯西就差最后一个球摆上去,他道:“五个球只有四个有数字,我就在想这个数字或许与体积有关。金的密度恰好是19 g/cm³,而水的密度则是1g/cm³,木的密度为0.5g/cm³,火没有密度,所以最后一个球无论怎么样碰触都无法显示数字,但排除法足以让我们完成这一关。”
宋摘星明悟:“原来这些数字是游戏中的提示,游戏设计得真是完美。”
根据五行的位置,最上面的球是木,中间分别是水、火,下面两个则是金和土。当李唯西将它们的缺口同时对向中心时,让人恍惚看到一个五角形正好嵌在几个球中间。一道幽蓝色的光沿着五角形在几个圆球中穿梭,所有圆球被点亮的一瞬,壁面缓缓打开。
第二道壁面上只简单放了几个黑色模块,什么提示都没有,连李唯西一时都不知如何下手。
宋摘星看了一眼时间,还有35秒就要变换颜色。李唯西知道此时如果顺时针方向推水行一关的大门,他们会立刻逃离这裏进入木行一关,但这样他们就会错过进入子时的机会。他稳了稳心神,触碰黑色模块,黑色模块形状都不规则,凸凹不一,一时难以辨别其中含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他怎么摆,黑色模块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东西,让他一时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站在一侧的宋摘星见他样子知道他被卡住,她看着黑色的模型,又想到刚刚过的那关,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
她眸光一亮:“心理学!所有游戏都是和心理学有关系。”
她伸手碰触黑色模块,急速与他道:“刚刚的主观轮廓就是用了视觉错觉与知觉假设,明明没有五角形,人脑却能在缺口里构筑出五角形的边界。这关也是一样,心理学常见的花瓶错觉、不可能图形都是在利用人的视觉错觉。两个人脸摆在一起,可以从中看到一只花瓶,那么这几个模型根本不用拼在一起,只需要摆出正确的顺序,一定能拼出一个东西。”
李唯西长眉微展,立刻与她一起摆弄模型。就在此时室内颜色大变,原本的黑色荡然无存,从上到下已全然换成青色。同一时间,从四周墙根处不断涌出绿色汁液,散发着浓重的让人作呕的气味,一点一点向他们蔓延而来。
即便宋摘星说出思路,一时想要摆好这些黑色模型也需要时间。宋摘星看见从绿色汁液中钻出无数虫子,牙齿锋利,足有百节,密密麻麻贴地涌来,一时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绿色汁液有毒,而毒虫则在汁液中产卵,数量极速增倍,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墙壁却一直没有打开。
一侧的李唯西临危不惧,反而更加镇定,一手牵住宋摘星,一手在屏幕上极速点动,片刻已将前几个模型排好。
巨大的虫子已经来到脚下,宋摘星面色发白,心下一狠疾步踩死几只,虫子体内的黑色汁液溅在四周,发出更加难闻的味道。后面更多更密的虫子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绿色黏稠的汁液越涌越多,流动时掺杂着怪异的声响,似要瞬间将人吞没。宋摘星咬紧嘴唇,不断往李唯西身边靠。就在此时,最后一块模型摆在了正确的位置,幽蓝色的光在模型之间的空隙内穿梭,一个单词从中脱颖而出。
李唯西迅疾地将宋摘星拉到身后,紧接着灭掉几只毒虫。此时凸凹不平的模型组成了一个“Live”,壁面缓缓打开,墙壁之后即是子时,两人携手大跑。
绿色汁液越淌越多,李唯西带着宋摘星逃出时,两人脚下已经沾了浓浓一层。巨型虫子挨挨挤挤密密麻麻钻出,跟着他们进入子时一关。李唯西与宋摘星发现子时地面已经出现了太极两仪的图案,倘若之前没有急着进入水瓶座,或许他们早就从这裏逃出了。
噬人的毒虫与毒汁越涌越多,两人来不及细想,一人站在黑色图案中,一人站在白色图案中。当宋摘星的脚落在白色图案中的按钮上时,机括的启动声再次传来。
只见太极图拔地而起,如登天之梯带着两人一路向上。一根巨大的圆柱托起了太极图上的他们,地下毒虫泛滥,汁液蔓延,再与他们无关。身后背景匆匆闪过,李唯西从上方看着下面的图景,从春分到冬至的所有关卡慢慢映入眼帘。而宋摘星抬头看着整片圆形的天空布景,暗夜星辰再次出现,千支娇蕊在月下绽开,数万只萤火在天之涯闪闪烁烁,群鹤长鸣于空,霭霭红尘皆在眼前。她忽然有些理解周鸣山,倘若外面的世界天空真的可以当作屏幕,让世人看到一辈子从不曾看到的风景,又该是如何的神醉心怡。
圆柱托着太极盘将两人送达天边,此处正好挨着圆顶侧壁,待机括之声停了,宋摘星走近李唯西。他们二人身后即是一道门,只需按对密码就可以将门打开。只是宋摘星不知这密码从哪里来,皱眉看向李唯西。
他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浅浅道:“刚刚的live,是周鸣山最大的心结。”
话音未歇,他在密码锁上按下这个英文词,紧接着嵌在墙壁中的大门打开。宋摘星看了看李唯西,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入门向里走去。
门内弯道很是陡峭,他们进入墙壁之中,沿着狭窄的通道七拐八拐,绕了很长一圈。李唯西看到墙壁之间有数个小洞,只是裏面太过黑暗,不知洞中是否有其他东西。
等两人从墙壁中再次出来时,只见一方透明玻璃横跨在整个地宫之上。此处离地面约几十米高,向下俯视便会看到刚刚走过来的每一关,就在此时宋摘星大叫一声,李唯西寻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中心之门内横陈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恰是肖雅洁进入的地方。此时绞肉机旁边鲜血满地,支离破碎,极为可怖。他单手捂住宋摘星的眼睛,温凉的掌心让宋摘星感到一丝安稳,呼吸终于放缓下来。
透明台子与地宫一样大,冰冷得看不到边际。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宋摘星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时越站在桌子旁边。如今两人格外狼狈,李唯西上半身划满血痕,似乎这一夜走过的所有关卡都体现在那些鲜血之上。时越一直在等着他们,眼睛如冰水一样清凉澄澈。
李唯西握住宋摘星的手,慢慢向时越靠近。
四周静下来,有一瞬间宋摘星根本不想与时越对视。她看到桌子上摆着三杯清水,眉心轻皱。
偌大的玻璃台明净空荡,时越看着他们,声音清脆如瓷盏落地,“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
李唯西长睫垂下暗影,“周鸣山在哪?”
然而时越似没有听到一般,接着道:“这裏有三杯液体,一杯醋,一杯水,一杯稀酒精。三杯液体中只有一杯掺有剧毒。”
李唯西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眼神静默。时越浅浅笑起,“你选一杯喝下去,如果还能活着,我即刻带你去见周鸣山。”
宋摘星大惊,连忙阻止:“不要。”即便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一旦选中有毒的那杯就会立刻毙命,她绝不会让他犯险。
时越静静地看着他们,选择权只在李唯西手中。如今走到这一步,如果放弃了,那么之前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李唯西拳头紧紧攥起,半晌看向时越道:“这就是你作为心理师最后的招数?”
时越眸光微暗,他有些遗憾:“给到肖雅洁的设计图就是最终的设计图,我期望她能从中看出端倪,可惜了。”
宋摘星紧抿唇角,她想到子时那关从天而降的星辉确实是他有意安排。即便有周鸣山胁迫,时越也早已将答案告诉他们,只是肖雅洁没能察觉到而已。
时越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看着李唯西道:“倘若肖雅洁没有那么多欲望,她也不会死。如今你走出地宫已将我与段长惟打败,接下来你的生死仅由天定了。”
李唯西靠近桌沿,缓缓拿起中间的杯子。宋摘星连连摇头,她不愿意让李唯西冒任何险。
李唯西轻柔地看着宋摘星,四目相汇,她即刻明白他的心意。她绝望地抽回手,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他选择走下去,选择与上天争那一份运气,没有人阻止得了。
李唯西顷刻将杯中液体全部饮下,只觉得喉中一片辛辣。他将杯子重新放回桌角,手心忽然不稳,杯子随即跌落在地。就在此时,时越直视李唯西的眼睛,启齿喊道:“摘!星!”
声音未落,时越紧接着在空中打了一个极为清脆的响指。时间似乎静止,宋摘星定定地看着李唯西,只见他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身体紧绷,目光呆滞,神思游离,而后重重倒在地上。
空旷的玻璃台发出“咚”的闷响。
“唯西!唯西!”宋摘星大惊失色,跌在地上喊他,却发现他已经被深度催眠,完全喊不醒。破碎的玻璃杯就在身旁,宋摘星手指打颤,摸着杯中倾洒出来的液体哽咽道:“杯子里有镇静剂对不对,你放着这三杯液体,不过是对他进行心理暗示。裏面没有毒,而你却轻轻松松控制住了我们。”
宋摘星看着紧紧闭着眼睛的李唯西,心痛如绞。她站起身,泪光盈盈地向时越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帮周鸣山!”
声音充满怨怼和委屈,眼泪顺着面颊流到唇角,将干涸的血迹再次洇湿。她和李唯西一路走到现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败给他们。
时越浅浅看着她并未说话,桃花眸中隐着一丝不忍。
“抱歉。”他淡淡开口,长睫微垂。
“哈哈哈哈哈。”
笑声大起,周鸣山缓缓从侧门中走出来,一缕白发直挺挺地竖在额前。他没有拄拐杖,似乎已不再需要那个东西,心灵上重新有了支撑。如今他一身骄傲,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唯西笑道:“再聪明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
此时近在咫尺的天空已是云烟浩渺,鸦青色山峦隐在雾中,一头巨鲸在空中游来游去,发出低沉的嘶鸣。巨鲸之大盖过宋摘星的身子,她立在暗影中,瞳孔极速颤动。
她看到林帆和林莞被吊在巨鲸尾巴上,从圆顶上倒垂下来。他们两人嘴裏塞着布,只能发出咿呀的呻|吟声。林莞双手反绑,脑袋冲地,头发上染着血,极其狼狈极其无助。她倒看着宋摘星,眼泪簌簌而落。
宋摘星走近周鸣山,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明显吗?”周鸣山展开双臂,眉毛上扬,向宋摘星展示着他的心血,“无论你在高山还是平原,无论你身处城市还是山区,无论你在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抬头看看天空,你就能看到你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你可以在沙漠中看珠穆朗玛峰上的雪,在泥河里看拉斯维加斯的闪电,在峡谷中看天地翻覆,在群山中看江河无穷。你看这奇幻世间浪漫婀娜,人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遗憾!”
他状态癫狂,声音高昂,说起这些滔滔不绝。宋摘星看着他样子心中一寒,“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周鸣山逼近她,目露凶光,“今天要不是你们搅和,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个实验基地,他们会为此惊叹,惊叹我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梦想家!只要将游戏投放出去,我会赚你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天空岂由你操控?”宋摘星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你不是疯,你是坏!拿着别人的命不当命,你的成功,是踩着多少人的鲜血走过来的!”
她的手腕忽然被周鸣山紧紧攥住,她嘤咛一声,却接着扬声道:“你残害了那么多孩子,警察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周鸣山再次大笑,“先想想你自己的死活吧。”
他说话的时候,时越全程未动,眸光清冷地站在桌前。周鸣山放下宋摘星,眼神示意门后的人进来。一名保镖随即上前将遥控器交到他手上,转身出去时与时越对视一眼,目光犀利清冽。时越浅浅垂眸,脸上全无表情。
周鸣山斜睨躺在地上的李唯西,可惜道:“不能让你亲眼看到林莞和林帆的死,实在遗憾。”
宋摘星咬牙:“你不许伤害他们!”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周鸣山紧接着扬手,将遥控器高高举起笑意沉沉:“他们死了,接着就是你和李唯西!”
“不要,不要……”宋摘星摇头,疾步冲上前想阻止周鸣山。林帆与林莞虽被倒吊着,此时也拼命挣扎。天空变成血红色,闪电劈开鲸尾,上千道细碎的光似要将两人撕裂。
遥控器直接操控机关,只要按下红色按钮,林帆与林莞会立刻坠下深渊。绳索纤细,林莞呼吸急促,一滴眼泪垂下几十米的地面,落到正中心一团血肉之内。林莞哭得浑身发颤,而林帆似乎遭受过毒打,此时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只恹恹地随着绳索摇晃,喊不出半个字。
宋摘星扑向周鸣山,却没有拦住周鸣山按下按钮。张狂的笑声回荡在四周,他要亲眼看着两个林家出来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粗重的手指触上红色按钮,下一秒之后,玻璃台上的一切都静止了。
“怎么会!”
周鸣山看着毫无动静的林帆和林莞立时僵住。他再次按动红色按钮,只是任他怎么操纵,头顶悬着的两人都没有任何下坠的迹象。
宋摘星跌在周鸣山脚下,她屏息看着周鸣山,呼吸渐缓。
就在这时,一记响指再次出现,紧接着传来一声极其平静也极其清冷的声音。
“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鸣山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唯西。他瞳孔大张,惊讶道:“你不是……被催眠了吗……”
时越从桌前抽身,率先将宋摘星扶起来。冰凉的手心触摸到她的指尖,宋摘星浑身轻颤。她泪眼迷蒙地看着时越,紧接着破涕而笑。刚刚李唯西倒下时她就在猜测时越的目的,如果真想要两人的命,三杯水中都掺杂毒液就行了,没必要施用催眠多此一举。所以当周鸣山出来时,她并没有急于质问时越,反而主动吸引周鸣山的注意,大声谴责他的劣行。她想后面的计划一定还与时越有关,她要等。
当时越走上前时,宋摘星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时越根本没有投靠周鸣山,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拥有纯澈初心的朋友。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手指搭在他的掌心中,这是她感到最温暖的一次。
她由时越扶着站起身,与他站在一起。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知晓彼此心意。这一刻时越等了许久许久,他浅浅而笑,如浩荡春山缱绻潋滟。
刚刚镇静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李唯西单手扶着桌角撑住身子,温柔地看着宋摘星。在周鸣山惊讶之时,他缓缓道:“时越早就将你的计划告诉了我,他要协助我救下被你囚禁的孩子们,所以才跟着你来到了芝加哥。”
周鸣山额头隆起,他恶狠狠地看向时越:“你逼疯了高璨妈妈!你也一样有罪!”
时越扬眸,“她早就痊愈了。”
周鸣山没想到他竟留了后招,脸色大变。记忆回溯,李唯西当日对高璨妈妈做了校度分析,就已经知道她在装病,所以云月华一直觉得她的病情奇怪,只是没有想到她与高璨一起欺骗自己。当李唯西查到高璨妈妈痊愈时,高璨才将真相告诉他。
肖雅洁命时越将高璨妈妈逼疯,时越不忍,并没有用Zersetzung手段残害她,而是做了心理暗示和催眠。所以当肖雅洁入狱后,时越已经亲自将高璨妈妈唤醒,为了瞒过周鸣山才不得已让她继续装疯。当李唯西发现真相前去与他对峙时,时越告知他周鸣山建造了一座实验基地,他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如何营救那些孩子,所以他必须取得周鸣山的信任才能借机行事。
而就在那一天,时越给李唯西输入了催眠指令“摘星”二字,他要利用这一招在关键时刻给周鸣山致命一击。
如今,时越做到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仍是清冷:“那些孩子被你从各地搜来,利用他们没有父母疏于管教,让他们参与非法游戏。逃跑的孩子多数都死了,仅剩的几个逃走的孩子也早已被肖雅洁的心理暗示和恐吓吓得惶惶不安,不敢报警。除此之外你还买卖器官,黑市洗钱,幽禁精神病患者,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不可能帮你作孽。”
“愚蠢至极!”周鸣山愤愤大骂,声音决绝恶毒。他怒指着林帆和林莞,齿牙咬在一起,“你参与建造这座建筑,参与绑架这两个人,参与肖雅洁的心理设计,我那么欣赏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远,你为什么回头!”
他因为愤怒表情变得残暴狰狞,额前的白发跟着摇动。他恨时越背叛自己,他们联手明明可以置李唯西于死地!
然而时越的回答却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他的心口。
“小时候我以为我比其他人都惨,肖雅洁将我养大,我本该报恩,帮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可我遇到了李唯西,遇到了摘星,我便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过着比我更孤独,更惨烈的人生。他们没有退缩,虽然命运没有饶过他们,但他们同样痛击命运,活得潇洒乐观,用自己的故事帮助和警醒更多的人。我从来没有背叛谁,我只是因为他们,重新变成了我自己。”
周鸣山沉默在原地,双目浑浊。他只觉得时越无比可笑,这才想到李唯西能在美国这么快地找到自己,原是他在不断泄露自己的行踪。他缓缓抬头看着这座巨大的地宫,唏嘘自己的心血造就了如此瑰丽如此壮观的景致,他哀叹道:“既然你选择加入他们,那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周鸣山将手中的遥控器丢掉,一手将林莞的绳子拉到身前。林莞呜咽大叫,双目惊恐地看着他们。
李唯西上前,“你要做什么!”
周鸣山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笑道:“你醒了,就能看着她死。”
林莞挣扎,却逃不过周鸣山的手掌。宋摘星大惊,只要匕首将绳索割裂,林莞会立刻掉下去摔成肉酱。
李唯西没料到周鸣山还有防备,眼看他要割断绳索,他迅疾上前乍然出声:“你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们!”
周鸣山的刀停在半空,斜斜看他,“林家的人都要陪葬。”
“你的儿子死了,所以你要杀死林家的孩子?”李唯西盯着他,字字珠玑,“建筑内的密码是live,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的儿子活着!但是他死了,你就算杀死林帆和林莞,你的儿子也不会活过来。”
“你闭嘴!”周鸣山嚼穿龈血,对他提到的人恨之入骨,“如果当初林雨泽没有派我到外地,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他在九岁生日那天病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你看看林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活得得意风光,凭什么他们就能其乐融融,而我就必须失去我的儿子!”
“你建造这个怪物,害死别人的孩子怎么算?”宋摘星站在时越旁边骤然出声。
周鸣山冷哼一声,“我的儿子最喜欢游戏,能让那些孩子参与这些游戏,是他们的福气。”
李唯西看锋利的匕首已接近绳子边缘,眉心紧蹙,“你选择和林雨泽共事,就一定会承担相应的代价。你儿子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胡说!是他!是他害死了我儿子!”
“如果你没有贪图利益,没有和他沆瀣一气,你又怎么会见不到你儿子?”李唯西步步紧逼,眸间生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林雨泽,其实是恨你自己。你恨你的懦弱,恨你时时刻刻听林雨泽的话,不敢违背他分毫。是你的软弱害死了你的孩子,让他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
“我……我没有!”
“你的儿子一定对你十分失望。”李唯西再上前一步,“你如此自私,把愤怒全部转移到林雨泽身上,丝毫不怪你自己。你口口声声爱你儿子,却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了所谓的钱离开他的身边。周鸣山,别再为你的爱找任何借口,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
周鸣山被彻底激怒,他没有继续和李唯西争辩,直接冲向林莞。就在刀子挥在半空中的一刹,已经离他不到一米的李唯西纵身一跃,左臂瞬时被刀口划了一道。鲜血浸染刀尖之时,他紧接着将周鸣山撞倒。匕首甩出玻璃台向下坠去,周鸣山怒极,大声呼喊保镖,却迟迟没有人进来。
他这才明白,时越已经彻底将他控制,他身边的人竟然全部背叛了自己。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周鸣山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绝望。
宋摘星连忙将李唯西扶起来,心疼地看着伤口。李唯西捂着左臂看着周鸣山,只怕他再有其他的举动。就在这时,头顶天花板忽然没了任何景色,幽蓝的屏面传来一段孩子的笑声,紧接着播放出周鸣山儿子小时候的视频。
时越早在来芝加哥之前就取得了这段视频,他希望孩子的画面可以让周鸣山回心转意,少杀一些人。
戴着帽子的小男孩奔跑在公园里,阳光透过树梢洒下铜钱大小的光斑。男孩笑容甜甜,声音软糯,不停地喊着“爸爸”。周鸣山双腿一软,眼泪直接滚落下来。
他声音嘶哑,含着哭腔:“我儿子最爱笑了,如果没死,现在也该娶妻生子了。我一直拿长惟当儿子看,我知道他要杀林莞,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想让林家的人全部给我儿子陪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和林雨泽合伙做生意。”
室内安静下来,周鸣山知道自己已是瓮中之鳖,不觉苦笑。他慢慢走到玻璃台一侧,指尖颤抖地触摸着墙壁,泪汪汪地再次看着这座建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如果我的儿子能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他。”
时越将林帆与林莞放下来,两人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倒在台子上不停地喘息。林莞看着李唯西与宋摘星,眼泪滑落,干裂的唇角半张着,十分虚弱地说了声“谢谢”。她彻底放下了对李唯西的爱,她深知自己难以匹配李唯西,他那么高,那么远,最适合他的人是如他一样明媚的宋摘星。
时越看着周鸣山道:“孩子们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通关的技能和经验不再是你的资本,放弃吧。”
“从进入这座建筑时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周鸣山阴毒地回头,斜倚在墙边。他的眼泪已经干涸,一双目冷如幽潭,“我出不去了,你们也休想出去。”
话音方歇,周鸣山将墙角处的盖子打开,一道手闸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周鸣山的目光紧紧攥着他们几人,笑意阴冷,“墙壁内埋满了炸药,只要我拉下手闸,所有炸药都会引爆。”
他再次哈哈大笑,声音凄凉无奈。从时越背叛他的一刻起,从那么多保镖呼唤不来的一刻起,从自己的儿子出现在头顶天空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他败得一塌糊涂,前功尽弃,最终要走向和林雨泽一样的结局。
笑声寒洌刺耳,还未等几人说话,瞬息之间手闸已落,周鸣山大喊道:“那就让你们给我陪葬!”
几人大惊,连一侧的时越都紧紧皱眉,他没料到周鸣山会将这裏彻底毁掉,毕竟这是他所有心血铸就而成。李唯西想到刚刚穿过墙壁时的那些洞,才意识到原来那里藏满了炸药。
手闸落下的一瞬间,只听地面轰隆一声炸出一道火花。周鸣山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从玻璃台跳下。身影如梭,他的笑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越过几十米的高台跌摔在地,与炸药一齐炸开。
炸药一路向上,四周墙壁纷纷坍塌。几人大惊,时越连忙与李唯西一起抱起林帆与林莞转向身后。
“有一条捷径通往江口,跟着我走。”
时越出声时连脚下的玻璃台都被炸开了裂痕,宋摘星与李唯西紧跟着时越后退,头顶天空屏幕炸开无数碎片,纷纷坠落,所有关卡所有机括所有壁面瞬间湮没在火海之中。
建筑摇摇欲坠,即便身处暗道也能感受到墙壁间传来的震感。宋摘星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李唯西紧接着扶住她,带着她继续向前走。保镖接了林莞,李唯西终于腾出手牵住宋摘星,他的手心温热,让宋摘星贪恋。
然而就在时越转弯时,暗道乍然断裂,砖瓦四溅,跟在后面的李唯西与宋摘猝不及防,直直向下坠去。时越大惊,抱着林帆返身寻找,却被热浪驱到更远的地方。整个建筑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时越什么都看不见,保镖催促他立刻离开,而时越却紧紧抓着壁角大喊着宋摘星的名字,迟迟不愿离去。
火光冲天,巨大的地宫浓烟滚滚,热浪奔涌而上,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李唯西与宋摘星落到水瓶座中的冰湖内,顺着河道一路游向前方。破碎的玻璃与建筑残片接连落进冰湖水面,一根接着一根柱子袭来,不断砸在两人周身,冰水中李唯西紧紧揽着宋摘星,从未松开。
大火燃烧了数个小时,巨大的建筑最终化为一片废墟。清晨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消防车与警车错落地停在建筑旁边,林莞与林帆由医护人员扶上担架抬走,Frank指挥警察将孩子们陆陆续续接上车。
晨曦初上,霞光万里,波光粼粼,万物清爽,碎金色的阳光兜头倾洒下来,照耀着远处的江面与近处的人们。时越站在车前,浑身灰扑扑的,眸光黯淡。他冲进建筑内无数次,却一直没有找到李唯西与宋摘星,如今面色不堪,满目悲戚。
孙鸣走过来,为他递了瓶水。幸好一号人物查到了时越发出去的信号,才指引他们前来营救。只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营救了老楼内的孩子与精神患者后赶到这,这裏已经起了大火。
两人各自无话,秋日的风凛冽穿来,树叶哗哗作响。
远处建筑一角,李唯西搀着宋摘星缓缓走来。时越一眼看到他们,疾步上前却又顿住,唇角终于上扬。他单手插兜,斜倚车边浅浅一笑,散逸温柔。
阳光大盛,李唯西浑身狼狈,白皙的面容早已沾染数粒尘灰,然而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唇角笑意明媚如斯,不可方物。宋摘星由他扶着,两人十指相连,一步步走向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