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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魏在荆州再次开战,夏口(今武昌)就成了汉军转输的枢纽,每天都有空船从西边回来来,再满载采自江东、九江、淮南的米粮、被服、甲胄离开,汉大司空邓禹奉命筹办后勤——他不仅要为刘秀做张良,连萧何的活也得一并干了。
邓禹是温润君子,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今日,当新一批来自江东的船舶抵达时,邓禹却禁不住动怒了:
“丹阳之甲迟迟不能运来,江东之米也只到一半,难道都是路上船只进水‘漂没’了?”
押船来此的丹阳太守颇觉委屈,平日里这大江航运,沿途各码头守军都会捞一点好处作为补贴,可大战在即,皇帝、大司空亲自盯着,谁敢揩油啊!他只连连顿首,奉上船只离吴时的符传记录:“吾等出丹徒时,船上便只装了这些物件,船员所食米粮也尽在账目上,此外绝不会少,还望大司空明察!”
邓禹查验简牍,没发现大问题,又接到一封大司徒侯霸亲自写就的解释书信,只长叹不已。
原来,侯霸、王霸奉刘秀之命留守江东、淮南,负责大后方,可他们也有苦难言,在信中请罪兼抱怨道:“过往五年虽有囤积,但十万之师举,太仓屯粮几乎耗尽,只能分摊予各郡转运,值此青黄不接时节,诸郡水旱无常,或难以征召足够人手、船只运送,陛下与大司空所言粮秣,需六月中方能送达。”
“六月中?若是顺利,大战都打完了,送粮来养俘虏么!”邓禹皱眉,刘秀、冯异那边将近十万大军,月食十五万石!催促运粮的手谕天天都有,眼看夏口所屯难以为继,邓禹能不急么?
想到这,邓禹就更加羡慕第五伦,魏国坐拥北州肥饶之地,相当于有十个淮南、江东,听说第五伦休战的这五年也没闲着,重修了秦汉时的驰道直道,工匠还改进了马车制式,重设均输官,专门负责官方物流运输,一方有需,八方来援,调度十万人作战没那么难。
而东汉小家小户,没钱修路,只能靠水道,紧巴过日子,攒五年、十年才能搞一次大场面,这次动用十万之师,后方又有十万民夫转输,已经穷尽东南极限。
从东方的来信中,邓禹还察觉了隐忧。
“吴会四姓,顾陆朱庄,对此战不甚支持啊,所给人力、粮秣,多者十万石,少者五六万。”
这四个家族,是吴会的土著大姓,当年最支持定都金陵,希望刘秀和第五伦划江而治,他们对下游宽达数十里的江水有盲目的自信,但刘秀斥之为鼠目寸光:“魏军不能从广陵、瓜步渡河,难道不会先图上游么?”
但这说服不了四个家族倾力相助,大战之际纷纷有了保留,显然并不看好刘秀主动进攻江汉。
“越是如此,这一战,便越要大胜。”
邓禹目光北望,落在长江、汉水以北的龟山,除了清点后方物资,送往前线,这几日他还要忙活另一件事:将龟山脚下名为“沌阳渡”(今天汉阳)囤积的辎重统统运来夏口。
手下们表示不解:“大司空,人手、船舶皆缺,运粮去往前线尚且不足,哪还能腾出手来管北岸屯粮?”
再者,夏口背靠蛇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要论方便停泊舟楫,却不如北岸,邓禹的命令导致夏口码头拥挤不堪,乱象横生。
邓禹没有明言,只低声道:“此乃未雨绸缪……”
原来,数日前,邓禹得到前将军李通急报,说是魏军耿部数万人兵临冥厄三关,他已北上驰援。
镇守冥厄的庞萌乃是皇帝新宠,颇得刘秀信任,李通则是国戚老臣,二人合兵,再利用险峻关隘,应该能挡住魏军——过去十年间,魏国也数次分兵进攻冥厄,却都无功而返,而耿伯昭,素来以野战著称,不以攻坚闻名。
但邓禹心中仍颇为不安,遂将沌阳军民悉数南撤。
他的谨慎没有落空,五月底,一个风平浪静的大热天,北岸龟山上的哨楼忽然燃起烽火,而人尚未撤光的沌阳渡则一阵大乱!
邓禹闻讯,立刻登上夏口城旁边的蛇山制高点远眺,竟见数股骑兵,自北向南席卷而来,他们越过水田,跨过沟渠,一直冲到龟山脚下,一部包围沌阳小城,又有数百人飞驰朝渡口杀去。
而渡口处,还挤着未来得及撤走的军民近千人,人多舟少,想挤着上船!
有校尉匆匆来此禀报:“沌阳啬夫向将军求救!”
但邓禹却下达了一个冷冰冰的命令:“艨艟战船立刻出夏口,拦截江上,必令北岸片板不得南渡!”
望着在魏军冲击下或投降、或跳水的北岸军民,邓禹握着佩剑的手冰凉无比,魏骑能越过冥厄、安陆,来到大江边上,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侧翼失守,魏骑在江汉,如入无人之境!”
而且邓禹相信,耿弇绝不在此处,他应该还有更大的目标……
毫不犹豫,邓禹亲写急信,交付亲信:“立刻乘船朔流而上,去竟陵告知辅威将军臧宫,魏军已入江夏,汉水绵长,唯独章山一带最容易强渡,万万小心!”
“再去当阳前线,谒见天子!”
“岑彭败困或是诈术,还望陛下暂退往江陵,另图大计!”
……
辅威将军臧宫,按照籍贯,当属于“颍川系”,他在新朝时当过家乡的亭长、游徼等职,负责缉捕盗贼,但万万没想到,在冯异介绍下,自己竟带着宾客,成了“绿林贼”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