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当真没有想到王安石多了个吕惠卿,气象就完全不同了。创办经义局、《经义局月刊》、《国子监月刊》,让人根本提不出半分反对的理由。王安石亲自指定的一班人,从此天天开始聚集经义局,编修《三经新义》,希望有一天让这本书成为“全国公务员考试的唯一指定教材”。石越从心里面就反感这种指定唯一教材的做法,明清八股取士,其实八股文的形式并不足以为害千古,真正为害千古的,是所有经文的解释,都必须来自于朱熹的理解,这样才会严重束缚读书人的思想。本来程朱理学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历经近二百年的曲折,能够在有宋一朝的各种思想学说中胜出,自然是有其出类拔萃之处的,朱熹也不愧为儒家的一代宗师。但是当他的哲学思想由明清的科举异化成官方的意识形态之后,一切便走样了。这一点石越知道得很清楚。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取士,正算得上是其始作俑者。只是,石越虽然反对,但是想要正面辩论,以王安石、吕惠卿对经义的了解程度,他却根本不是对手,他也不会自取其辱。至于和皇帝谈论统一思想的害处,那实在是对皇帝要求太高了,赵顼绝对不会反对统一思想,实际上自有人类以来,几乎所有的人类都希望别人能接受自己的思想。
好在《三经新义》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编成的,所以石越还有时间去想对策,何况这也不是最出乎石越意料的事情。
最让石越吃惊的事情,是王安石提请皇帝,中书门下省要创办机关报《新义报》!
中国历史上第一份官方报纸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诞生,石越不太明白自己心裏是什么滋味,是自己对这个时代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有了一丝成就感,还是政敌越来越聪明带来的忧虑感,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这件事没有人说得清楚。石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安石要创办《新义报》,其目的绝非为了促进言论自由与新闻监督,而是明显地要利用巨大的行政资源来影响舆论,攻击反对者,以求顺利地推行新法。《新义报》从一开始,就注定它是一份全国性的报纸,其影响绝对不会比《汴京新闻》要低。
“丞相,石越对于办报纸一定很在行,既然中书省想办《新义报》,朕以为就让石越主编如何?”赵顼对于办《新义报》倒并不反对,但是他的建议却未免让王安石哭笑不得。
“臣以为石越在中书省检正三房公事,事务繁忙,又要顾及白水潭学院诸事,恐无暇脱身。臣推荐许将、彭汝砺、许安世三人为编辑,陆佃为主编,必然不负陛下所托。”王安石从容答道。他举荐的三个编辑,全部是状元,其中许将更是文采出众,深受赵顼器重,曾经免试为知制诰,三日三迁;而彭汝砺也是深受王安石器重,做过国子直讲,为人正直敢言;许安世则是陆佃的学生,陆佃又是王安石的学生。
如此阵营,赵顼自然照准。而《新义报》单单是三个状元作编辑,就已让人目眩,当时的状元,便是和天上的文曲星相比,在老百姓眼中,实际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五日,晴,《新义报》创刊,首发十万份,其中由驿亭送往全国各路府州军县官员的报纸占两万份,汴京卖掉八万份,超过《汴京新闻》,成为大宋第一大报。
作为官方报纸的《新义报》,其影响力远远超过《汴京新闻》,虽然模仿《汴京新闻》的体例,但是这份报纸的特殊身份,无疑使它具有了官方喉舌的意义。因此对报纸的控制权,同样会牵动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在《新义报》创刊三天之后,已经身为经义局编撰的王雱被任命为《新义报》副主编,成为《新义报》的“太上编辑”,因为《新义报》完全是一个新生的机构,而且不涉及具体的政务,因此王雱并无回避的必要——虽然冯京提出宰相子侄最好回避,但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