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见他初次见面,便如此坦然,不由暗暗称奇。他自是不知道白水潭学院一向颇为自许,平时便是昌王来此,也并不拘礼,因此白水潭学院的人对于公卿,实在是看得太平常不过。而对所谓的尊卑之分,除了君臣父子师生这些之外,比起别处的人来,倒要淡了几分。
“某岂有不知之理,不过谈到救灾之法,却是苦无良策。”王安石摇了摇头,回道。
桑充国毫不客气地说道:“相公如此说,学生不敢苟同。岂能用‘苦无良策’四个字来推卸责任?若绿林、赤眉贼起,饥民们可不会听‘苦无良策’四字。”
王安石不由有几分尴尬,王旁有点担心地望着父亲。若是往常,只怕王安石早已发怒,今日不知为何,脾气却格外的好,只是苦笑道:“那么桑公子可有救灾之策?”
桑充国说完之后,其实也自觉颇有过分,只是这几日急火攻心,猛然碰到王安石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不自觉地要嘲讽几句解气。这时候见王安石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心裏也不由奇怪,暗道:“王安石人称‘拗相公’,说是脾气易躁的,难道传闻有误不成?”嘴上却回道:“学生不过一介布衣,才疏学浅,又知道什么国家大事?不过这救灾之策,自古以来,无非是开仓放粮,使百姓不必流离失所。”
王安石不禁哑然失笑。他虽然并不指望桑充国有石越一般的政治才能,但也没料到桑充国原来竟是书生气这么重的人。他苦笑道:“若是如此简单,那便好了。似如此大规模的灾情,本州本府,再如何开仓放粮,也不敷所用。何况重要州府的军粮,更是一点都不能动。因此一切只能靠外郡运粮救济,而运粮所费,更是惊人。因此似这种大灾,除非百姓本来殷实,或者早有准备,否则无法杜绝流民出现。”说到后面,王安石眼神不由一黯,本来大宋朝是有机会早点准备的。
桑充国其实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道:“相公说的自是实情,但如此放任流民聚集京师,终究不是办法。”
“可又能如何?若阻止流民来京师,立即就会官逼民反。自古以来,百姓再没有心甘情愿背井离乡的,迫于无奈之下,也只有让灾民去他们想去的地方了。”王安石无可奈何地说道,“桑公子莫以为朝廷坐视不理,从各地调粮往京师、受灾州郡的文书,催粮的官员,早就出发了。不过这种事情,归根到底,却只能等待老天爷下雨。”
桑充国摇了摇头,道:“相公,学生虽无良策,但是却相信肯定有一个办法存在,只不过学生想不到罢了。”他立时想到了石越,也许石越应当有办法吧?
王安石悠悠道:“若石子明在,不知道是否有良方?”二人默默望着东方许久,好一阵子,王安石才说道:“桑公子,我会通知开封府给白水潭五千石粮食,或者可以多支持几天。”
桑充国万万没想到王安石会送粮食给白水潭,虽然五千石粮食的确不够几天用的,但是却总是聊胜于无,连忙谢道:“充国替灾民们谢谢相公。”
王安石微微苦笑,“灾民们便是骂我,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