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2 / 2)

新宋3·燕云 阿越 2370 字 3个月前

“所谓成王败寇,便是如此。”吕渊一双眼睛,犀利地望着惊疑不定的衞棠,淡淡说道。“当夜若是成功,你我今日亦是封王封侯。不幸失败,在下便如丧家之犬,公子亦免不得要受牵累。”

牵累?真是轻描淡写。我想过要封王封侯吗?

“命该如此,又何必多言。”衞棠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是想要我助你逃匿吗?”

“逃匿?”吕渊望着衞棠,哈哈大笑。“逃匿?!哈哈……”

“这有何可笑?”

“逃匿?”吕渊伸手指着衞棠,冷笑道,“衞公子可太小看我吕某了。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吕某追随雍王?家父虽然因罪受责,却亦是曾为宰相的朝廷大臣,休说我不用逃匿,便是要逃匿,亦不用烦劳公子!”

“那你……”

“我的这张脸,不过是为了便于行事。”吕渊指着自己被滚水烫过的脸,厉声道,“自我用滚水烫过这张脸,将自己的喉咙弄伤后,我便不再是吕家的人!如今我姓徐,叫徐定国!”

吕渊那种绝决的气势,一时将衞棠镇住了。他与吕渊并无深交,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也绝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宰相府衙内。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你这又是何苦……如今……”

“公子亦以为大事已定吗?”衞棠面前的这个“徐定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雍王一日尚在,大事便尚有可为!”

衞棠望着面前的这个狂人,大事尚有可为?此君已然神志不清了。

但是,这个“徐定国”,看起来却甚有条理。

“我今日来见公子,非为他事。吾来此,一则为雍王之大事,亦是为了公子的前程……”

“前程?嘿嘿……”衞棠望着眼前的这个痴人,站起身来,便要送客,“我看你是找错人了。”他有些后悔见吕渊,眼前的吕渊已经疯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亦看不到雍王还有什么“大事”可为。他宁可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世间,亦不愿意随着这吕渊去发疯。

但吕渊却并没有起身,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我听说两府要《秦报》限期转让……只怕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清算衞家。”

已经开始清算了!衞棠恨恨地望了吕渊一眼,若非雍王身边有这些小人,又何至于此?

但吕渊却依旧只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公子在《秦报》上,耗费了一生心血!然如今之势,不论公子愿不愿意,这一切的心血已全部付诸流水。衞家数代经营,万顷良田,亦免不了要沦为官产……”

你是来说风凉话的吗?衞棠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是一柄货真价实的“真腊番剑”。

“做大事之人,本就如此。倘若失败,便是这般结局。怨天尤人,亦属无益之事。以公子之识度,当知此理……”

我怨天尤人过吗?!衞棠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但吕渊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地说道:“然若以为经此一事,便再无翻身之机会,自暴自弃,却亦非豪杰之为。大丈夫纵到山穷水尽,亦断不肯束手就擒。吾来见公子,为的便是眼前一转祸为福的良机!”

良机?!

“足下以为衞棠是黄毛稚子吗?”衞棠冷冷地讥道,“若非看在雍王面子上……足下还是请回吧!”

“衞家与雍王既结姻亲,便已注定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吕渊却全不将衞棠的话当回事,“若雍王能转祸为福,衞家亦能转祸为福!公子不至于不知此理!”

“来人,送……”衞棠已再无耐心,他也不想污了自己的双手,霍地转身,便要离去。

“不知公子有没有听说过鸿胪寺主簿吴从龙所倡封建之事?”

封建?!身后吕渊的话,便仿佛有一种魔力,拉住了衞棠的脚步。他挥手斥退闻声而来的几个家人,转过身来,望着吕渊。

“此便是转祸为福之机!”吕渊沉声说道,“雍王乃太皇太后爱子,太皇太后意欲安全雍王,自不待言。然这朝中,亦有人容不得雍王。我听闻吴从龙与过去东宫诸人过从甚密,又曾是石越门下之客,他写这封建札子,本意不过是将雍王赶到南海,以便巩固新帝之位。”

“然此于雍王,亦是良机。如今大位已定,雍王虽贤,亦难以再有机会;若似如今这般被软禁于王府,却是生不如死。况太皇太后春秋已高,保得了雍王一时,亦保不得雍王一世。倘若能借此机会,于海外为王,以王之贤,有吾辈在左右辅佐,何愁不能建立一番事业,受后世祭祀不绝?”

“雍王若得封建为一国诸侯,衞家在雍国乃贵戚,家业复兴,更非在中土可比。便以公子之志,无非办报纸,兴学校,为关中桑充国。难不成雍国桑充国,便不如关中桑充国?到时休说做一桑充国,便是雍国国相,又有何难?”

若是果真能如此,他又何惮从头再来?衞棠的心裏又生出了一线希望。他亦不要做什么国相,果真能有雍国,他纵在海外,亦能办出一份比《海事商报》更好的报纸来!

况且,他还能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要还有机会办报纸,衞棠什么事都敢去做!

“然,我又能做什么?此全是朝廷决策……”

“封建之事,如今正为宗室中一些鼠目寸光之辈所阻,我来找公子,便是要请公子襄助,促成此事!”

“足下之意是……”

“公子在汴京,多有师友旧交。官场中人多势利,然公子所结交之儒生,却多数在野,这些人一则未必知道其中底细,一则亦更淡泊、重道义,不至于立时便拒公子于千里之外。若公子能设法令这些人赞服吴从龙之远见卓识……”

“我明白了。”

“公子若能令坊间舆论支持封建,朝中还有些同情雍王之大臣,我亦可设法说服……”吕渊暗示道。

衞棠自然明白,所谓“同情雍王之大臣”,其实便是雍王之党羽。他所不知道的,却是吕渊此言不过诳诳他而已,以便坚定他的信心。所谓“树倒猢狲散”,此时的吕渊,已是自顾不暇,如何还能驱动那些所谓的“党羽”?此辈此时对一切与雍王有关的事,亦是避之惟恐不及,更不可能出头惹事。

来此之前,吕渊费尽千辛万苦,才收买到人与被软禁的雍王联系上,告诉赵颢朝廷已兴封建之议,向赵颢保证自己将竭力促成此事,以帮助赵颢恢复自由。正是吕渊带去的消息,令得已生自杀之念的赵颢,又恢复生存的意志。但对于吕渊来说,此时他没有任何凭恃可以依靠,却要处处提防被人出卖,所谓“促成此事”,又谈何容易?

他面前的“陕西桑充国”衞棠,实已是他惟一可以借助的人。因此,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游说。

总算是天不亡我!

他为免连累家族,毁容毁音,改名易姓,总算是老天还留了一线生机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