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1 / 2)

新宋3·燕云 阿越 2950 字 3个月前

白沟驿初战不利,让赵隆彻底明白,他将要面对的对手,不是他以往的对手可以相比,而他所能依赖的部下,也不是以前那支能征善战的西军。

回到雄州后,他一面吩咐书记官撰写战报,下令部将清点士兵武备,广布逻卒于城外,一面便去找知州柴贵友,商议对策。他虽然隶属武衞二军,但按规矩,除非枢密院另有敕令,河北沿边驻屯禁军首先是听令于所在知州、知军们的。实际上,武衞二军都指挥使,也是由霸州知州燕超兼任。而西线的飞武一军都指挥使,则是由定州知州段子介兼任。但若无枢密院敕令,他们都调动不了其他军州的驻屯禁军。

这样安排亦属迫不得已,以武衞二军为例,雄州因为宋辽百年通好,其外交使命重于军事使命,以当时武臣之素质,实难胜任,因此知州必须是文臣。如此一来,雄州知州却不便兼任军都指挥使,而只能以霸州知州兼任,但益津关——也就是霸州,比雄州更靠近辽境,当赵隆见着远探拦子军的时候,霸州多半已经开始与辽军苦战了!倘若雄州的赵隆部也受燕超节制,生死存亡之际,这些部下是赴援霸州呢,还是不赴援呢?坐视主帅战死而不救,按军法部将是要处死的。但河北沿边诸镇的禁军,首要任务,却是守衞所在军州。

所以,武衞二军与飞武一军各部,与其他禁军大不相同,可以说,他们只不过是名义上共用一个番号,实际上却是独立的部队。

因此,赵隆的上司,便是雄州知州柴贵友。

赵隆见到柴贵友时,柴贵友第一句话便是:“赵将军,本郡乃是文臣,不似燕霸州、段定州知兵,如今契丹果然背信入寇,雄州存亡,便全赖将军了!”

“大人,下官……”赵隆欠身抱拳,正待谦让几句,但柴贵友却已是心急如焚,打断道:“将军不必谦让,此前唐都承过郡,便曾与本郡私下说过,他说赵将军乃是西军名将,田侯素所爱重者,将来万一有事,嘱咐本郡要多多倚重。如今看来,唐都承所说,正为今日啊。”

他一面感叹,一面又忙不迭地问道:“赵将军,如今该要如何处置?方才胡巡检来报,道是将军已与契丹交过锋了,不知胜负如何?来的契丹有多少人马?是何人领兵?”他口中的“胡巡检”,乃是雄州巡检胡玄通,统率的是雄州的另一支武装力量,平日专责捕盗、治安、缉私。宋初与契丹交战,河北沿边有些巡检麾下,兵强马壮,令契丹付出惨重代价,甚至连禁军亦有所不及。不过如今承平日久,这些巡检自然无法与立国之初相提并论。

听见柴贵友这一连串的问题,赵隆只觉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了下来。此时他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承担下来。欠身回道:“回大人话,今日在白沟,下官碰上的,是契丹的远探拦子军……”

“远探拦子军?”柴贵友立时脸都白了,旋即不敢置信地望着赵隆:“将军没看错?胡巡检说将军只带了十个人,难不成……难不成将军击败了远探拦子军?”

赵隆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回大人,确是远探拦子军。下官与他们隔河交锋,死了一名亲兵,也射杀了一名辽人。”

“果真?”柴贵友盯着赵隆看了半天,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看来是真的了。如此说来,雄州要面对的,是辽军主力。”

赵隆低下头,在这位之前还幻想辽军主力会攻向定州的知州头上,又泼下一盆冰水:“依下官看来,这些远探拦子军黑衣黑甲,多半是契丹北枢密副使耶律信的部下!”

柴贵友又呆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过了好一阵,方低声问道:“赵将军,你说,咱们守得住吗?”

赵隆愣住了,抬起头来。

便听柴贵友又道:“罢了,罢了,不该问。反正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大人说得极是。”赵隆沉声道,“雄州乃河北门户,无论如何,必须坚守。”

“赵将军说得是,虽说这是扇四面漏风的门户,不过,好歹也是个门户。”柴贵友自嘲地苦笑了一声,“那赵将军说吧,该如何办法?明日一早,契丹的先锋,便该到易水河北了。这易水北边,还有容城、归信二县,又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赵隆身上了。

赵隆也是苦笑了一声:“大人,容城、归信二县,如今恐怕只能信任诸葛大人与任大人了,容城驻扎着属下的第二指挥,归信驻扎着第四指挥,各有五百禁军,缨城自守,仍堪一战。”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以下官之见,如今头一件要紧之事,除派人向朝廷报急外,便是要分派人马,巡查关北,拆毁易水上的桥梁,将关北至易水之房屋树林全部烧毁,水井投毒,人畜迁入城中。城门要加派人手,昼夜看守,不让百姓接近,城中要实行宵禁,百姓哪怕生火做饭,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不得随意举火,晚上更是严禁举火,城内水井,易着火处,都要遣人看守。如今人心惶惶,辽人在城中必有奸细,若为其所乘,大势去矣!”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柴贵友连连点头。

“第二件,颁下告示,往来商旅,全部进城,不得南下。违者斩!”

柴贵友不解地望着赵隆:“这却是为何?”

赵隆解释道:“契丹已近,我军虽依水设寨、拒河而守,但难策万全。依下官之见,未必挡得住辽人渡过易水。便如大人所言,雄州不过是一四面漏风的门户,我们得做好辽人留下小股兵力将我们困在城中,大军却绕道南下之准备。以过往战例而言,这等事甚多,因此商旅南下,再快也跑不过契丹人,路上必为契丹所劫,反而以其货物资敌,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没有奸细。最要紧的,是怕南下的商旅,阻住官道,不利于援军前来。”

“原来如此。”柴贵友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照此办理。”

“第三件,胡巡检的部下,请大人下令,让他听下官指挥。此外,城中兵力不足,禁军不敢私自募兵,请大人下令,募集勇壮能战之士,充入巡检,协助守城。并择本州胆大机灵之善走百姓,往来容城、归信,探查敌情。”

“好。此事本郡让胡巡检去办。”

“第四件,请大人下令本州乡村百姓,皆就近迁入本城或归信、容县,及张家、木场、三桥、双柳、大涡、七姑垣、红城、新垣八砦,粮食、牲畜,尽量带走,不能带走,亦要烧掉……”

赵隆的话没说完,柴贵友已经大声苦笑起来。他疑惑地抬头,却见柴贵友摇头道:“此事却依不得赵将军。”

“为何?这是……”

“本郡知道,此乃是坚壁清野,疲敌之策。”柴贵友挥挥手打断他,涩声道,“但将军可知道,河北承平百年,本州有多少富民?这些富民又有多少家产?官府若烧他家粮食,他们又如何肯依?本州邻近夷狄,民风尚武,百姓家藏刀弓,素称难治。本郡不想还未与契丹交战,便先与百姓打起来了。”

“可即便不烧掉这些粮食,契丹来了,也会被抢……”

“百姓不会听你这些的。只要此刻未被契丹抢,他们便会心存侥幸。而且,契丹人抢了他们的粮食,他们恨的是契丹人;若是官府抢了他们的粮食,到时候,他们怨恨的便是朝廷——这些人便是迁进城中,谁能保他们不怀怨勾结契丹?赵将军,这天下,多的是只顾自家家产,一点儿也不在乎忠君爱国、华夷之防的有钱人。”柴贵友望着赵隆,又道:“况且,契丹人去抢他们,不是自己的子民,若有反抗,便行屠戮,赵将军,你能让本郡下令去屠戮治下子民?”

“这……”赵隆也知道自己断然下不了这个手,一时亦无言以对。

“若是不能,那便是下了这个令,亦是无用。”柴贵友又道,“本郡会颁佈告示,晓谕百姓。但来与不来,听其自愿。”

“也罢。”赵隆知此事亦只能如此,当下便抱拳欠身,道:“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且去安排防务。”

“如此,有劳将军了。”柴贵友也抱了抱拳,见赵隆正要退出去,忽然间想起一事来,忙又叫住赵隆,道:“赵将军,还有一事……”

赵隆一愣,停住脚步:“请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