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绣宫春 水未遥 6987 字 27天前

陈宣华坐在敞椅上,脸色有些烦闷,连面前摆着的一盅雪耳莲子羹,都不能使其展颜。

此刻垂首站在桌案前的,是个略显高挑的宫婢。一袭玄色的束身宫裙,短腰带,勾勒得身形凹凸有致;乌黑发髻,梳得十分干练,连一丝简单金银妆饰都没有。整个人仿佛是从墨砚里浸染出来的,黑衣墨发,衬着一张白皙清丽的瓜子脸。

赫然是麟华宫的掌事女官,薛蘅香。

“你也太莽撞了,来之前怎么也不遣人知会一声?”陈宣华说罢,有些嗔怒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刚才藉着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就将赵福全打发了回去。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才敢将她放进来,否则麟华宫的掌事女官深夜造访自己的寝房,如何说得清楚。

薛蘅香也有些内疚,低着头,小声地道:“是奴婢考虑不周,还望夫人息怒。”

陈宣华看着她,无奈地又是一叹,“既然是殿下吩咐你做的事,我又怎会多做斥责。只是你一手掌理麟华宫,总要谨慎些,多为殿下想想才是。”

“是,奴婢谨记夫人教诲。”

陈宣华起身,径自走到屏风后面取了一件貂裘大氅,也是玄色的。夜里风凉,这件外裳却是用来遮挡视线,引人耳目的。薛蘅香服侍她穿好,戴上帽子,厚而宽的帽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抹檀唇和莹白的下颚。

“夫人早些过去,殿下在寝阁等您。”

陈宣华的娇颜微微一红,弯起唇瓣,笑靥中有一抹难掩的羞涩,嗔怪地推了她一把。却见她将灯盏交到自己手上,不禁问道:“怎么,你不跟我一起吗?”

薛蘅香摇了摇头,与此同时,眼睛不自觉地眯起,瞳仁里闪过一丝狠绝,“夫人先行过去,等奴婢……料理完那边的事,即刻回去向殿下禀报。”

陈宣华没有细究话裏面的意思,随即将屋院里的窗扉一一关上,然后吹熄了灯。一直等到戌时两刻,主仆二人才从屋子出来,外面已经无一个伺候的宫人。蔡容华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盏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晕,映照在两人俱是一袭玄色的装束上,颇有些古怪,却也很好地将身影隐藏起来。

“夫人路上当心,奴婢先行告退。”

陈宣华点点头,折过身,就趁着浓浓夜色,顺着山径摸索着往上走;而在她身后,一袭黑衣的薛蘅香,则是匆匆往下一道山门走去。

满月如盘,洒落一地清辉。

山雨过后,盘山石阶堆积了一层树叶,有些潮湿。脚踩在上面,偶尔粘上一两片枯叶,稍不留神,很容易被滑倒。

云层飘过来一朵,遮挡住少许月光。女子曼妙的黑色身影顺着摩崖山径,一直走到第三道山门,穿过殿前平台走进去,就停在了关押着扶雪苑夫人和嫔女的柴房外面。

漆黑的夜,外面并无一个宫婢看守。她朝着四周望了一下,准确地去开门扉上的锁链,动作利落而轻缓。等门一打开,清寒的月光照射进屋里,照亮了裏面蜷缩着身子酣睡的五个身影。其中一个,翻了个身,睡梦中习惯性地用手搔了搔鬓角。

月黑风高,岂不是动手好时机吗。

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踮起脚尖,轻轻推开了围在外面的一道栏杆。可就是这样,饶是谨而慎之,围栏发出的吱呀一声轻响,仍旧吵醒了裏面一位睡眠浅的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被来人一把捂住了嘴。

“唔……”

一声尖叫被死死地捂住,被蒙住脸的女子惊惧地挥动双手,死命挣扎。进来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会被发现,然而力气并不足以制住她,硬是被挣脱开,一个趔趄扑在地上,见她要喊,赶忙又去捂她的嘴。

“嘘——”

她凑近到她的耳侧,压低了嗓音道:“黎夫人莫慌,奴婢是嫣然姑娘的人,是来救你的!”

“嫣然……”

最后吐出的那个名字,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她安静下来。来人见她不再挣扎,摆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发出尖叫,然后轻轻地松开捂在她脸上的手。

明日一早,宫正司的人就会来提审扶雪苑的这几个人,届时,酷刑之下,很多不能明言、甚至是无中生有的论断,都会一一被挖掘出来。这些夫人和嫔女已经参与到其中,断不可能被豁免,然而有些事情、有些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查出来……

黑衣女子俯视着身下衣衫褴褛的女子,眼底的狠毒一闪而过。

“本宫等得好苦,为何现在才来……”黎红薇哽咽了一下,眼眸里酿出泪光,晶莹地沾在睫毛上,让人心疼的委屈。

黑衣女子抿起唇,黑色的面罩很好地掩住了她脸上的笑容,扶着女子坐起来,她轻轻俯身凑过去,将一颗药丸递到她手上,声音细细:“黎夫人,奴婢正是嫣然姑娘派来的……特地将这颗假死药带给夫人。夫人只需要将它服下,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将夫人气绝身亡的‘尸体’抬下玲珑山,山下则会有护送夫人的马车,即日回京。”

黎红薇被吓坏了,听完这番话,含泪的眼睛陡然一亮。

果然,那人来救她了!

“你当真有这个本事,能让我逃出生天?”

黑衣女子点头。

“如果你想早一点死的话,可以相信她的话。”

不知何时,另一边骆红渠已然醒转,冷眼旁观着两人。一直到黎红薇颤颤巍巍地捏着那药丸,正欲送入口中,才冷冷地开口。

“如果她果真够诚意救人的话,为何不现在将你带走,偏要等到你吃过那药以后……”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提审前一日的晚上来救人。这时间赶得太巧,时机也是恰到好处。药丸,有命吃得下去,可谁知道能不能再次醒来。

黎红薇一怔,看着手中黑色的药丸,又看了看来人,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黎夫人,奴婢确实是来救您的……”那人面色沉稳,目光直视着黎红薇,“禁衞军和守衞宫人早已将山寺戒严,山上山下犹如铁桶,莫说是您,就算是奴婢想出去,都难如登天……所以您现在务必要相信奴婢,并且将这药丸吃下。迟则生变,奴婢回去亦无法跟嫣然姑娘交代。”

心裏有些着急,因为生怕待会儿吵醒了其他几位,惹出更大的麻烦。黑衣女子攥着的手心沁出汗来,然而面色如常,直直盯着黎红薇手里的药丸,心想着如果她再不听话,就直接掰开她的嘴,将那药丸塞进去。

可这时,黎红薇忽然抬起头,回视着来人,“除了嫣然,还有谁……”

女子的目光,在一刹那亮灼逼人。来人一滞,张开的嘴巴顷刻又阖上,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柴门外的锁链忽然发出了一阵哗啦呼啦的响声。

“不好!”

黑衣女子瞳孔猛地一缩,惊呼着,几乎是同一时刻飞身扑向门口。可无论她身手多敏捷,紧闭的柴门,已经在外面被重新锁上。原本晦涩暗抑的殿前平台,被宫正司宫人手中的一柄柄火把,照彻得亮若白昼。

皇幡开道,华盖随行。

与此同时,第五道山门处,一道灯火璀璨的队伍正自山径蜿蜒而上。隔远望去,灯盏和火把若珠玉一般,队伍便是那一条镶嵌着珠玉的金带,环绕在玲珑山的半山腰上。

“太后驾到——”

明光宫的专属侍婢登上第六道山门,在寝殿前的平台上分列成两队,手中提着琉璃灯笼,恭请太后懿驾。在她们的外侧,是身着甲胄的禁衞军,手持火把,军容整肃,含着浓重的杀伐气息。四列并行,中间有一对宫人抬着七宝鸾凤敞椅先行,摆开极其隆重的排场。

一直停在晋王寝殿外。

熏烟,在风拂进殿的一刻就散了。

寝殿的主人跨出朱红的门槛,立在丹陛上恭候。

戌时两刻,月色正好。

清冷的月光顺着殿前男子身后的碧色琉璃瓦映射下来,仿佛眷恋着那张俊美蛊惑的侧脸,泛起一层蒙蒙的银白光芒。五官中最出众的黑眸浸润在一片银辉里,宛若醇郁的墨砚,蛊惑而寒冷。下颚微扬着,带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微翘的唇角,使得那弧度正好的薄唇愈加诱人。

因为安寝时被吵醒,此刻只披着一件玄色单衣,衣襟口半敞,露出的肌肤绘下诱人曲线,几缕墨发滑落在胸前,莫名地让人脸红心跳。

“皇祖母这是要唱哪一出——竟然将排兵布阵的大戏摆到了孙儿的寝殿前,真是有雅兴!”

晋王的身后同样站在一对宫婢,仅有四人,手里掌着灯。吕芳素闲闲地抬起眼皮,一一看过去,果然是没有所想的那个奴婢。

“长夜漫漫,皇孙睡得着,哀家可睡不着。”吕芳素伫立在丹陛下,仰望的姿势,让她很不舒服,然而身侧有众多仆从和禁衞军,足以镇住气势,“怎么,没看见你殿里那个花容月貌的掌事女官呢?主子都出来了,没理由奴婢还在里头安寝吧!”

晋王笑笑,“皇祖母深夜前来,又有上千禁衞军明火执仗,就为了找孙儿殿里一个伺候的宫人?”

“哀家来,确实是想找一个人,但不是什么宫婢。哀家想找的人,身份和地位都远比她要高得多。二皇孙,事已至此,还是将那人交出来吧!”

晋王略微蹙眉,颇显莫名和无辜,“孙儿并不明白皇祖母的意思。”

“哀家来福应禅院祈福,乃是为保佑大隋国祚昌盛,故此随行之人理应吃斋礼佛,清心寡欲。可二皇孙你却是如此的不长进,真是令哀家失望!”

“皇祖母的意思,是孙儿在这佛殿之中曾有破戒之事?”晋王嘴角噙起笑,眼神里蓦地浮出一抹暧昧的气息,“只是不知皇祖母指的,是口腹之欲,还是那男女之事……”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自他的口中吐出,有些邪魅地上扬嘴角,说不出的诱惑。

让在场宫婢好些都羞红了脸。

吕芳素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一甩袍袖,呵斥道:“简直是纲常败坏,有辱斯文!你这么说,就算是承认了?”

“孙儿只是在猜测皇祖母的意思。若说承认,孙儿自认在这禅寺之中,并未有过任何不轨行为,不知道要承认些什么。”

漫不经心的语调,彻底惹恼了吕芳素。然而只一瞬,老妇又冷哼了一下,怒极反笑道:“哀家不妨将话讲得更清楚些。哀家怀疑,在你这寝殿里窝藏了不干净的人!”

在吕芳素的身后,三千铠甲禁衞军严阵以待,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将进去拿人。

然而晋王只是负手立在丹陛上,风拂起玄色的单衣,衣袂翻飞,宛若一片幽暗黑云。居高临下地睨视,岿然不动,仿佛经历风云色变、山峦倾覆,亦是处之泰然。

“皇祖母这么肯定……”

薄唇蓦地浮现一抹微笑,含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吕芳素眯起眼,眼底露出狠辣和冷意,“哀家就算老了,可还没有到耳聋眼花的地步。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勾当,当真能瞒天过海么?”

若非是哀萃芳一而再地赌誓保证,连她都很难相信,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有后宫妃嫔跟皇子私通!芙蓉花……她确实收到过很多关于那位后妃行为不典的举报,然而万万想不到,那位一贯刻谨端肃的皇子,隐藏着这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不是哀家先一步将那些戍衞调往山下,想来二皇孙仍是有恃无恐。哀家老了,跟你们这些后辈折腾不起了。所以奉劝二皇孙一句,事已至此,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将人交出来,哀家也好有机会对你们从轻发落。”

釜底抽薪,才好手到擒来。

连日来抽调戍衞,戒严山寺……恐怕没有人能想到,存的就是这个目的。

吕芳素挑起唇角,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侵略和企图来。

“倘若孙儿殿里没有皇祖母要找的人,又当如何呢……”

风,拂散了熏香。

夜凉如洗。

晋王只是魅惑地一笑,漆黑眼眸,此刻犹如正待捕捉猎物的野兽,眼底闪烁着一种猎食的危险光泽,“孙儿的戍衞悉数被皇祖母调往山下,风餐露宿,忍饥受冻。如果皇祖母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孙儿身为后辈,自当不会有任何怨言,然而山下的那些戍衞,会不会也这么想,孙儿可就拦不住了……”

吕芳素眉毛倒竖,忽然咬碎银牙。这是什么话——皇上登基以来,就算有独孤氏专横跋扈,都不敢在她面前讲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他怎么敢如此放肆,这是想做什么?逼宫造反么!

即将揭露的丑行,却还是让她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然而一瞬之后,却忽然有些明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难道不是更加证明了他现在的心虚和恐惧!

吕芳素想到此,眉梢一抹冷笑,“二皇孙放心,倘若你殿里没有哀家要找的人,哀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晋王眸色清冷似月,瞳孔瞬间一缩,眯起的眼睛,目光似有些难懂,却不再多言,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无法阻拦,只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给哀家搜!”

刺耳的声音在夜空中一传很远。

不仅是三千禁衞军,还有哀萃芳,亲自领着一应宫人闯进殿里搜查。她,是亲眼看见陈宣华踏着这道殿门走进晋王寝阁的。整座大殿一共有十二扇间门,皆面朝正北,除此之外没有一扇后门。自己足足在丹陛下守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她出来。

她确定,陈宣华一定还在裏面!

太过激动和紧张的情绪,让哀萃芳的脚步都有些踉跄,经过殿前门槛,甚至都没看见就站在晋王身后、那四名宫婢之一的韶光。

禁衞军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而来,为首的一个人,身着甲胄,颀长而卓拔的身形,颇有些面熟。那人右手握着红绫头盔,步至晋王跟前的时候,还格外停驻了一瞬,目不斜视,只是嘴角略微牵起,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也正是在那一刻,韶光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

竟然是他!

寝殿内,熏香四溢。

进殿的人都憋着劲,有备而来。饶是身份地位尊崇如晋王,亦是横冲直撞,下手毫无忌讳——地毯上的案几被掀翻;桌、椅一一被踹开;帘幔随手扯掉……眨眼间,奢华的正堂里满地狼藉,如风暴过境。然而,一旦踏进那寝阁……

紫檀雕花彩绘镶宝石柜子,金嵌珍珠宝石藏经盒,黄花梨木架……每拉开一处,层层叠叠的抽屉隔角,一格格,一扇扇,都耀出璀璨的珠光色泽——满目精致奢贵,宝光潋滟,险些晃瞎了前来搜查的宫人的眼睛。那紫檀三鱼朵梅海水纹盖盒,尚不知裏面盛放夜明珠几颗,只一件装盒,便价值连城。想不到仅是来一趟福应禅院,就要随身备着一应讲究华丽的用具,堂堂晋王,当真是尊荣逼人,富贵泼天!

宫婢人人目眩神迷,禁衞军更是一个个眼迷智昏,谁还敢上前伸手?都是晋王殿下的心头好,碰坏哪一处,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此时此刻,哀萃芳的汗都下来了。

推开身前不中用的宫婢和兵士,亲自上手,都是往那能藏人的地方翻找——屏风后、宝柜里、月亮门隔间外……折扇拉门一一打开,帘幔帷布一一掀开,然而除了满室的嵌宝锁金,哪儿有一个人的影子?

人呢?

她明明看着她进来的……

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哀萃芳只感到口干舌燥,如同干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而就在这时,层叠的帷幕后面烟影一晃,她蓦地发现就在宝柜的隔层里,那极不明显的地方,露出粉彩的绸缎一角。

原来就躲在这儿!

寝殿外,吕芳素端坐在七宝鸾凤敞椅上,目光直视,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只是一双搭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出,泄露了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殿前的气氛愈加冷窒了下来,四周手执刀剑的禁衞军,却出奇的安静,静得连风拂过竹林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宫人将灯盏拨得更亮些,晋王唇畔眉梢,都是笑,眼睛里含着似有似无的戏谑:“夜凉风寒,皇祖母连一件厚衣裳都来不及穿就来孙儿殿里搜查……皇祖母年事这么高,切不可跟孙儿这些晚辈比啊!身体吃不消,可是不得了的事……”

说罢,招手让宫婢将殿里的黛青色狐裘大氅给太后送过去。

正值此时,闯进殿里的禁衞军和宫人终于结束了搜查,一部分已经步伐铿锵地退出寝殿。其中一人走下丹陛,来到太后跟前,高声禀报道:

“启禀太后,人抓到了!”

风有些凉了,带来丝丝寒意。

被推搡着走出来的人,衣衫不整,只在外面裹着一袭玄色貂裘大氅,掩住身形。低垂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唇瓣苍白,下颚光洁,并不能瞧到其完整面容。

吕芳素冷笑着,自鸾凤宝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来到被抓之人跟前,“想不到,二皇孙也学起金屋藏娇。就连哀家驾到,不出来恭迎且不说,居然还穿成这副模样躲在寝阁里!非是让人进去搜查才出来。是何道理?”

晋王目光有些阴鸷,须臾,一转视线,却是看向一同来禀告的哀萃芳,道:“都一一找清楚了?本王寝殿里,除了搜出来的这位,可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哀萃芳此刻正沉浸在得逞的狂喜中,笃定地以为那之前的嫌隙和猜疑都已然过去,此一桩,便能让自己在太后跟前重新树立起新任。冷不防晋王有此一问,仿佛是生怕她漏掉了谁一样。不由怔了一下,须臾,支支吾吾地道:“启……启禀殿下,寝殿里再没别人了……”

一处处,一间间,她搜查得很清楚。

否则也不可能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揪出这藏匿的人来。

哀萃芳不禁露出得意。

“那好,本王也想看看,深更半夜,偷进本王寝殿的人是谁。”凉薄淡然的态度,随即调转目光来看。

吕芳素冷冷地看着他,事到如今,还在故弄玄虚!一摆手,索性吩咐一侧宫人将火把举近,“来啊,照得亮些。哀家也想好好看看,二皇孙殿里私藏的,究竟是何人!”

帽檐被一把揭开。

通明的火光,在一刹那照亮了斗篷下的面容——

细长的眼,两片薄唇被冻得有些苍白,光洁的下颚上,一颗黑痣极为明显,只是一层层的皱纹堆叠上去,如何也看不出美感来。

“怎么会是你?”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赵福全!

空敞的正堂、寝阁,连一个留夜随侍的宫人都不曾见到。

然而搜出来的人,却不是偷偷来私会的夫人。

反而是一个太监!

吕芳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怎么会这样?哀萃芳不是信誓旦旦地跟她说,晋王寝阁的窗棂前插着一朵表示传信的芙蓉花,而一个时辰之后,陈宣华果然就离开自己的屋院,趁着夜色偷偷踏进了晋王寝阁,一直都没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