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绣宫春 水未遥 6987 字 28天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

摩拳擦掌的准备,跃跃欲试的行动,只等着拿住人后,太后一声令下,就将晋王连同殿里的一干人等拿下。届时,太后志得意满,殿中的诸般宝器还不任其瓜分蚕食!然而——

“赵常侍,你怎么会在本王殿里;而皇祖母的到来,就是为了找赵常侍的?”晋王笑意阑珊地看过去,又像是对出现在自己寝殿的老太监感到奇异,“本王并不记得何时传召过赵常侍,你究竟是怎么进到本王寝阁里来的?”

赵福全揉揉红肿的眼睛,更是一头雾水,他是一直到被进来搜查的禁衞军拉出来,才自昏迷中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奴,这……”

吕芳素已经听不下去别的话,且不论为何赵福全会出现在这裏,假使她想定他一个行为不端,或是勾结宦官的罪名,何用这么兴师动众,举一众禁衞军而来?想到此,冷厉地一转头,一眼就瞥见哀萃芳往殿里跑的身影。

然而,过了许久,哀萃芳再次满头大汗地跑下丹陛,硬着头皮道出一句话,“太后,奴婢……奴婢领人搜过了,还是没看见宣……”

最后几个字来不及说,就被猛地吞了回去。

吕芳素瞪着眼睛,恨不能将眼前的奴婢大卸八块。

“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守着么?为什么殿里会搜出另外一个人……?”吕芳素想当场就质问出声,然而她不能。就在此刻,丹陛上响起一抹极轻极淡的嗓音,“皇祖母,人也找到了,不知皇祖母要如何处置这个‘不干净’的人……”

吕芳素转眸,愤恨难平地瞪着晋王。

然而只是一眼,吕芳素顿觉彻骨冰冷——那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含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和冷漠。明明在微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亮灼的目光,像极了逢年过节时,猎户盯着自家待宰的猪羊……吕芳素不禁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忽然自山径跑上来一个宫婢,跑到吕芳素跟前,低声禀告了什么。吕芳素一听,眉头瞬间就舒展了,忽而又笑起来。

“二皇孙殿里的人,哀家也不想再找了;但别着急,另一边,有一个人绝对是二皇孙此刻很想见到的……”

私通的事,仅仅只是一道配菜。

有,则锦上添花,缺了这一道,却也不会影响全盘的完整。

吕芳素甩了甩袍袖,仿佛是要丢掉一些沮丧的、失望的情绪,吩咐一应宫人和禁衞军调转方向,朝第三道山寺行进。而她身后的晋王,以及他身后的一干伺候宫人,皆随行。

亥时一刻,夜色正浓。

灯毬火把,亮子油松,一盏盏琉璃宫灯将殿前平台照得亮如白昼。

木栏,杂草——破旧的柴房外,镇守着宫正司的宫婢,面无表情,宛若一座座精妙绝伦的泥塑,一动也不曾动。直到明黄的懿驾队伍开至雪白的大理石前,才有掌事谢文锦走出,躬身前来迎驾。

“太后万安,晋王殿下万安。”

低眉垂首站在面前的,是自己最为依仗的女官。从最初的提拔,到现在的重用,她从来都没让自己失望过。吕芳素的视线从她的头顶扫过去,一摆手,威严地道:“平身。”

宫人搬来七宝鸾凤敞椅,镶金翡翠大背屏、玉石手搭,在月光下闪耀出一抹璀璨的光泽。

吕芳素望着面前已然老迈的女官,用目光指了指那一道被铁锁紧紧锁着的柴门,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抓到了么?”

谢文锦抬头,平静地看着吕芳素,“人就在裏面。”

好!

吕芳素提起明黄洒金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到敞椅前,端肃落座。

“因为上天昭示,哀家顺天应命,仅这几日就在福应禅院查出了扶雪苑一应夫人和嫔女勾结司药房,并教唆手下宫婢**宫闱、珠胎暗结的事。然而,真正的幕后之人仍逍遥法外。那个人,就站在这些宫妃的背后,目睹这一切,操控这一切。”吕芳素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终,停在了晋王身上,“哀家正是知道这一点,特地将明日一早要对这些夫人和嫔女进行审问的消息放出去,因为届时,她们会召出那幕后主使,在今夜,那人就一定会来杀人灭口!”

眼下福应禅院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倘若细查下去,很多宫婢和女官断然都脱不了干系。然而,这些小鱼小虾岂是她能看上眼的?主膳已在眼前,就等着一一端上桌来,让她品尝。

吕芳素说到此,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果不其然,就在那柴房裏面,真就让哀家捉到了一个人!”

此刻,随行而来的诸位官员都在场——鸿胪寺大夫、少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内侍省各人,太史局各人……无一缺席。听到吕芳素此言,皆拱手附和道:“太后英明!”

吕芳素在这时抬起手来,朝着谢文锦略一示意,“将门打开!”

扶雪苑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就在临出宫前——晋王常年坐镇军营,表面上不参与内宫之事,谁也不曾想到,竟然已经勾结上了扶雪苑的一应女子,策划好一切。而她之所以会借由祈天之名,摆下一场生死棋局,目的只为剥夺兵权!

西南边防一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以至于委任晋王亲自镇守。也正是因为如此,几年来,晋王所拥有的权势、在朝堂的声望,还有所得的民心——都成为太子稳坐东宫的一个噩梦。那个位置,或许太子是不够格的,但是他足够怯懦、足够庸碌,不像晋王。

这个皇孙的脾气秉性,她再清楚不过。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负,才能承载得起那经世之才?晋王的存在,对太子的前程和她自己的前程,都将是一个致命的阻碍。

扶雪苑的事,就成了一味猛药,药到,才能病除。而且她完全不用花心思引出晋王,只需要抓到一个人——薛蘅香。

吕芳素筹谋这出布局,已经思虑了太久,现如今,正是坐收渔网的时候。坐在鸾凤敞椅上,眼见着那一道紧闭着的柴门被徐徐打开,仿佛看见中宫里的那块宝印正朝着自己微笑。

随着铁链被一点点揭开,铁钥落锁,吱呀一声轻响,门扉被打开。

即刻有宫正司的人进去,将裏面的人给带出来。

骆红渠踏出门槛,被外面亮灼的火把晃了一下眼睛。后面那些相携走出的夫人和嫔女,俱是一身褴褛,破旧的衣衫足以蔽体,然而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是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宫妃。其中一个由宫婢搀扶着的夫人,正是黎红薇。

吕芳素定睛而视,一直到柴房里走出一个着束身黑裙的女子,这才挑起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将她带到哀家面前。”

黑衣女子显然没想到外面会是这样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一出门,砰的一下摔在地上。这时,宫正司的两名宫婢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直接将人提到了宝椅处。

为这一刻,很多人都已经等待很久。

吕芳素睨着面前的女子,却是朝着一侧的晋王,递去一抹笑意,“二皇孙,你想不想知道,这深夜闯进柴房来杀人灭口的人,究竟是谁家的奴婢?”

转头的一刻,原以为会看见一种惊惧的、惶恐的表情,然而等她将目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男子却只是眼神冷漠,眼角眉梢淡然,略一挑唇,竟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皇祖母果真要在此处理这件事吗?”

又是那种神色!

吕芳素心神一晃,不明白为何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凉气自脚心往上冒,一直蹿到了心脉,伶仃森寒。那一稍带侵略的眼神,眉梢半敛,眼底充斥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和凉薄。声音明明是清越的,一字一字,却如淬了寒气的刀刃,剜得人生疼,“夜已深,孙儿劝皇祖母一句,最好莫要现在就审理此事。”

他这算是在求她?

吕芳素忽然笑了起来,一直摇头,只一瞬便抛却了方才莫名而生的恐惧,“现如今百官都在场,一应禁衞军也都在场,哀家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若现在就放过那幕后之人,会有很多人不痛快。二皇孙虽然求了哀家,可在这件事情上,哀家是不能徇私的!”

不是在求,而是好言相劝。

很可惜,她并不懂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吕芳素亲自俯下身,伸出手来,一把摘下了黑衣女子的面罩。

佛曰,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佛曰,妄生取舍者,生死海里浮沉,永无出头时。

山寺的锺,在那一刻被撞起,幽幽声响,在整道山门间传得很远。而在殿前平台上,随着黑色面罩的落地,明亮的灯火下,吕芳素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

像是被一把铁杵猛然撞击在头颅,那一刻,耳目轰鸣。

“蒹葭……”

队伍中,有宫婢识得她,不由惊诧地唤了出来。

吕芳素的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只一瞬,忽然仰起头大笑。眼睛里飞泻出的毒恨和阴森,顷刻间在眼底燃烧成熊熊大火,她伸出两根手指掐住面前女子的下颚,下了死力,一直掐出血痕来。

竟然不是薛蘅香?!

她明明要抓的是薛蘅香,竟然凭空变成了另一个侍女,“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柴房里的!给哀家说!”

蒹葭吓蒙了,眼泪鼻涕满脸,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眼泪沾在指尖,一股黏腻。吕芳素盯着她哭花了妆的脸,感到嫌弃和恶心,恼怒地一把甩开手,将蒹葭摔在地上。女子的脸颊被划出两道血痕,顷刻间有血珠渗出,“奴……奴婢是尚宫局的女官,太后饶命啊!”

蒹葭并没想到,只是主子的一句吩咐,居然会碰到太后亲临,更有这么多的禁衞军和官员。而就在这时,身侧有宫人朝着太后禀告,指出她其实已经是容华夫人屋里的随侍宫人。

“皇祖母,孙儿已经看了两场大戏,不知道,现在是否到了落幕的时候?”

耳侧,想起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吕芳素缓缓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伫立在跟前不远的人。

“孙儿还记得,祖母曾许诺说如果没有在孙儿寝殿里找到那个人,皇祖母一定会给山下的众多戍衞一个交代。”深邃寒蕴的目光,敛眉间,含着一丝凉凉的笑。那微翘的唇角,说明正好看到了兴头上,无论是何人的死活丝毫都与他无关,仿佛在那淡漠至残忍的睥睨里,一切都只是乐趣。

吕芳素怔住。

只一瞬,寒入骨髓。

莫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却不像太子那样借故抱恙,羁留宫中,他跟来了,冷眼旁观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布局、一点一点地谋划。看似从未参与,实则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吕芳素想到此,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主子……”

哀萃芳察觉到她一脸扭曲的神色,不禁担心地扶着她的手。

就在这时,官员中,有人站出来,一拱手道:“太后容禀,既然事情已然查明,这黑衣服的宫婢是容华夫人的随侍宫人,证明正是容华夫人唆使了扶雪苑的一应夫人和嫔女。臣以为,应当尽快捉拿容华夫人。”

一言已出,在场官员连声附和。

吕芳素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些事,徒劳地摆手,把余下的全部事情都交给了禁衞军去做,自己则似虚脱一般跌回到鸾凤宝椅上。

撒网,收网;

捉贼,拿赃。

倾尽两宫之力,裹挟着雷霆之势而来,却不料,只抓到区区两个不相干的人——赵福全、蒹葭,将她的全盘计划毁于一旦。她知道回宫之后,晋王不久就会回到军营,届时,再想打兵权的注意,是不可能的,非得是趁着回宫述职的当口,剥夺过来不可!

然而,她何曾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不仅是计划,不仅是尊贵的脸面,更是央河小筑禁衞军的兵权——真是可笑。她怎么会从未仔细考虑过,扶雪苑夫人和嫔女的秘密,一向讳莫如深,怎会这么轻易就暴露在自己面前呢?

这一刻,她又打回到那个年事已高的老妇:因睡眠不足而深陷的眼眶,浮起血丝的双目,以及委顿不堪的神智——输,满盘皆输。

夜,已经很深。

山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

韶光目送着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冷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裙裾翩然,未施粉黛的素颜,一袭纱衣薄裙,手间提着一盏琉璃宫灯。如水的乌发披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清寒若泉的眼睛,黑漆漆,波光潋滟。

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出大戏的承转起合,无处不精彩,无处不凶险。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刀光剑影,更是心智和运数的双重较量。其中任何一个细小环节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全局的失败。每个出场人物都不简单,然而能将每个人巧妙地贯穿在一起,不得不为这布局之人的周密性、反应能力和老奸巨猾而感喟。

“如何?参与其中的感觉,是否更加有乐趣……”

耳畔,蛊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温热的唇瓣擦过她的耳垂,吐出的气息略带着一丝潮热——韶光的唇角已经弯起,许久都未尝有的紧张,却也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兴奋。这是自嫣然从蔡容华屋院里走出来的一刻,就已经在心中涌动着的情绪。

“殿下应该更加高兴,不是么?”韶光优雅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男子跟自己贴得很近,而他正俯着身子。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彼此的眼睫都能数得清楚。

“本王是很高兴。但同样的,更喜欢有你一同参与的感觉……”

韶光轻笑着后退半步,“奴婢只是谨遵殿下的吩咐,殿下的韬略,奴婢万不及其一。”

他璀然弯起眉梢,这一笑,胜过了夜的月华,“何必如此谦虚,”轻扶着她纤弱的肩,他伸出手将她的皓腕捏在自己的掌心裏,“如果没有你,这盘棋绝不会如此出彩,所以不仅是本王的手在执棋,你的手同样也握着棋子。”

韶光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没错,今晚的这个结果,其实会让很多人都十分满意。

例如嫣然——侍过寝,也上过彤史,若早一些时候就禀告到明光宫,她现在或许就是名正言顺的嫔女,然而她终究错过最好的时机。灵犀已死,所有参与到那件事情当中的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倘若被宫正司的人发现她已非处|子之身,能不能平安在宫里待下去都是两说,更何况是身份和前程。她给了她一个机会,假意向蔡容华投诚,事成之后,便会将她安排在成海棠的身边。

而这步棋,只不过是利用了蔡容华的恋慕之心——女子痴情,一旦知道心上人即将有牢狱之祸,怎么会不拼尽全力相助呢?遣出一个蒹葭去柴房杀人灭口,是在意料之中,同时也利用这个契机,轻而易举地将这位宫里正当宠的夫人,一下扳倒。

“容华夫人出自官宦之门,然而家世并不足以体面到让太后投鼠忌器。经此一场,想来再不会于宫中见到她。”

晋王冷然一笑,眼睛里透出一丝洞悉世态的凉薄,“现今在宫中的女子,还没有哪一个能让太后有所顾忌,除掉一个,自然还会有更多,你又何必心生怜悯。更何况你帮了陈宣华那么一个大忙,回宫之后,想来她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韶光低下头,轻轻抿了一下唇。

是啊,整件事情中,陈宣华也该是满意的——蔡容华被太后谪罪,以后她在宫中的地位,将会更上一个层次。尽管她那些素行不端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但吕芳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男子存在,并且真是一位皇子——一贯温良俊秀的蜀王殿下。

太后不曾想到,却亲手掀开扶雪苑的秘密。而自己则是接连用南殿走水的事情去震慑陈宣华,与此同时,她同样对自己施以援手,联合做了一场戏给哀萃芳。捭阖之间,又充斥着多少心机和算计!

晋王望着她,弯起唇,淡淡微笑,“你早知道哀萃芳因为商锦屏的诬陷,一心想在太后面前扳回一局,故此给她送了一个假消息。这一步精妙绝伦的棋,人心、秉性,缺一不可。所以本王说,你从不曾令本王失望。”

他的笑里,有一丝迷离的蛊惑,然而充斥着的冷酷和残忍,却是令人在泥足深陷的同时,粉身碎骨。

韶光轻叹道,“奴婢只是很了解像她那样的人。太后对她产生嫌隙,连计划都不再让她参与,何其不甘心是可想而知的。一旦让她知道宣华夫人的事,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与他最大的相同点,便是洞悉世事,看透人心。

宫裏面的事,又一向是秘密套着秘密,就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很难理得清楚,然而一旦抓住其中一根线头,牵出的就是一连串的反应。布局也是这个道理,一环连着一环,踩到哪一处,都可能引起全局的震动。

“你的身形跟陈宣华如此之像,倒是本王的一个惊喜。”他再一次微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握着她掌心的手指略微拨弄了一下,轻轻痒痒的触感。

若是不像,怎么会连哀萃芳都认错了。韶光想到此,不禁喟叹道:“其实殿下早就知道宣华夫人跟蜀王的事了吧?否则,也不会同意奴婢请宣华夫人帮忙。”

“你已经对她有所倾斜,本王即使不同意,你会有所回转么?”晋王挑起唇,哂然道。

韶光垂眸,自然是不会。

“回宫之后,将会有很大的不同。本王说过,缔造这一切的过程将是最值得享受的……”他黑眸如漆,深邃幽蕴的眼底,闪烁着一抹慑人的侵略光泽。

韶光却是一滞。

两个月时间,进殿——他曾说过的话,她一刻都未曾忘记。现如今,哀萃芳已除;蒹葭和灵犀已死;而谢文锦也在太后跟前失去原先的地位……在当年参与过祸乱的人,保存下来的已所剩无几。现在妥协,似乎是一个识时务的时机。

然而韶光只是低下头,几不可闻的一叹:“奴婢以为,已经帮殿下解除了后顾之忧。他朝回宫,麟华宫的气势,将是无人能比。”

他轻笑着松开握住她的手,转而抚上那两片嫣红的唇。微凉的手指,细致地描绘着她的唇形,“你以为事到如今,本王还会再放开你么……”

十月二十,皇家车队自福应禅院开拔,返回宫城。

诸多宫人早已怀念宫中,更加庆幸在不少夫人、女官死于非命的情形下,自己却未受牵连,平安等到回宫的日子。宫闱局上下将备品一一装车,不但摒弃了之前的嫌隙,互帮互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在这之中,有一个人并未受波及,却同样不能一起回宫。

哀萃芳。

她的事情,原本就是吕芳素心头的一个死结——扶雪苑珠胎暗结的事,已然牵扯到她。用,有了怀疑,再难信任;不用,则有断臂之痛。然而经历过前夜的一场事,她已经把那么重要的计划办砸了,明光宫里再没有她的位置。但倘若没有任何理由就将她处置,总归是于理不合,于是,吕芳素想到一个很好的由头——

几条女子的性命,几个无辜夭亡的胎儿——玲珑山上的杀孽如此之重,需要怎样的超度才能弥补和救赎?于是,哀萃芳作为明光宫首席掌事女官,被羁留在了福应禅院,代替太后修行,常伴青灯古佛,从此为大隋国祚祈福。

凤辇中,不再有哀萃芳的坐席。

在回宫的路上,同车一直陪伴吕芳素的,理所应当地换成了商锦屏。

宫闱局女官的车乘仍旧排得很后,褪去品服,只一袭宫裙,倒是随性很多。等韶光领着司宝房宫人将备品装备妥当,刚刚过了未时一刻,这时,忽然有一位尚食局的女官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托盘的宫人。

“韶姑娘,这是商掌事让奴婢给您的。”

各色糕点和糖果,还有一路上的膳食,精致可口;除此之外,女官还将一枚绣囊一并交给了她,“商掌事吩咐奴婢跟您说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待回宫以后,韶姑娘若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尚食局一应女官和宫人随叫随到!”

韶光看着面前与自己同等品阶的女官,不禁有些怔住。

等她面色恭顺地朝着自己敛身,然后转身而去,拿着绣囊的手才掂量出裏面装着分量不轻的物件。商锦屏在临回宫前,就向自己许下这样的承诺,倒是没看出竟是这般脾气爽直的人。韶光坐进车裏面,吩咐小妗放下幔帘,解开了绣囊的丝带。

裏面,放着两块玉佩。一块是满月形,上面中空雕刻着“尚食局”三个大字;另一块则是碧绿竹节,刻着“尚宫局”三个字。

提点和偏帮过的陈宣华,随即换来当下的鼎力相助;

因报仇除掉哀萃芳而无意中帮到的商锦屏,则是即刻奉上一桩极为有利的盟约。

看来果真是如晋王所言,此次回宫,在那奢华绮丽的殿宇之中,等待她的很多事情都将不一样——大幕已然拉开,阴谋作衬,诡计为局,更多的人物即将一一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