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亲征(2 / 2)

我把头往后仰,脱离他的手掌,然后假装轻松的笑着起身:“其实……家里也挺好的,待在家里吃喝不愁,比起游历天下可省心多了。”

我不敢回头,踉踉跄跄的往内院走,脚步虚浮,眼前晃动的始终是那幽白中泛着惨淡光泽的半支玉钗。

朱浮坚守蓟城,战况告急,城中粮草断绝,百姓为了生存,竟然开始自相残杀,争相以对方的尸体果腹。

人吃人!如此令人作呕的恶劣事件,却真实的发生在这个残酷的乱世中。

然而刘秀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亲征支援,只是指派上谷太守耿况,派出突击骑兵救援。朱浮随援军弃城而逃,蓟城遂落入彭宠之手。

彭宠攻陷蓟城后,自封燕王,接连攻陷右北平,以及上谷郡所辖的好几个县城。不仅如此,他甚至勾结北方匈奴,向匈奴重金贿赂借来军队,又联合了齐王张步,以及富平、获索等地豪强乱民势力。

彭宠继赤眉之后,成为建武汉朝的最强大的敌人之一。

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刘秀仍是按兵未动。

转眼春去夏至,建武三年四月,一声惊雷突至,彻底打破了南阳短暂的安宁——建武帝刘秀率大将彭复、耿弇、贾复,以及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等人,浩浩荡荡的御驾南下,直逼堵阳。

朱祜被俘后,岑彭的大军一直退守在南阳郡与颍川郡的地界交接处,不进攻也不退兵,彼此僵持不下。他们不主动攻过来,我也懒得再打过去,我本没有抢占地盘,夺取天下的野心,只是想守着南阳,守着新野,安心的过几天清静日子。

刘秀的亲征,最终没有选择北上,竟然转而南下,且如此兴师动众,这让我又羞又恼。

他先前遣了那么多熟人来,明里攻打董,暗里将我圈禁在南阳郡,如今又带着兵马御驾亲征,表面看起来好像是特别顾忌董、邓奉占据南阳,实际上董和邓奉的兵力合起来还不到两万人,与全天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豪强乱民势力相比,南阳的这点人马根本没法入他这位天子之眼,不可能成为他首当其冲,先得铲除的目标。

但他,最终却偏偏选择了亲征南阳。

终于还是……逃不掉。

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我心如明镜。当初的一走了之,他不可能当成没有发生。只怕在他心中,我欠着他的一个解释,一个令我毅然抛夫离宫的合理理由。

他始终在等我回心转意回去,所以南宫掖庭中才会一直存在着一个莫须有的“阴贵人”,但是我的不妥协,终于突破了他能够等待的界限,于是……他来了。

我不回去,他便主动来寻。

这……难道不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在期待的结果吗?

那为什么,他来了,我的心裏却殊无半分激动,反而更加的痛,更加的无奈……

刘秀的兵马抵达堵阳,邓奉问我如何应对,我默然无语,按兵不动的最终结果是眼睁睁的看着堵阳的那点人马轻意被打垮,董投降。

大军随即挥兵继续南下,压境淯阳,邓奉慌了神。我托人告诉他,如果汉军攻到,不用还击,直接开城投降即可。

他要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心裏仿若掏空了一般,空洞而麻木。

邓禹打量我的眼神愈发凄厉,绝望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重。

“如果……时间能静止,该多好。”

那一天,我在树下舞剑,他弹琴作和。等到最后曲终,余音将散之际,他笑着对我如此说。

我黯然的将剑用力插入土中,使得力太大,剑柄磨得我的掌心一阵剧痛。

他遽然起身,举起手中的古琴,猛力对着树干掼去。“啪”的声脆裂巨响,琴身支离破碎,琴弦应声而断。

我单膝点地,右手牢牢握住剑柄,手指发颤。

毁琴断弦,手被断裂的琴弦割伤,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滴下,他惨白着一张脸,冲我抿唇一笑,怀里抱着那具断琴,木钝的转身离去。

萧索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老长。我看着那抹残影最终消失在拐角,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

猛地抽出长剑,发狂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剑砍向树木。树干震动,漫天落叶中,我哑声恸哭。

如果……时间能静止,该多好……

如果……时间能倒转,该多好……

如果……时间能回到起点,该多好……

如果……时间能回到两千年后,该多好……

如果……所有的这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

该多好……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