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想得到那人贪婪如恶狼,仗着成分好,借了亲戚的势陷害他,抢走了他那盒黄金不说,又夺了他们的宅子,把他们一家人打落在尘埃里。
海德惠本来就是个平稳惯了的人,落难之后,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生活。
偏偏破房又逢连夜雨,他儿子又病了,他这个当爹的却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海德惠到处求人,可是往日里那些朋友不是跟他一样落难,拿不出钱来,就是自顾不暇,避他如蛇蝎。
许宏伟娘俩孤儿寡母的,平日里还要靠他帮衬。最后,他那位远亲竟然连唯一的嫁妆金镯子都卖了,好不容易凑出点钱来给他送到家里去。
可他儿子还是活活疼死了,他老婆救不了他们儿子,在他身子身边守了一天一夜。
儿子总是喊:“妈,我肚子疼!”
她老婆救不了儿子,自己也急疯了。最后,一头吊死在他家房梁上。
海德惠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些年,他是怎么作践自己怎么来。
直到今天,苏秀秀当头棒喝,他才发现自己是真做错了。
家宅金条,他可以不要。反正他的魂早就死了,还要钱又有什么用?
可他老婆和他儿子的命,他怎么能不要?
怎么着,他也得为他儿子和他老婆讨回个公道吧?
海德惠心里越发郁闷,他只想去质问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救了你性命,你却反而害了我一家人!!!
我一家人的性命,难道比不上那一盒子金条么?踩着我们一家人的尸体,过着富裕的生活,你能安心理得么?
想到这里,海德惠的眼睛都红了,他的手也一直在发抖。
今生今世,就算要死,他也要那个畜生来给他陪葬。
他怂了一辈子,躲了几十年,总要为家人讨回公道才是。
等到许宏伟送完彭小茹,再赶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许宏伟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坐在水井台子上,一动不动。
他被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那是个什么精怪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根本就是海大爷?!!
海大爷该不会是受了刺激,想不开要投井吧?
许宏伟吓得扔下自行车,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到井边对海大爷说道:
“海大爷,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我妈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您。她说您人好,不应该过成这样。”
海大爷却突然说道:“慌什么?我没想着要跳井。我真要寻死也要吊死在我们家祖宅大门前,何必脏了你家的宅院。宏伟,这些年你一直在照顾我这糟老头子,从来不嫌弃我麻烦。我海德惠又不是那个活畜生,没法报你的恩,怎么也不会让你添堵的。”
许宏伟只觉得海大爷的声音有些阴森森的,他听得头皮发麻。
没办法他连忙拉起海大爷说道:“那您坐在井边干嘛?这天都黑了,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海大爷任由他扶起来,又开口问道:“我只是在想,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去求那位老朋友,你说他会不会帮我一把?”
许宏伟连忙说道:“如果是容五爷的话,估计会帮您吧?他们家人都很厚道。”
海大爷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又含含糊糊地说道:“不对,我要他帮我干嘛?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寒冷而又阴沉。
他说的话,也带着莫名的不祥。
许宏伟实在觉得海大爷的状况不太对劲。
苏秀秀当头棒喝,也是为了他好,这海大爷该不会过不去那道坎,变疯魔了吧?
没办法,许宏伟只得说道:“您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咱们还需要做好充分准备,缓缓图之,争取一下打到蛇的三寸才是。”
海大爷这时才眯着眼说道:“宏伟,你说得对,我要缓缓图之,打蛇三寸。反正都荒废了这么多年,再多等几年,小华和他妈应该也不会怪我才是。”
“是呀。”许宏伟一边应着,一边把海大爷放进屋里。
进屋之后,开了灯一看,海大爷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许宏伟怕他冻坏了,连忙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喝,又打了一盆子热水给他洗脸。
过了好一会儿,海大爷才慢慢缓了过来。他又开口说道:“都到了这份上,我还有什么颜面可谈?倒不如放下那点臭架子,去找容五爷。这样一来也安稳些,再缓缓图之,定能一击命中。”
许宏伟也顾不得其他,生怕海大爷真的疯魔了,就连忙接口道:“可不是么,咱们先安稳下来再说,再想其他的事就是了。”
那天晚上,许宏伟实在不放心,就留在房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海大爷聊着天。
偏偏那老头也就只是强打起精神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他,满口都是胡言乱语。偶尔还夹着两句过去的旧事。
有些话许宏伟听明白了,有些话却让许宏伟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许宏伟担心,这老爷子的心结更重的时候,他却倒头躺在床上睡了。
临睡前,海大爷嘴里还叨念着,“还是去见见容五爷。我去问问他养的两个白眼狼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因果报应了?”
许宏伟只得说道:“您去容家看看也好,要是能跟秀秀聊聊,说不定你还能更好些。”
海大爷又接口道:“对呀,是该跟那丫头聊聊,也不知道那个把她卖了的大伯母,现在怎么样了?”
许宏伟一时接不上话,海大爷却很快合上眼睡着了。很快,他呼吸就变得匀称了,还发出了一长一短的呼噜声。
许宏伟连叹了口气,这才走出去,又小心帮他带上房门。
站在院子里,许宏伟忍不住想到。这海大爷怎么旧病未愈,又添了新的病状呢?
只是不管怎么说,海大爷不再酗酒,醉得跟烂泥,也算是个突破吧?
另一边,苏秀秀虽然和容五爷打了赌,却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思拿出红纸写平安符呢。
容五爷看着他闺女把符挂在窗框上,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也不再想想办法了?光在家里等着,到时候输了你口别我哭。”
苏秀秀却说:“我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哭呢。再说了,这也不见得我会输呀?说不定今天,再等会儿,海大爷就敲咱们门了呢?”
话音刚落,果然有人敲了他们家大门,爷俩忍不住往外看去。
老许很快出了厨房,去开大门。门外,果然站的就是穿着一身旧棉袄的海德惠。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伴随着一阵狗叫声,容五爷忍不住抬眼上下打量着苏秀秀,又随口说道:“该不会是你这丫头又在作怪了吧?”说人人就到,这是什么玄学呀?
苏秀秀不满地说道:“爸,您想的也太多了。我就会点看相,其他事情还真做不到。”
“……”他可还记得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呢。
自从秀秀说了《文氏家书》的事之后,容五爷总是疑心她闺女有点特别的本事。
别的都不说,这丫头直觉就特别准,再加上会看人。这对他们做买卖来说,可太有优势了。
也容不得容五爷多想,苏秀秀很快就迎到院子里,开口说道:“海大爷,您来了?”
这次,她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反而显得谦和有礼。
可海大爷却还记得昨天那事呢,对苏秀秀自然也就没个好脸色。他沉声说道。“我是来找你爸的,可不是来找你的。”
苏秀秀倒也不生气,又开口说道:“那您屋里请,我去给您沏茶端果子去。”
海大爷并不买账,冷哼一声,一掀帘子就进了屋里。
这时,容五爷却笑道:“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小毛丫头,总是毛手毛脚的。老海,你的年龄是她三倍大了,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呀?也不怕失了长辈的身份。”
海德惠却说道:“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怎么着,五爷咱们这一见面,就要先给您闺女讨回公道不成?”
“看你这话说的,你真要教她什么,帮她磨磨性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容五爷却笑眯眯地说。
三言两句间,两位老朋友就打了一个太极。容五爷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海德惠听了这话,脸色这才稍微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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