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冷冷地收回视线：“放心，你不说，他也会知道的。”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顾南风又玩沉默。
姜茶茶伸手就去按服务铃，没等温柔可人的空姐完全走到面前，她就问：“这是要飞去哪里？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空姐微笑：“这是即将飞往西班牙巴塞罗那的飞机，您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头等舱。很抱歉，女士，我们马上就要起飞，已经切断所有通信设备。”
姜茶茶深深地怀疑，这个空姐和顾南风是同一边的，她要被顾南风就这样绑到举目无亲的国外去了。
窗外的亮光随着飞机升空，变得越来越透亮，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也像把陆地上的哀怨情仇都撇开了距离。
万里云层间，姜茶茶轻轻地拉上隔板，扭头间看到坐在旁边的顾南风已经睡着了。
他轻声打着鼾，睡得很熟的样子。
修长微卷的睫毛微微颤抖，漂亮坚挺的鼻子上打着光圈。
她就这样看得失神。
这个家伙是有多累，才会睡得这么香？
那个顾氏集团像一架庞大的航空母舰，他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要承担和这个年龄不符合的压力。她一直以为他是巨人，终于见到他属于平凡人柔弱的一面，她的心无端端地塌陷了一块，不自觉一股暖流流过。
或许，只有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知晓，她才能安心地望着他吧。
想到这裏，姜茶茶涩涩地收回目光。
这时，她的肩上突然一沉。
紧接着，顾南风的气息随之而来。
姜茶茶先是一怔，下意识地挺直腰板，他像撒娇般将脑袋往她的脖颈处蹭了蹭。
从T市飞到巴塞罗那，需要六七个小时。
姜茶茶就这样给他当了六七个小时的人肉靠枕，等到下飞机的时候，姜茶茶觉得自己的右肩整个都麻了。
顾南风不明就里，拉过姜茶茶的手时就问：“怎么这么凉？”
气血不通，当然凉了！
下了飞机后，顾南风推过行李车和姜茶茶一起来到机场门口。
姜茶茶本来以为会有一群人过来接机，不想顾南风从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手里拿过钥匙后，就径直走向了驾驶位。
姜茶茶上车后，忍不住确认：“就我们两个？”
顾南风“嗯”了一声：“不然你还想有几个？”
姜茶茶愣了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心跳再一次错乱了。
顾南风压着笑意在喉头：“孤男寡女，异国他乡，怎么都不像办公事的节奏。姜茶茶，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姜茶茶被调侃，脸唰地红了一片：“才没有！”
突然，顾南风的身体压过来，她吓了一跳往后仰：“你……你干吗？”
顾南风表情无辜，拉了拉她旁边的安全带：“我给你系安全带。”
该死！她又被戏弄了！
她仿佛看到他若有若无的笑，越发让封闭的车内空间变得暧昧。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向巴塞罗那的海边。
这场突兀的旅程，终于有了答案—海洋环境数据记录。
“我在这附近买了一座岛，用来建设生态酒店。不过最近这裏旅游被过度开发，导致生态受到了破坏，海水上的垃圾泡沫横生，海底生物的生存环境遭到威胁。我想亲自记录数据，发给查理教授，然后共同探讨出一个补救方案来。”
姜茶茶点点头，垂眸。
原来如此，原来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他把梦想和事业结合在了一起。
原来，他是想让她当见证者。
“怎么一脸失落的表情？”他扭头，戏谑打趣，“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带你来谈心散步的？”
“你少臭美了！”姜茶茶抓起一块石头就冲他扔去。
顾南风居然也不躲，石头不偏不倚砸中他的脑门，他应声倒下！
姜茶茶“啊”了一声，快步跑上前：“顾南风，你没事吧？”
顾南风捂着脑袋，痛苦呻|吟。
姜茶茶惊慌失措地找手机想要打120，一想这裏是西班牙 ：“该死，西班牙的120是几号啊……啊！”
他一把勾过她，揽入怀中。
姜茶茶瞪眼，彻底奓毛：“你又骗我！”
顾南风一本正经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总被一个男人骗，是为什么？”
姜茶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伸手想捂住他的嘴，被他扯开 ：“那说明这个女人喜欢这个男人。姜茶茶，你到底要怂到什么时候？”
他的额头真的被砸到了，红肿的地方慢慢变得明显。
姜茶茶有些心疼，没再动弹。
海风带着海浪撞击着礁岩，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地回荡着，海岸边蔚蓝的天连接远方的天地，米黄色的沙滩上，还保存着一天的日照所积存的温热。
周围便是世界，世界很大。
他们两个人置身在很大的世界里，变得渺小。
他问她，到底要怂到什么时候。
她也在问自己，是不是要不管不顾跨过内心的防线。
“我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姜茶茶推开他，坐起来，“我喜欢你，不代表就要跟你在一起。顾南风，我绝对不会伤害唐美妮。”
她的身后，顾南风没有说话。
半晌，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瓜，轻声叹气：“你这个傻瓜。”
他似乎在骂她，也似乎在骂自己。
姜茶茶鼻子一酸，强忍着不哭，任由眼泪被海风带走。
顾南风没有再强迫她，也没有再为难她，他带她坐船去他购买的小岛。
他穿上潜水服跳进海里，姜茶茶在岸边等着他，每一次看到他扎进海水里，她的心就会提起来；每一次看到他带着垃圾浮上来，她提起的心才会放下。
但这些她都不会表现在脸上。
因为装备，顾南风没有潜到很深，就只是大概把表层的垃圾整理了一些，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姜茶茶担心太晚会出意外，在他浮上来后，她直接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这个小岛被顾南风买下来后，酒店的部分是待开发状态，但其他地方都已经活络起来，一些有生意头脑的华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纷纷上岛来开店、开餐厅什么的。
顾南风带她去了一家酒吧，后现代风格的酒吧，裏面贴满了刘德华的照片，音箱里还放着刘德华的歌，一看就知道这家酒吧的老板是刘德华的铁粉。
顾南风和她入座一旁的卡座，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背心的斯文男生走了过来：“请问两位喝点什么？”
姜茶茶见对方的年纪不大，没把他往老板上想，不由得看向顾南风：“这裏没吃的吧？”
顾南风笑了：“你这裏今天有什么招牌菜，看着上吧。”
那斯文男生点头说好，应声而去。
顾南风给姜茶茶倒水：“他是这裏的老板，如果有华人来访，是有菜吃的。”
姜茶茶打量他：“你这都知道。”
顾南风笑：“我还知道他之所以喜欢刘德华，是他锺情一个法国姑娘，姑娘是刘德华的铁粉。为了追到她，他就在这裏开了一家酒吧。”
人总爱八卦，听到这么浪漫的开端，姜茶茶不由得好奇结果 ：“然后呢？他追到了吗？”
“应该是没追到吧。”顾南风的目光落及店门口的一盏灯，“追到了的话，这灯应该就不会点着了。”
姜茶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才进门时没特别注意，以为只是装饰灯，就是颜色特别一点，是粉红色的。
顾南风告诉她，这灯罩里放着粉色烛台，如果靠近一些就会闻到淡淡的樱花香味。听说，这是他特意给她留的灯。
“她是从法国到西班牙的交换生，和他在游学会上认识。两个人互生好感，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明心意，她就离开了。”
他三言两语，没有说得很详细，轻易地勾画出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情节来。
什么会让两个人情深缘浅呢？
什么会让爱情萌芽了却又无法怒放呢？
姜茶茶出神间，听到顾南风在耳边轻声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两个人能相识相爱，是概率很低的一件事。懂得珍惜，才不会有遗憾。”
她望向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漆黑的眸子像两簇荒原上的火。
借用酒吧老板这件事，他想告诉她，爱情不需要任何芥蒂，只需要纯粹，那样才能获得幸福。
两个人四目相对间，老板上菜了。
顾南风微笑地把茶杯挪到一旁，示意姜茶茶好好尝尝：“你会发现这裏的中国菜还挺正宗的。”
老板问：“两位要不要来一瓶酒？”
顾南风拒绝得利落：“不用，我怕酒后乱性。”
这个家伙！
姜茶茶从头顶红到了脚指甲，像一只熟透的大虾。
吃饭间，姜茶茶从柱子上挂着的电视里看到了一条来自国内的消息。
“据说顾氏集团董事长顾启原本是打算在今天宣布独子顾南风的联姻事宜，却突然无故取消新闻发布会……”
姜茶茶怔了怔，看向对面低头认真吃饭的顾南风，心乱如麻。
原来，理所当然的公事后边，他那么着急的背后，是这个原因。
“其实你不用为了我……”
“谁说我是为了你？”顾南风打断她的话，微微扬起下巴，“我是为了自己。”
为了我自己的幸福。
为了我和你的幸福。
两个人吃饱后从酒吧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这条比别的地方相对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安静了下来，昏暗的路灯映照着两边风格鲜明的石头壁，只剩下堆积的静谧。
姜茶茶和顾南风并肩而走，两个人倒映在石板上的身影不时地交错在一起。
他的手不时地碰到她的手，细细软软的感觉像羽毛在搔弄心坎。
上台阶的时候，顾南风握住了姜茶茶的手。
她想抽离，他握得更紧。
两人四目相对间，一道强光从前方打过来。
顾南风伸手护住姜茶茶的侧脸，扭头看去。
强光中，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恍惚间，唐美妮走到他们身前。
姜茶茶怔了怔：“美妮。”
她总是这样，软肋是唐美妮，看到唐美妮就会心虚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
顾南风皱眉间，看到从黑暗到光明的刹那，唐美妮脸上的阴冷被下一秒的笑容替代，好像之前的阴冷是个错觉。
“顾南风，茶茶，我来了。”
顾南风感觉到姜茶茶的手瞬间冰凉，攥紧拳头要从他的手心脱离：“那你们聊，我……”
他拉住姜茶茶的手臂：“你在这裏等我。”
说着，他径直往前走，示意唐美妮跟他来。
两个人走到车旁。
顾南风不等唐美妮开口，就先说道：“我飞到这裏来，就是不想搭理你和我爸图谋的那个发布会。唐美妮，别让我讨厌你。”
唐美妮讪笑：“我知道。我来不是为了逼你回去。”
顾南风打量她勉为其难的笑容，并不相信。
唐美妮双手抓握，垂放身前，很努力地缓和内心的伤痛：“你和顾伯父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别因为我再搞得那么僵了吧。这次我来，是藉着来帮你的名义过来的。你放心，发布会的事情我和顾伯父说，是我要主动取消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顾南风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只见下一秒，她眉眼盈盈，哽着伤心：“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你不喜欢我。”
顾南风皱眉，稍侧过脸去：“你可以离开顾氏回学校的，不用掺和到我和我爸的事情中来。”
唐美妮低下头，自尊掩埋进尘埃里：“顾南风，我只想默默地待在可以看得到你的地方，为你做一点事。就当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吧，回去后我会主动跟顾伯父辞职的，可以吗？”
她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顾南风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嗯”了一声，朝姜茶茶走去。
唐美妮就这么站在车边，默默地握紧拳头，沦为黑夜里的背景。
顾南风重新拉起姜茶茶的手，温柔一笑：“走吧。”
他头也不回，她亦不敢回头。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姜茶茶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可以判断，唐美妮千里赶来，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这一次，唐美妮在她面前编织的两人和睦的假象，像被推倒的幕布，真相一览无遗。
姜茶茶偷偷瞥顾南风坚定的侧脸，也终于明白他说的喜欢是一种怎样的固执。
顾南风 说道：“她来是帮我处理公事的，回去后她就退出顾氏，回T大。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全身心地扑向她，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次，她告诉自己，要放下心裏的疙瘩，为自己和顾南风勇敢一次。
唐美妮开车和他们回到同一家酒店。
三个人开了三间房。
巴塞罗那的月色映照着每个角落，也照亮了不眠人的心。
姜茶茶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来到阳台，看到唐美妮也没睡，站在阳台上。
姜茶茶没有退缩，而是过去靠着栏杆，打开啤酒伸过去碰杯 ：“喝一个？”
唐美妮手里拿着的是红酒，她微微一笑，碰了一下：“来。”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个暑假。”唐美妮抿了一口红酒道，“我们回到学校，躲到教学楼的天台去喝酒，纪念我们即将要告别的高中生涯。”
姜茶茶点点头，过往的情谊历历在目，那是即便是到了七八十岁也不会忘记的青葱岁月，只要一提及，那些画面就鲜活起来。
“那一次，你还特地从家里带来了很贵的红酒，我说我们刚十八岁喝什么红酒，该喝啤酒才对。”
“我们互相说服了好久，后来谁也说不过谁，就把红酒和啤酒混着喝。”唐美妮也笑了，“结果都喝醉了。”
姜茶茶勾唇，白皙的脸蛋上晃过一丝苦涩：“那时候你对我说，我们的品位这么不一致，以后一定不会喜欢上同一个男生。”
说到这裏，唐美妮哈哈大笑：“对，对，我记得。我说，我喜欢的男生一定是这个世间最好的，那才配得上我。你说你只会喜欢毛爷爷，很难想象对别的男生会心动，因为他们都不如毛爷爷好看。”
笑完后，唐美妮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眼泪夺眶而出。
姜茶茶望向她：“对不起，美妮，我发誓，我努力过。我真的努力地否认过，拒绝过，逃开过，我……”
唐美妮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对不起？我怎么感觉一直都听你在跟我道歉？姜茶茶，你是笨蛋吗？为什么总跟我道歉？”她捏姜茶茶的脸，“喂！明明是你先跟他告白的呀，明明是你先跟他有瓜葛的呀，明明是……”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呀。
姜茶茶伸手去擦唐美妮脸上的泪水，可她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不知不觉，姜茶茶也泪流满面。
两个人抱在一起，任凭对方的眼泪流下。
“对不起，美妮。”
“你还说！姜茶茶，你还说！”
女生之间的感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存在，说“没关系”时不是真的没关系；说“对不起”时是谢谢你的意思；而有时候哭了，才是真正的原谅。
后面两个人还说了什么，姜茶茶已经忘了。
因为第二天，她顶着一对超级肿的眼睛看到冰箱的门半开着，发现里边所有的啤酒都被喝光了，这才艰难地回想起来昨晚有多不醉不归。
顾南风敲门，姜茶茶去开门。
望着她这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样子，顾南风不由得愣住：“你昨晚干吗去了？”
“和美妮喝酒。”姜茶茶挠挠乱糟糟的头发，一张嘴，满嘴还是酒气。
顾南风微微皱眉：“你酒量太差了吧，她就好好地在楼下，已经叫好了早点。”
姜茶茶瞪顾南风：“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顾南风一愣，笑得眼角开出了花：“姜茶茶，你这是吃醋吗？”
他伸手宠溺地揉她的脑袋瓜 ：“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小老虎的样子，这才像我的姜茶茶。”
姜茶茶将计就计，拉过他的手就要咬，可是真的咬上去又舍不得用力了。
她悻悻地把他的手推开，转身就要往洗手间走去。
顾南风从身后将她环住：“你瞧，事情总会解决。你和唐美妮可以重新做朋友，我很开心。”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香气，姜茶茶温顺地低着头：“嗯，我也觉得很开心。”
她们昨晚那样哭过，那样喝过，一切矛盾都解开了吧。
唐美妮一定能找到属于她真正的幸福，姜茶茶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