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原本想藉着黎明前时人们最松懈的一刻发动突袭的刺客们,失去了他们所倚赖的黑暗,在阳光下被宣判了死刑。
达克、帝特、亚文三人和仅存的佣兵们发动了反攻。而刺客们原本所倚赖的首领,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自杀身亡了。他们的任务至此,完全失败。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活下来的佣兵除去我们三人外,只剩下青铜剑士亚文,中级剑士尼克、里斯,弓箭手哥笛,以及三个睡在最裏面的服事。
此刻,服事们正惨白着脸帮着众人解毒、止血、包裹伤口。
而来犯的刺客,包括他们的首领在内,二十二人全部死亡。
其中,之前与我交战而后无法战斗的五人,在见到首领自杀后亦跟着自杀身亡。
此战,我方惨胜。
唯一值得告慰的便是小公主安然无恙。
将战死的佣兵们的尸体聚集在一起,举行了一个简单却不失庄严的葬礼。
佣兵们本就具有死的觉悟。死在战场上,本就是每一个佣兵最好的归宿。
真的是这样子吗?我不知道。只是,在看到尼克、里斯他们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的时候,我听到欧文老头这么低声的安慰着他们。
亚文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了,他并没有他们面前落泪。只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微红的眼眶中微微的荧光并没有瞒过我们。
而小公主自昨晚开始,便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此刻,她正微微的向那孤单的墓碑施着皇家的敬礼。
她的小脸很是苍白,大概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吧。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姑且不论她是什么身份,骤然见到这么多的死人,总是难免会有些害怕的。
而且,其中的很多人甚至昨夜仍活生生的活在你的面前,今天却已经天人永隔,此情此景,谁又能不伤感呢。
仿佛是有些害怕,她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微微的将她拉得靠近了些,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迹,坚定的望进了她的双眼。
不要怕,有我在。
草草整理了下行装,我们准备上路。
事已至此,我们走大路或者走小路几乎已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欧文与凯因兹合计了下,终于决定抄小路一路赶回布雷。这样子也许还可以避过可能出现在前面大路上对方布下的陷阱。
毕竟“落人群”和郎玛山的魔兽不管其中的哪一样都不是对方可以随意差遣的。
将出发时,三个小服事提出了离开。
凯因兹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答应了。
也许是考虑到服事终究没什么战斗力,体质又不怎么样,确实不适合去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又可能是欧文的一句“我可以兼任初级服事”打消了他对缺乏医疗人员的顾虑,又或许,是因为不想见到有人无辜送命吧。他给了他们每人些钱,便让他们离开了。
望着那隐约可见的郎玛山,我心中充满了对前途渺茫的担忧,而且对于自己昨晚的失控更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这一次,有小公主唤醒了我。下一次呢?如果我再次失控呢?
我可以控制的住吗?她还能将我唤醒吗?
也许,是出于信任;也许,推己及人,他们不愿揭开我的过去的“伤疤”。
最终,他们什么都没有问我,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疑问。
望了望,此刻,欧文与凯因兹也皆是愁眉深锁。
而那边仅剩下的四个年轻的佣兵——亚文、尼克、里斯与哥笛脸上更是写满了悲痛和哀愁。
亚文的眼中更熊熊燃烧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火焰,那是可以将面前万物全部撕裂的浓浓仇恨。
雪舞历1042年冬始月初二,离开迪雅的第二天,我们只剩下十个人,除去三个服事退出,其他人全部战死,而路程只走了1/10。
不知是否真的是被欧文和凯因兹这两只狐狸所猜到了般,三天来,我们连续的赶路,不断往布雷方向狂奔,一路上竟没有遇到追兵也没有见到陷阱。
平静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也许,真的是被他们所猜个正着。
也许,对方并没有想到我们真的敢走这条充满了危险的小路,而在大路的前方上布下了的陷阱也因此失去了猎物。
又或许,追兵们被我们临出发时驱赶往各个方向的马匹弄错了方向,等到发现追错了之后,这才回头,而我们已经走远了。
不管怎样,至少我们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平静的三天。
而现在我们已经身在郎玛山脚了。
小公主坐在我的身前,依偎在我的怀中。
三天来,她就这么一直偎在我的怀里,我想放开,但她身上那份淡淡的相似和耳畔柔和熟悉的旋律又使我极为不舍,最终,我还是没有放手。
而一路快马平治而来,怕跌坏了她,我只好紧紧的抱着她,她身上那淡淡的少女芬芳混杂着弑神剑上那仿佛永远也无法洗去的血腥味,令我的心乱得失常了。
也因此,这三天我也就没注意到凯因兹眼中那份忧虑的目光和帝特的仇视。
而连续三天来,一直只是急着赶路,我一时也就没有想起问小公主那些问题。偶然想起,却又不愿让她再累着了。而且,转念想想只要到了以后一样可以问她,我也就释然了。
“明天我们就要进入郎玛山了。”欧文对着我们严肃的说道。
达克曾经说过,不要看老头平时打打闹闹疯疯癫癫的,如果真的遇到了事情,他便会变得异常认真。而老头认真的时候就代表着事情真的严重了。泰克族的狂战士们从不说谎。
而现在,前面的危险深藏在未知之中,后面又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不明实力的追兵。危险的警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响起。
“欧文先生,你知道怎么走吗?”凯因兹文质彬彬的问道。
欧文爽朗一笑仿佛恢复了豪气般,大声说道:“当然。我曾经不只一次穿越这裏。”
接着又指了指达克,道:“最后一次是在十五年前,那一次的冒险,使我多了这么一个搭档。”
达克撇了瞥嘴,似乎带着点不屑的道:“还不只一次呢?记得我刚看到某人的时候,某人可是中了毒,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呢。”
被揭开了疮疤,欧文的老脸红了红,嘴裏辩道:“那是意外,意外。”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凯因兹肯定深知这样下去两人可以一直就“是不是意外”这个问题说到明天都不会停止,于是他很识趣的马上插入道:“欧文先生,这么说您很清楚这段路了,是吗?”
欧文拍了拍胸口:“当然。”
凯因兹追问道:“那么依您看,要多久才能穿过郎玛山下的这片魔森呢?”
“一天。”欧文毫不犹豫的道,“只需一天时间,我们便可以穿越你面前的这片森林。”
“不是说这裏面布满了各种各样危险的魔兽吗?”亚文插入道。
自从两天前的遇袭后,欧文便坚持要让所有人都参与进对去路的商议并且让每一个人都知道面前的危险,然后才选择是否继续。这个提议在欧文以“我们三人离开”相挟之后终于得到了凯因兹的通过。
“是的。”达克解释了他的疑问。“但是事实上,森林中的高级魔兽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而他们就仿佛是人类的领主般,各自划分自己的领土,彼此之间并不互相侵犯。”
他顿了顿,又道:“就像是国与国的边界一般,它们的属地之间也有着各自的边界,而,这就在森林中形成了不多的十几条道路。经过先后不知多少的探险者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一条。我们都称呼它们为‘魔狱扁舟’。”
“为什么?”帝特一脸的迷惑,连对我的瞪视也暂时的停下。
“因为,在这些边界上,仿佛彼此约定一般,一般情况下,高级魔兽并不出现在边界。不仅高级魔兽如此,甚至连中级的魔兽都不是很多。大多都只是一些较为低级的魔兽。”欧文|做出了解答。
“那为什么你们两天前那么坚决反对?”凯因兹显然比较心细,马上注意到不对头的地方。
欧文微微苦笑,回答道:“我说的是一般情况啊,十五年前,我与另外八个同级的佣兵同时接下一个任务,来到这裏。”
欧文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恐惧的神色,仿佛昔日的情景从现眼前。
能令一个白银剑士在事隔十五年后仍如此害怕的情况,这世上恐怕不多。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凝神注意着,准备听欧文的叙述。
怀中的小公主似乎被大家突来的凝重弄得有些害怕,微微的往我怀里缩了缩。
微微苦笑,在帝特那恢复过来的怒视中,我握住了她略显寒冷的小手,轻轻的捏了捏,略略示意不要害怕。然后抬起头来,静静的等待着欧文的答案。
“当时,我们九人中,除了我以外,还有五个白银剑士两个主祭及一个羽弓。”欧文深吸了口气终于缓缓说道。
“啊!”哥笛一声惊呼。
“怎么了?”尼克问道。
“没……没什么。”哥笛道。
“说啊。”亚文是几个年轻佣兵的头,很明显他对哥笛的吞吞吐吐很不满。
哥笛咽了口口水,道:“是这样子的。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弓箭手的等级评判与其他的职业不同。‘圣、羽、翎、翔’是世人所皆知的高级弓箭手以后的等级。”
“哦,是这样子啊。那也没什么嘛。”尼克插入道。
“不,尼克。这是只有当像我们这种弓箭手达到一定等级时,才会由前来评判的翔弓所告知的。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哥笛望了望周围怀疑的目光,马上接着道:“这是我老爸说的,他是一个高级弓箭手。”
“哦”众人发出了明白的回答。
“但是这并不是我刚刚感叹的原因。你们可知道达到羽级的人有多可怕吗?”哥笛带着种不知是自豪还是炫耀的表情望着我们。
似乎本来就不期望得到答案似的,他自顾自的接道:“打个比方说,大家都知道剑士的等级分类吧。”
这是当然的,大家齐齐点头。
“大陆上将名剑的称呼赐予十个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名剑以下,尚有黑金剑士,白银剑士及青铜剑士。当然了,除了十年来天神殿培育出来的不记入排名的十二圣剑以外。白银剑士的实力大家都看到了,欧文老前辈就是了。而达到白银剑士等级的人,在这个大陆上总共才多少你们知道吗?”哥笛越讲越是兴奋起来。
“包括我在内,总共一百二十四人。”已然回过神来的欧文接道。
“是的。”哥笛道,“而黑金剑士呢?传闻中只要达到黑金剑士的程度,离名剑也就不远了。所以当年达到黑金剑士的人几乎全部成了今日的名剑。而剩下的几人却不知原因的失踪了。
而羽弓便相当于是弓箭手中的黑金剑士!”
最后这句石破天惊般扎进众人的耳中,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这时,达克笑道:“没想到你这个使弓箭的小子知道的倒还蛮多的嘛。”
笑声使场中气氛为之一松。
欧文叹了口气,道:“是啊。”
然后又转了转头,望了望身后那漆黑的森林,仿佛担心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一般。
良久,他终于回过头来,继续说道:“我们九人的组合虽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但这么拥有这么强大实力的小队,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佣兵团所能派出的。便是那所谓的三大佣兵团,估计也不舍得将这么多极高等级的人编在一组吧。
当时的那个顾主也不知道找了多久,费了多少时日,花了多少的金币,才终于将我们九人聚在了一起。我们并不知道这次的具体任务是什么,顾主只肯说明是到郎玛山魔森中的一个山洞中去取一样东西。而具体是什么东西,顾主没有说清,只是说不管是什么,只要不像是那山洞中应有的都带回来。
本来,像这样子任务不明的委托是不会接到受理的,但是因为顾主给的酬金实在是太丰厚了,我们几人自问无法拒绝这样天大的诱惑,又认为这趟差事不会很难,而且纵有强敌,我们九人联手,虽不敢夸天下无敌,但至少保命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我们便接了下来。
至于那个羽弓,他仿佛是受顾主邀请而来的。他对金币似乎并不感兴趣,听同行的伙伴们说,他是跟顾主约定了回来以后要找他拿一样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都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们,推己及人,我们也不愿去窥视刺探他人的私事。”
讲到这裏,欧文的脸上又出现了刚刚那种惊惧,似乎是有了准备,这一次,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做了个深呼吸,他接着道:“我们虽然自信,却也不至于妄自尊大到不把魔森放在眼里。我们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才进入了魔森。
根据顾主给的地图,我们沿着‘魔狱扁舟’,一路缓慢的行着,寻找着顾主所说的那个山洞。开始的三天,魔森就像往常一样,我们也没有注意到魔兽是否出现了异常。只是想着赶快找到那个山洞,找到了东西,便可以赶快回去交差了。”
虽然极力控制着,但是他的声音中还是不由出现了颤抖。
“就在第四天的清晨,我们继续前进着,为了便于寻找,我们分散着沿着‘魔狱扁舟’的边缘搜寻着。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越界!至少,我绝对没有!
但是,就在一瞬间,好多好多魔兽,它们像疯了般整群整群的往我们扑来,我们九人怎么说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啊,马上便同时后退,聚在一起。排成简单的阵形分守六角,将负责治疗法术的两个主祭和远程攻击的羽弓围在了裏面。
羽弓确实厉害,他一个人恐怕干掉了不下三百只的魔兽,但是我们也不是弱者啊,有了两个主祭的治疗援护,我们放胆开来大杀,魔兽的血染红了我们身处的大地,附近的树上草上都被染成了蓝色。
除了刚开始时有些惊慌,我们几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发现这些魔兽都只是一些低级魔兽,间中有一两只中级的,也马上便被收拾了。我们的心情渐渐的放松下来,但是!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骤然出现的数十只高级魔兽在出现的同时也将我们打入了绝望的深渊。你们要知道,每一只高级魔兽都相当于一个白银剑士啊!而且,还远远不仅仅如此,在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中级魔兽啊。
实力的差距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我的同伴们有三个在瞬间便被夺去了生命,而我最后的记忆便是被血毒青狼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后,便失去了知觉。”欧文说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当年的那段经历,直到今天仍深深的震撼着面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