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里斯山,上一次来到这裏的时候是雪祭日,西密莉雅莉丝汀的诞辰,那时我们还有七个人,而现在,七人中却只剩下我一个,只不过却多了个俏美人相伴。
站在山顶静静的看着雪一片一片的飘落,白色的雪,打着卷儿,仿佛沿着风的轨迹翩然独舞,却又互相映照着,彼此相连,最终落于地上,融于一处,不分彼此。
纷飞的雪花,洁白无瑕,映照着依莉娜的光芒,银白闪烁,像我的发,却只是更见清冷,让人不愿深思。
绯羽紧紧的依偎在我的怀中,甜甜的睡脸,在做着什么好梦吗?厚厚的斗篷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虞冷风会去骚扰她,手无意识的拨弄着篝火,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凝视着那泛着苍白的火光,心思回到了两天前……
“您……就要走了吗?”新月眨了眨她美丽的大眼睛,迷朦中隐约可见那闪闪的珠莹。
“是的,我的公主殿下。”暗暗轻叹一声,我试着用轻快的语气将分离的气氛冲淡一些。
“您……您又叫我公主殿下?”那断线的珍珠已潸潸而下,丝毫不给我一丝分辨的机会,“您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叫我公主殿下了吗?您不是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您会食言呢?”
那蒙上了水气的眼瞳,看起来竟是如此熟悉。
“新月。”深深吸了口气,我柔声唤道。听到我的呼唤,新月再也忍耐不住,扑进了我的怀中,呜咽着。幸好旁边没有人,不然她的公主形象可就真的是全毁了。
虽然明知道这样子,只会使新月对我的依赖越来越重,但我就是不愿见到她如此难过,不为了其他,只因为她是克莉斯姐姐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呢。”缓缓的抚着她亚麻的柔柔发丝,我轻轻的说道,丝毫也不以自居为她的哥哥为异。
我不是不知道新月对我的感情,但是现在我却更清楚自己对新月的感觉,那是来自姐姐的血脉呼应。一直以来,我所注视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上那隐隐约约透露出的姐姐的影子。
我所追寻着的,不是她。把自己先定位为哥哥,既是表示亲密,也是向她表明我的心意:我们,是兄妹。
但是心情激荡的她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只是低低的哭泣着,泪水很快沾湿了我的衣襟,凝结成滴滴莹莹的冰晶。
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她并没有停止的趋势,两只小手抓得更紧了。轻轻的抱着她,回应着她,我即将远行,此去不知何时才回来,前途多艰险,搞不定神殿什么时候就派人把我给灭了,也许我就这么一去不返了。
也许,此去便是永别。
而现在,我所能给她的,也仅有这一刻的温暖而已了。
对不起,新月。但终究没有再说出口,有些话,一遍就够了。
告别了新月,走出望月阁,迎上来的是绯羽那甜甜的微笑,心中的愁绪,似乎也因为她的笑容而淡去了不少。
在我的强制命令下,绯羽终于在身上添上了棉衣,我可不想她再挨冻了,虽然意维坦那薄薄的侍女服确实很有吸引力。
浅浅一笑,看了看怀中的玉人安静的睡容,皎白的面容与雪花争艳,毫不逊色,却更多了一层晶莹滋润,一时间不由心中大动,低下头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抬起头来,却见得她的脸颊边腾上了微微红晕,我大奇,难道睡梦之中,也被我轻薄不成?手中传来她小手的微微颤动,显是极力忍耐着,不由了然,但也不揭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紧。
虽然有着少许不满,但此刻我不由得开始衷心感激凯因兹了。要不是他将绯羽送来服侍我,我又怎么能认识这个现在已深入我心的可人呢?
事实上,当我决定要带走她的时候,便已考虑了凯因兹那边的种种可能的反应,也做好了忍受他刁难的准备。但是我从没想到过,他竟然在我开口之前就直接把她送给了我。
难道是绯羽这种可人的女孩在意维坦已经是泛滥到可以随手送出的吗?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更不愿意她被当作商品一样送出。
然而,凯因兹甚至没有给我反对的机会和理由。而绯羽则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气,加之赠送的对象又是我,她的脸上自始自终都只有欢喜。
最终,我都还没有说话的机会,便已经糊里糊涂却又名正言顺的得到了她。当然,即使并不喜欢她以这种方式归我所有,但是那强烈的独占欲却让我再也不愿意她不属于我,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我也不许。
虽然不知凯因兹有何目的,但我绝对不相信他仅仅只是因为现在意维坦王和索唯亲王对我的亲昵态度而作出这般示好。
因为,那完全没有必要,且不说之前如何,单隻今次神殿一役他的表现,也已深得两位王者的信赖和重用了。而无论我与他们再亲密,终究也不是意维坦人,更是离开在即,远离权力中心,他实在是没有讨好我的必要。
疑问归疑问,但这份礼物我是打死都不会还回去的。
心绪百转,想起面对着那两位王者的时候,最终,我还是没有提出第二个要求,不但因为那是意维坦的禁忌,隐隐之中,我可以感觉得到那是他们所不愿提及的地方。而且我也不想让其他人再一次去打扰姐姐的安宁,即便她已不在那里。
重要的是我已经去过了,也知道了姐姐已经不在那里了,这便足够了。至于那里为什么会长年无尘,便与我无关了。
姐姐的线索到这边也断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定要回趟坎布地雅去查个究竟。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可不想神殿的人因此而推测出我的身份出来,即便我自己不知道,但是以神殿的人力物力,一旦被他们抓住了线索我的身份便很有可能便会被他们先查出来了。
那么到时候无论我知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必然会陷入被动的不利局面。更何况姐姐和她如果在那里,我这一去岂不是把危险带给她们。这是我绝对绝对不允许的!我不会再让她们陷于危险之中了。
咦?我为什么要用“再”字?
摇摇头,将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想法挥出脑海,不再去想,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我暂时的目的地才对。
虽然答应了意维坦王要帮忙调查神殿,但是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所留下来的线索竟是如此之少。
此次一战,神殿在意维坦中的势力几乎全灭,但反过来想,也就是说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来,至于那个自始自终都隐藏于黑暗中的神殿代言人更是无从查起。
虽然确实很有可能如意维坦王所料,神殿会很快找上我,但是我总不能就这么空等吧,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来自于暗处的冷箭最难堤防,而且我身边还带着个不会丝毫武艺的柔弱女孩,万一动手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她,我可会心疼死的。
低头看了看怀中仍紧闭着双眼的女孩,心中轻轻一叹,我是否做了个很自私的决定呢?心中懊恼,然而怀中那传来的阵阵幽香却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真实。我,舍不得放手。不自觉得紧了紧抱着绯羽的手,仿佛幽远的黑暗中有什么危险正在迫近一般,虽然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静,威里斯的雪夜,听不见一丝声响,只有身前的火堆,不时的发出一声、两声“噼啪、噼啪”,远远的传了开去。
“羽儿,我们去天梦。”
威里斯的山脚下,两个身影越拉越近。
绯羽在白色的原野上跳着、舞着,像只轻快的精灵,蹁漪着她的美丽,毫不吝啬的挥洒她的快乐,与雪共舞。那点点洒落的雪花,如滴滴洁白的水晶,调皮的跳到她的身上,在她的淡蓝衣裳上点缀出白色的晶莹。
望着前方的人儿,嘴角溢出发自真心的笑意,她被锁得太久了,现在一得到自由竟开心成这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欢喜、一阵欣慰。
虽然下着小雪,罗密得的光辉却不曾被阻拦,懒洋洋的照射在我银白的发上,泛起淡金色的光芒,带起一丝暖意。
要是没有神殿的烦恼,要是姐姐在我的身边,要是她也陪伴着我,此刻该有多美好啊,轻轻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我缓缓的跟着绯羽的脚步走去。
绯羽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满脸惶恐的望着我,仿佛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似的,急急的小跑回我的身前,就这么跪了下去,口里连道:“奴婢惶恐,奴婢太放肆了。请主子责罚。”
我愕然的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将她横抱了起来,一边假意怒道:“我确要惩罚你。”
怀中的绯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微微颤抖着,耳边却传来我温柔的话声:“不准再这么动不动就跪着,不准再自称奴婢,不准叫我主子。还记得你说过的吗?不论发生什么事,羽儿都是我的羽儿。而且,比起‘主子’,我还是更喜欢你甜甜的叫我殿下。鉴于你之前屡犯不止,兼规劝无效,所以现在我要惩罚你哦。”
不等她反应过来,头一低,我已吻上她的两瓣樱唇,不许她出口反驳。
自从凯因兹正式把她送给我之后,她便一直以奴婢自居,任我怎么说就是不听,搞得我不胜其烦。现在,是该向她索要赔偿的时候了。
“你是我的绯羽,是我最疼爱的小羽儿。我所喜爱的绯羽·丝蒂娜,可不是现在这个动不动就奴婢长奴婢短的样子哦。”轻轻咬着她圆润的小耳,放肆的舔着,像品尝着世间最美味的美食一般。
我一定要解开她的心结,被意维坦从小到大的教育所约束的她在接受我为主人的同时也在我们彼此之间划上一道深深的鸿沟,而现在就是把它彻底掩埋的最好时机。我可不想在得到她的同时永远的失去她。
“告诉我,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绯羽。”我霸道的低吼道,抱着她的手在她的背后到处游走着,放肆的爱抚着,我的唇已吻上她雪白的脖颈。
“……是,殿下。”绯羽不堪我的放肆,略略喘息着回答道。
我不舍的吻了吻她的唇,这才放过她,却不将她的身子放下,抱着她的手,却比刚才更紧了。
绯羽原本雪白的小脸上一片绯红,怀中传来的阵阵热度更似乎连雪也融化了。眉黛间隐隐的欢喜,却也不能让我忽视她唰唰而下的点点泪水。
“小傻瓜,不要哭,不要哭啊。”我急忙将她轻轻放下,扶着她站好,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着不断流下的泪水,口中劝慰着,像哄着抢输糖果的小女孩,“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你的,我该打。”边说着,边往自己脸庞打去。
“不要。”绯羽急急的拉住我的手,我也很配合的马上收住了去势,事实上根本就没用多少力,因为要是用太大力的话,岂不是会弄伤阻止我的绯羽。
“羽儿……羽儿并没有怪您。”她脸庞上的红晕仍未褪尽,但眼中的坚定却是那般诚挚,毫不犹豫的泻出海洋柔情,轻轻的将我紧紧的绑住了。“您不用自责,您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殿下、殿下您这样子对我,羽儿、羽儿,羽儿是很开心的……”
说着说着,绯羽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轻,到最后的那句,更是轻如蚊语,要不是我运足功力,还真就听不到了。
话语虽轻,其中的深情却是天地般巨大的反差,愣愣的望着面前那越来越熟悉的容颜,却总觉得不真实,在她的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倩影,让我无法释怀。而此刻,她轻轻的话语,却轻易的将一切全部打散,只剩下她。
那份算不上绝世却总是带着甜甜微笑的容颜,那与她身份所不符的不容侵犯的高贵气质,那誓言与我共抗诸神的决然身影,那如海般深沉幽远的娇羞深情,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一幕幕从眼前流过,最后只剩意维坦皇宫中的某个雪夜里,她静静地站在门前等我归来。
“羽……”我还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她的樱唇已印上了我的唇,紧紧的相拥着,我沉醉在这份蕴满了芬芳的甜蜜中,久久不愿醒来,直至许久许久以后,白云苍狗,人事早已全非,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在某个粉红的雪夜里,有一个女孩傻傻的痴痴的深深爱着我,单纯却刻骨铭心。
至死不渝的爱恋,不一定都需要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
不同于上次赶路的匆忙,没有了惊心动魄的追杀,郎玛脚下那曾令我们感到如此遥远的生死距离,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赏尽郎玛风景。
朝望日升暮夕阳,夜赏繁星云伴旁。
再加上有绯羽这么个俏佳人陪伴、随侍在侧,更是为旅途添上淡淡的粉色。虽仍未完全解开她的心结,但感情的明朗,也让她渐渐回复了以往的“管家婆”本色,虽然仍略有些顾虑,毕竟意维坦的传统教育占据了她前半生的思想,如果可以马上完全转变过来那才不合理呢,但却也已经不像刚刚被凯因兹送给我时那般紧守侍女的身份了。已经足够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而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原本两天的路程更硬是让我们走了一个星期。终于,远远的,已经隐约可见魔森那棱角分明的树木高高耸立着,直插入天际。
夜,寂静如昔。
绯羽依偎在我的怀里,望着满天的繁星,点点荧光,片片白雪,暖暖温馨。偶尔视线相交,对视一笑,心头一片安宁。
原本寂寥的夜空,也因为彼此的存在而热闹起来,那悠远的黑暗中,流光隐隐,源自心灵深处那不可磨灭的归属感,在这一刻,更是清晰,仿佛、仿佛我就是来自于那星空的最深处一般。
下意识的摇摇头,不由哑然一笑,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又不是神族,又怎可能来自于九天之外,即便是神族,传说中也仅仅只是居住于青天白云之上而已。
我真是疯了,再次摇了摇头,突然,怀里传来一阵疼痛。皱了皱眉头,我低下头来,入目的却是绯羽鼓着腮帮气呼呼的小女孩神情,心头一动,已了然于心。讨饶的笑了笑,低低的哄着她,直到她转怒为喜方才罢了。
“要是我们可以就这么每天开开心心的生活的话,该有多好啊。”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望着眼前的那已近在咫尺的魔森,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平静的生活即将到头了。听到我的叹息,怀中绯羽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颤,而我却已没有时间去深思为何了。
我的不祥预感在诞生的下一瞬间便已应验。
提气纵身,同时全身功力迫出,真气在我跃起的一瞬间已流遍全身。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双手变换姿势,单手揽住绯羽芊芊的细腰,拉到胸前,不让后面的剑有机会伤到她,同时右手按向腰间,弑神出鞘,没有丝毫犹豫的往后点去。
“铿!”熟悉的剑交声倏然响起,并在刹那间远远传开,在这空寂的夜里显得如此的清晰洪亮,仿如钟响,只不过,响的却是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