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平贵贫富不共街。富人虽是平民,心中却不免追求着贵族阶层的身份,对贫民不屑一顾,便连共处一街都会让他们觉得有失身份,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在每座城里,富人的居所便自然的聚在一处,正如贫民窟的存在。而在这天梦城里,所谓的富人区便是东城。
我们不是第一次来这裏,虽然我对这裏同样也并不感到熟悉。我自认跟这裏那些富得流油的家伙们没得比,这并不是谦虚,毕竟在这之前我仅仅为了几个银币便把自己给“卖”了。
想起迪雅小镇里那段平静的生活,想起欧文、达克这两个我苏醒以来首先交到的朋友,低头望了望手中的剑,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竟然连等级什么的都不知道还真是有够好笑的,心中却不由浮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呃,微微一愣,这么说来,似乎当时达克说过,什么剑士鉴定之类的,不过之后因为莫名其妙的被误认为圣剑身份就没再说起过了。自己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做下测试呢?霍地哑然失笑,自己再想些什么呢?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在意起虚名这种东西了呢?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测试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哼!”身旁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声音虽轻,其主人不悦的心情却仍是清楚的表达出来。
我微微转头,瞥了眼身边的毒牙,却发现这小子脸上仍带着那种和蔼可亲骗死人不偿命的贵族式微笑,他的声音一般的温暖,如果不是我们正在讨论的都是些杀人放火之类的内容,我恐怕也会被他的假面所欺骗了,呃,就像刚刚被迷晕了的第二十七个女孩。
“我们来这裏干嘛!”话声是温和的,语气是冰冷的,搞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练出来的这种“口是心非”的高难度绝技的。
我忍不住白了白眼,一边欣赏周围那带有浓重雅特气息却风格各异的宅院,一边不以为意地道:“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我们出来干嘛?!难道你那个非凡公子的名头是别人胡乱吹出来的?”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杀机,汹涌滔天的杀气瞬间穿过了我的身体,转瞬即逝,短暂得仿佛不曾出现过,如果,不是毒牙接下去的话,我想我会这么认为的。
“克劳德·布莱德恩已经死掉很多年了。”淡淡的,平淡得仿佛毫不关己的态度让我几乎以为那个曾名为克劳德·布莱德恩的天才少年真的已经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一样。
其实我是想反驳的,至少也要调侃上两句,但是莫名的,那平淡的语句中那一丝惆怅,却让我涩涩的说不出话来了。想说些什么转换一下突如其来的沉重气氛,却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起毒牙的疑问,干咳了两声,我忙将话题拉回,说道:“我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毒牙微微一愣,神态未变低声回答道:“废话!”
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毒牙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我轻声说道:“神殿和黑暗神殿之间争斗多年,黑暗神殿依然存在着,他们的实力可想而知。而这一次他们竟然敢在天梦在守衞那般严密的状态下伏杀岚儿,事后却又轻松逃逸,更在光明神殿和天梦禁衞军的搜捕下音讯全无。你认为只凭我们两人,能比神殿和禁衞军联手还要厉害吗?”
我每说一句,毒牙的眼神便凌厉了一分,显然我所说的这些他同样清楚。
“我问的自然是我们来这裏做什么?”眼底闪过一缕寒意,毒牙冰冷的话语中隐隐透出一丝怒气。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还能动气,还会动气,这就说明了毒牙这小子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淡。这就好,毒牙毕竟还是毒牙,莫名的,心底涌起一丝欣慰。
“我们自然是来做我们该做的事咯。”无视对方眼底的那抹与脸上微笑绝缘的冰冷,我轻松的答道。
“你说我们在这个充满了铜臭的地方胡乱逛了两个小时便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毒牙的声音中除却冷意,却也带上了一点苦笑不得。
我闻言轻轻一笑,答道:“自然不是。”视线不经意的掠过,却见到毒牙的右手手指正不自然的慢慢收紧,一路上相处许久的我自然清楚这是某位刺客怒极出手的前奏,我也不敢再开玩笑,面上虽仍带着微笑,声音却已变得严肃:“裨丝利特并不仅仅是你的仇人……”
陡然间冒出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轻易地转移了毒牙的注意,话中开头的正是他所不能释怀的存在,不,并不仅仅是无法释怀啊,是刻骨的仇恨啊。
突然吹过一阵寒气,毒牙微笑的面容却仿佛也带上一丝狰狞,他的话语却越是平淡,简短,短得只有一个字——“你?”
是疑问,是省略,我淡淡的笑,淡淡的答道,冷漠得一如我初醒时的沉寂,“那一招,我见过……”是的,在我的记忆里,在我所记得的过往里,我见过,至死不忘。
不敢忘,不能忘,也,忘不了……
“所以?”
“……我有问题需要他来解答……”我淡淡的诉说着,从头到尾不曾露出一丝感情波动。不知何时,我们已经停下了脚步,毒牙看着我,不带一丝表情,虽然表面上他仍是笑着的。
“只是这样?”
“只需这样。”紧紧地盯着毒牙,我肯定的回答。
“那……”我们来这裏干嘛,毒牙眼中是一闪而逝的疑问。
笑而不答,我望了望不远处那曾经光顾过一次的豪宅,回过头来对着毒牙眨了眨眼,当先走去。毒牙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抹理解的微笑,跟着我往前走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铮!”豪宅内骤然传来的琴音仿佛隐藏着某种神秘的玄机般,恰好在我停下的那一瞬间响起。
心中微微一动,我缓缓往前走去,“铿!”琴音再响,却隐隐然带着一丝征伐之意,直透人心,让我不自觉的顿了顿脚步,体内真气蠢蠢欲动。而让我不解的却是金戈之下仿佛又带着的那一丝莫名的期待。
蠢蠢欲动的真气无心自转,耳旁仿佛又传来风元素淡淡的低吟,相互之间本是毫无关联的二者,却莫名的互相呼应着。淡淡的,平静的威严,远远传来,仿佛九天之上,仿佛片缕之间,呼唤着我,又或者感应?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只是,玄乎其神的,短短的一段距离,我竟似乎走了千年,却又仿佛一瞬即至。
而在这一走之间,我甚至有种感觉,竟仿佛己身融入了天地一般,是了,我陡然想起,这种感觉,分明正是之前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进入的那种玄妙至境——天人合一。
没有放出丝毫的真气探查,却仿佛天地尽在我手,透过风的眼睛,我分明见到那一袭白衣轻衫停指止琴的疑惑模样。
无视身旁毒牙惊奇的目光,缓缓伸出手去,在手触碰到门前,那门却随着手的动作轻轻开了,就仿佛我们之间隔着的那短短的距离仿如虚设一般,而在我开门之时,宅中传出的淡淡琴音却转为柔和,仿佛迎宾一般,转过头来,我对着毒牙笑道:“看来主人家早知我们会来哩。”
毒牙眼中一抹奇异一闪而逝,脸上笑容不变,答道:“既然主人盛情难却,我们作客人的又怎能拒其好意呢?”
两人对视一笑,心中豪情万丈,即便身前便是龙潭虎穴,我有何惧?
这裏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来了,早在上一次馨月失踪之时我们便曾经追错过方向而来到这裏,虽然说不上熟悉,但也不能算是陌生。自琴声再次响起之后便不曾断绝过,而那越渐清晰的琴音便仿佛路标一般标明了方向。
我和毒牙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自也不会去理睬其他,径自往琴声处走去。
甫一踏进后院,映入眼帘的却与适才所见一般无二,白衣轻衫,古琴长袖,蒙胧着的少女容颜,一点幽香,竟是一幅恬静安详的绝妙山水画,让人看了之后舍不得移开分毫。
而与这圣女殿下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我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诱惑气息,宅园内虽景致精致山石神奇别有一番绚丽精彩,却挡不住女孩那看似淡漠的冷淡笑靥。
纤手微顿,轻按在琴弦之上,琴音顿止,淡淡飘然的怡然神情,浅浅的莫名微笑,除却时空不同,面前的人儿却与那夜所见一般无二,只是,出奇的,我感到一丝熟悉,一丝陌生。
怎么回事?心底浮现疑问,望着面前那张恬静的容颜,我却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黑暗神殿的夜圣女一般。下意识的抬头上仰,陡地心中微震,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感到陌生了。
那是眼睛。
她的双眼,跟上次所见完全不同,即便同样是那般美丽,甚至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却不对。是的,我看不到那仿佛锺爱万物的深刻感情,即便此刻她的双眸要妩媚灵动得多。
“你终于来了……”那毫不掩饰地飘向我而完全忽视了我身旁另一人的眼神让我想留下点猜想的空间都没辙。无奈苦笑,这开口就让人误会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话语中的内容就已经足够引起人遐想联翩了,更何况她语气中那自然而然的态度想不引起别人怀疑都难。
不过,幸好我旁边的这位不是一般人。呃,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还保持着平静,淡淡的微笑着,既没有表现出惊奇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怀疑,甚至连本该有的调侃都没有出声。
轻轻咳了咳,打破这浮满了粉红色彩的尴尬气氛,暗地里真气早已悄悄探出,却感觉不到一丝异样,定了定心神,这才望向那端坐着的仿似独自一人的夜圣女,说道L:“圣女殿下似是早已料定我等会来一般?竟然屈驾相迎,真是让在下感动不已。只是为何不让殿下的那些喽啰出来等待便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冻着伤着了岂不是在下的罪过?”
“无赖!”佳人轻嗔,浅语薄笑,白玉微晕,却是别有动人心态。
望着夜圣女那陌生的双眸,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怎么留心,我所奇怪的是,这屋中我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便再无其他人存在了一般。但是这样的结果却更让我不能置信,随口小小的试探了下,谁想夜圣女轻轻两个字便将我的话给堵了回来,更直接把我扣上“无赖”的大帽子,既轻易的化解我的疑问而又让我不得继续追问,却又丝毫不露点滴消息。而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竟然感觉不到对面那个小小女子的气息。
厉害!好厉害!心理暗自赞叹,一丝莫名的感觉一闪而过,表面上却不露一丝声色,我只能露出一个被误解了的无辜笑容,尴尬一笑没有接口,心底却将警惕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若是之前的夜圣女不过在武技上让我感到吃惊,那么此刻那不动声色的浅笑和感觉不到的气息却让我下意识的感到了警戒。
“见过夜小姐,您的美貌优雅犹如史诗中的精灵,您的微笑是月神对大地最美妙的恩赐。感谢上天赐予的荣耀,毒牙向您致礼。”毒牙微微一躬,贵族血液的优雅传统此刻在他的身上表现无遗,而听着他口中所吐出的话语我的脑袋却是嗡嗡作响,我开始有点明白“非凡公子”的称号和那天梦贵族女孩第一梦中情人的封号是怎么来的了。
“女神的赐福恩泽大地,布莱德恩先生过誉了。”仿佛这才注意到第三人的存在一般,夜圣女淡然地望了毒牙一眼,目光马上飘回我的身上,而话语的淡漠疏远与对我之时更是不可同比。
我暗暗心惊之余却又不自觉地涌起一阵窃喜,这么一个美丽出众的女孩对待自己的与众不同,世上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不会心起涟漪呢?而毒牙那直称女孩为夜小姐的自然,让我好笑之余却又不由暗自惊讶,我一直以为夜圣女是一个职位,难不成夜是她的姓氏抑或是她的名字?
毒牙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却不知是因为圣女的淡漠还是那被他遗忘的姓氏再一次被提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却带起一阵寒意,毒牙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波动。“冒昧来访,心甚不安,只是日前与‘老朋友’相见即别,心有遗憾,只不知裨丝利特先生现在在哪,毒牙可有很多事情想要与他倾谈呢!”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毒牙这家伙竟然可以将仇藏得这么深,就这份若无其事的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裨丝利特真的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不过,在场的虽然不全知道当年的那段往事,但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倒还是了解的,所以这段恭谨有理的话语听起来倒更像是讽刺了。
夜圣女眉头微蹙,喉间轻吐,却不啻清溪流泉,“非凡公子,我上次已经说过了,布莱德恩和塔内堤雅之间的事情你所知的太少了。”
毒牙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脸上的笑容尤存,身周却泛起一丝寒意,“夜小姐,你似乎忘记了,我上次也说过,布莱德恩也好,塔内堤雅也好,跟我没关系……”
“单纯的仇恨么……”耳旁传来的是女孩淡淡的叹息,又仿佛上一次广场上裨丝利特那认命似的无奈,毒牙,缓缓的,出鞘了,在苍茫的一片白中泛起一缕幽蓝。
“夜小姐,请不要让毒牙为难,虽所属不同,但同样身处黑暗世界,我无意与你们黑暗神殿为敌,我只要裨丝利特偿还他所欠下的罪业,请不要阻止我。”毒牙温和的说着客气的言辞,眼中却闪过危险的寒芒,手中晃动的幽蓝比起口中的说辞显得更有说服力。
夜圣女微微皱眉,莫名的望了我一眼,吓得我心中乱跳,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女孩开口问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我微微一愣,尚未答话,却听得女孩自嘲一笑道:“总不会又是为了你的公主殿下来追杀我这个可怜的小女子吧?”
心中砰地一跳,脑际闪过一丝灵光,隐隐的,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却又说不清楚,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我难过得差点吐血。默运真气,瞬间走过三十六周天,压下翻滚的气血,我淡然的回望着女孩的双眸,答道:“圣女殿下说笑了,在下只是有一些问题需要找裨丝利特先生问清楚而已。”
“哦?”俏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夜圣女的眼中写满了不信。
我轻轻一哼,却也没有多做解释,一来我跟裨丝利特之前可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若要说我是因为私人原因找他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再者,要解释清楚这一切的话,势必要将自己的过去甚至脑海里那些属于自己隐私的记忆断片都牵扯出来。
那可不是我所愿意见到的,而且,也实在没这个必要。毕竟,我跟黑暗神殿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势如水火,但也绝对跟良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这么说,你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来的了……”女孩疑问似的语句却用上了省略式的语气,而那幽怨的眼神更是让人不舍,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肆意安慰一番。
便连我也不由一阵迷糊,差点便要脱口安慰安慰,胸口突然传来一片冰凉,仿如一盆冷水自头浇下,我猛地醒转过来,心中警钟大震,全神戒备,再不敢稍有放松。
抬头望去,却见夜圣女的眼中竟出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对比她之前淡漠的神情,此刻就仿佛见到的我是什么远古魔兽一般。我莫名其妙之际,却又暗暗着恼,我很确定,刚刚一定是这个圣女殿下搞的鬼,若不是胸口突然传来的那阵冰凉,天知道我会怎么样。想到这裏,我霍地醒起,胸口?莫非又是那颗龙珠?
限于时间场地都不对,我不敢低下头去察看,但是我心中却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好时机,更不能露出破绽,免得被圣女看穿了我刚才差点便着了她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