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深沉地轻哼一声以示不满,却也没有说话或者解释什么,有时保持适当的神秘和保留,更容易让对方疑神疑鬼猜测不定,特别是面对不熟悉的敌人时。
“公子何必着恼,若不愿见到我,只要你一句话,我走便是。”震惊神色一敛,在听到我的冷哼时,圣女神态微变,竟是露出了一丝女孩家的委屈神色。
望着那突然露出的小女孩模样,我倒反而有些苦笑不得了,朝毒牙一努嘴,我双手一摊,微微苦笑。对方和气相待,彬彬有礼,我总不能挥剑相向,然后大声逼问她裨丝利特的下落吧。且不说这样有没有用,退一步说,即便有用,我们两个也不见得能留得下她。
“夜小姐又何必一再转移话题呢?”毒牙缓缓踏近,脚步轻盈,不留丝毫痕迹,右手边的毒牙剑自然垂着,不见一丝勉强,却紧紧地握着,一动不动,却又给人一种清晰的感觉,那是一条静伺的毒蛇,在等待着它的猎物。“莫非是在拖延时间?”
“你想做什么呢?布莱德恩的少爷,少女崇拜的非凡公子。”夜圣女轻轻地道,全没有一丝落入危险的感觉。
毒牙笑着,仿佛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轻轻地答道:“布莱德恩也好,非凡公子也好,早已不存在这个世上,从三年前的那一天起,他们便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毒牙。”
“可以告诉我们了么,尊贵的圣女小姐?”这是毒牙第一次称呼对方为圣女,虽然他的语气中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而他的人正站在离圣女不远的地方,正是一剑的范围内。我敢肯定,若是夜圣女稍有异动,首先而来的,必然是那幽蓝的毒牙。
“告诉什么呢?”本该害怕的一方却丝毫没有丁点害怕的意味,夜圣女淡淡的反问。
“当然是裨丝利特的下落咯。”毒牙微笑着回答。
望着前面对答着的男女,我突然有些茫然,怎么我感觉这对话的两个人都有些不大对劲的样子,质问的没有质问的样子,仿佛被逼迫的也没有丝毫被逼迫的样子,突然想笑,仿佛闹剧一般。
“你觉得我会出卖我的属下来换取自己的生命么?”夜圣女没有看向毒牙,也无视他的那把毒牙,望着我平静地问道。
毒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会。”
“为什么?”
“因为同属于黑暗。”
夜圣女突然笑了,仿佛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我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笑容可以有这般大的威力,让我几乎迷失其中不能自拔。若不是胸口那道冰凉的感觉始终不绝,怕我也不可避免是其中之一。比起仿佛完全无动于衷的毒牙来说,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意志力的薄弱。
“如果我说不呢?”
毒牙的回答是直接的,就仿如他手中划破苍白的那点幽蓝,冷酷,而直接。然而,夜圣女仍是从容自在得过分冷静。
我霍地睁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但事实却又由不得我不信。
毒牙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圣女的身体,不管是毒牙剑还是毒牙本人,而他脸上仍保留着的迷惑和无法掩饰的惊诧更证明了我所见到的不是虚幻。心神瞬间放开,如潮水般往四面八方涌出,猛地触到东方的某个点时传来了一阵看似熟悉的波动。
四周温度骤变,空气中荡过一丝波纹,猛地心中大震,不及多想,真气狂涌而出,贴着身体紧紧地包围成一个真气圈,同时狂嚎出声:“退!”
东方塔楼里,一双美眸正注视着不远处那冲天的火光黑烟,许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结束了。”只有一丝伤感在眼中一闪而逝,却快得仿佛不曾出现过。
身旁黑暗中,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疑问一丝疲惫,“敢问殿下,这样便可以了么?”
秀眉微蹙,拢了拢耳边刘海,望着那渐渐散去的黑烟中早已看不出曾经存在过宅院的地方,没有说话。接口的是黑暗中传来的另一道女声,而言语中的不客气更是听者皆知,“大胆!裨丝利特你竟敢质疑殿下的判断?”
不知是否是由于刚刚施法的缘故,裨丝利特竟显得有些苍老,只是脸上那份淡然却不见减少分毫,就算听到那毫不掩饰的敌视话语,他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者害怕的意思,淡淡的看了那个同样隐在黑暗中的女人一眼,眼神中没有对方眼中的敌视和厌恶,只是淡然中闪过的那一丝轻蔑却差点让对方拔剑出鞘。
如果这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幸好这裏不只他们两个,幸好剩下的那一个人说的话对黑暗中的女人来说有如圣旨,即便再怎么不愿她也不会违背她的旨意。
“海伦,裨丝利特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女孩轻轻出声阻止了海伦接下去可能发生的行动,海伦虽不服却也不愿违逆自己的主人,只是怒视着裨丝利特却终究没有说话。
女孩望着不远处那渐渐飘逝的黑烟,继续说道:“裨丝利特与他们交手多次,其中一人更是他的宿敌,他们的实力裨丝利特比我们要清楚得多而且裨丝利特的小心谨慎更是殿内众人所周知的,心中会有疑虑也是应当,海伦你不必太过在意。”有一句话女孩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惆怅流过“只看‘他’在那种时刻仍马上察觉到危险到来便可知道他现在有多厉害了,比起……也难怪……”
“是。”即便海伦点头答应,却仍怒视着裨丝利特,对于他对自己主人的怀疑愤愤不忿。
裨丝利特也不去理她,早在他还在神殿的时候便知道两边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和睦,而他所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他更深知只要面前坐着的女子不说话,海伦是绝对不敢在她的面前动手的。他淡然而不失礼地等待着女孩的回答,虽然他自己也相信那两个人不可能在那种情形下活下来。
“夜怎么说?”女孩淡淡地问道。
女孩虽问得简单,裨丝利特却马上反应过来,接上道:“圣女殿下说过,‘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哦?”女孩明显知道夜圣女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改名为“毒牙”的布莱德恩家族的小子,他的实力虽然今非昔比,但是仍然不值得神殿在这种时候不惜冒险的消灭他。
“能让号称‘武技第一’的夜圣女殿下这么说,看来‘他’还真是不简单啊。”“武技第一”那四个字上的重重加音,显然声音主人的讽刺意味要比赞赏来得多得多,话锋一转,海伦接着道,“只不过在我们殿下的手中对方不过如蝼蚁一般渺小,生死由心。”
“海伦!”女孩秀眉微蹙,神情中透出一丝不悦,却不知是因为海伦的妄言还是对“他”的轻蔑让自己的心生出波动。
海伦却不知道主人的心思,在女孩的轻轻一喝下乖乖地闭嘴,只是盯着裨丝利特的眼神更凌厉了许多。
女孩转向裨丝利特问道:“只有这样吗?”
不知是否大敌已除的缘故,裨丝利特却显得格外的镇定,对于那敌视的愤怒目光自动忽略,他紧记着自己的本分,虽然他是在世人眼中强大无比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但是他也清楚在魔法的世界里,他也不过是个正在朝着某个方向努力前进的学徒而已,而面前那个坐着的美丽女孩在某一领域里却已经堪称大师。
对于她的问话,他可不敢马虎,虽然他并不是她的直属属下,整了整思绪,回想着夜圣女对‘他’的评价,他可不希望因为一时的忽略而惹起对方的反感以为自己蓄意隐瞒。裨丝利特顿了顿,说道:“启禀殿下,夜殿下对于‘他’的评价少得可怜,就连刚才那‘深不可测’的评价也不过是在某次交手后夜殿下的喃喃自语被属下所听到的。”
“哦?他们交过手?”女孩的眼中骤然一亮,广场一战中他们确实也没有交手,那么只能是之前了,而报告上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显然夜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上面的那些人。
“是的,殿下。”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裨丝利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
女孩微微一笑,却没有立即追问下去,对于裨丝利特这样子的干脆她心裏也有着些许的疑惑,只是她所疑惑的却不是他这么做的目的,而是他这么做的理由。
“回答得这么干脆?”正如女孩所想的那样,一向看那边的人不爽的海伦已经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你就不怕你们夜圣女知道后治你叛变之罪?还是,这根本就是你们的阴谋?”
裨丝利特脸上神色不变,淡淡答道:“提那奇亚的光辉俯照大地,神氐赐予圣女恩泽,神的尊严不容冒犯,圣女的威严由神裁断。幻殿下与夜殿下一般,皆是黑暗神王在人间的代表,尊贵的圣女。效忠圣女便是效忠神王,回答圣女的问题,又怎能算是叛变?”
被裨丝利特这么一说,海伦的话堵在喉间却不敢吐出了,冒犯神威的事她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即便幻圣女宠爱她。
幻圣女目光微转,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对于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全听在耳内,却没有开口,对于裨丝利特这“投诚”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在等,即便没有开口,但是她知道他肯定也知道,这是聪明之间的默契,而她一向认为,整个神殿裏面能称得上聪明人的不多但也绝对不少,而面前这个看似恭敬的男人,正是其中之一。
正主没有说话,裨丝利特自然不去理会海伦的“小小”挑衅,他也清楚自己此刻的举动绝对可以称得上“冒失”。毫无理由的背叛和毫无理由的投诚同样惹人怀疑,裨丝利特同样清楚这个道理,他知道,她在等,等他的理由,一个可以让对方相信自己诚意的理由,否则迎来的必然是旁边那个虎视眈眈的小女人的杀戮。虽然他是魔法师,但在近距离作战下,他甚至比一般的武士还要弱得多,更何况那个女人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是一般武士的实力。
裨丝利特有点犹豫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决定,事实上之前今天的决定在之前便有过隐约的想法,特别是看到夜圣女最近的表现这种念头更是越来越清晰起来,以至于刚才幻圣女发问的时候自己竟然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出去。
话一出口却不能后悔了,而且他也没有后悔的意思,此刻的犹豫,却是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理由对方会接受,因为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诡异,但却又确实是自己“叛逃”的理由。所以他犹豫了下,斟酌着字句,却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终是硬着头皮说道:“殿下知道,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与我是宿仇……”
话未说完,女孩已经不耐烦地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
裨丝利特一顿,微一犹豫,吞吞吐吐地道:“夜殿下曾经夜访另外那个人……”
“‘夜访’?”幻圣女忍不住失声道,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在报告裏面是绝对没有的,略略定了定神,她示意道:“接下去。”
“是。”裨丝利特很明智地低头下去,刚才幻圣女的失态全然当作没看见,依旧恭敬地道,“自那次,呃……之后,夜殿下便经常神思……咳,恍惚……还经常……”
“咳咳。”听到女孩的咳嗽,裨丝利特马上停止了叙述,他清楚自己所说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夜圣女的神情态度甚至广场伏击一战中的表现都由得他不得不做出某一系列联想。
“你是说……”幻圣女的双眸精光闪闪,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话语裏面所询问的意味却相当清楚。
裨丝利特却不敢冒然接口,毕竟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证据好讲,若是他冒然开口那后果可不是他所能轻易承担的,更何况这裏的一切并不全是他亲眼所见,他也只是加上了一定的猜测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所以,你今天才会对我说这些?”幻圣女望着仍然低着头的裨丝利特,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是感谢我帮你除去了生平大敌,还是在害怕着什么呢?”
“家仇不共戴天,裨丝利特除一命外再无他物,我有何惧?”裨丝利特猛地抬起头来,语气竟然也有些激动起来,“只是,殿下切勿轻敌,那两人决非易于之辈。其中一人不但与青叶公主关系复杂,而其武技更是不在夜殿下之下……”
“大胆!裨丝利特你别不知好歹!殿下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海伦的话尚未说完,霍地掠过一抹冷风,场中三人齐齐一愣,却是海伦最先反应过来,反射性的拔剑出鞘,却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不敢置信地望着架在脖子上的森然寒光,她的手脚突地一片冰凉。
“大家……好啊……”望着场中神色剧变的三人,我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就如同苏醒后的毒牙一般,优雅,而冷酷。
“不知这位小姐尊姓大名呢?”我望着那在瞬间便回复了平静神色的女孩,轻声问道。我的语气是柔和的,我的笑容是优雅的,虽然此刻的我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但是在他们的眼中我分明见到了恐惧。因为我眼神中的冰冷么?
就在片刻之前,在我感觉到那一阵魔法波动之后,四周温度骤变,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火球瞬间袭来,我甚至来不及躲避,真气全开,牢牢地锁住己身,而就在眨眼之间,我突然感到大地的震动,心中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我近乎是本能的拔地而起,随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即便早已有真气护身我却仍是被震得狂吐鲜血头晕眼花。而那剧烈的爆炸竟然还不算完,那尚未落完的火球们更是落井下石的继续袭来,内外交攻下,炸得我差点就地身亡。
当我仓惶逃出的时候,体内的真气竟然几乎耗尽了,看着几乎化成灰烬的宅院,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下来,脑海中浮动着的却是不知来源于哪里的记忆,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词语——“火药”?!
原本不算小的宅院此刻竟是一眼望穿,毒牙影踪全无,唯有那一断可能诉说着他主人的残破衣袖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虽然相处不久,但毒牙无疑是我出世以来仅有的好友之一,而在欧文达克离去之后更可以算是唯一的朋友。脑海中一片混乱,血液中,却仿佛某种疯狂的念头正逐渐醒来,我低吼着冲了出去,而当我清醒的时候,我手中的剑却已经架在面前女人的身上了。
“小女子名幻,不知云殿下有何见教?为何一见面便拿剑架在我的侍女身上,莫不是见色起意,借此恐吓人家?”坐着的女孩除了一开始露出了惊慌之色外,竟能马上冷静下来更侃侃而谈,让我不由心中一凛,同时心中暗骂:放屁!天下间有几个人会像你一样拿踏入圣级的高手当侍女的!简直是胡扯!
真气探出,短短时间内我已经做出评定,除了我剑下的这个女人,其余两人的武技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特别是身为魔法师的裨丝利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的战斗力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不介意替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的身份吧,亚迪老师。”看都不看那回答我话的女人一眼,森冷的目光扫过裨丝利特,摆明了我不相信她的回答,女孩的笑容一僵,没有说话。
裨丝利特尚未回答,剑下的女人已经喝斥道:“大胆!”
“啪!”随手一掌甩过,探手抓住女孩的衣襟用力拉近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杀气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我面无表情地道:“不要惹我,女人。”
望了望那嘴角渗出鲜血的女人,猛地对上我的双眼,裨丝利特全身一颤,仿佛被我身上那不断涌出的猛烈杀气压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在我的气势压迫下,裨丝利特额上冷汗潺潺而下,嘴角却牵出一抹奇异的诡笑,“说了难道你就会放过我吗?”
“当然……”邪邪一笑,我霍地语气转冷,“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