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您的叙述我很抱歉,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大陆历史中关于千年前神魔大战的记叙里又或者吟游诗人的篇章中,从未听说过魔法师的出现。”我忍不住打断了老魔法师的叙述问道,而虽然对方让我称呼他艾德就好,我仍是下意识地使用了敬称。
“世界的真实,往往深深的隐藏在故事的背后,就如同世人往往认为自己所知的一切便是真实,然而其实真相未必如此。为了所谓的平静又或者正义安宁,宁愿选择接受谎言而将真实淹没在时间之海中。因为——”
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艾德嘉的脸庞在那一刻仿佛闪烁着光辉,竟令我不敢直视他苍老的脸孔,只听着他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却清晰地在耳旁响起,直透心间,“……真实往往是残酷的。”
一股莫名的恐慌自心底涌起,就仿佛旋风一般迅速掠过心间,看似无痕,却终究留下了影迹,我的心微微一紧,没有说话。
艾德嘉继续说道:“抵抗魔族是魔法师们的宿命,即便从未有任何一条法律或者令律如此记载又或者歌传,但因为对抗魔族而出现的魔法师们却拥有这个共识,那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人类一族的利益,又或者是为了大陆上种族的存亡延续,那支持着魔法师们战斗着的,还有那传承自远古前辈的荣耀!无论是天生就有成为魔法师天赋的精灵们,又或者是我们这群远离尘世的失落者。”
老魔法师微微一笑,说道:“也许比起落人群原本的主人,我们这群特殊的人们更适合‘被遗弃者’这个名称。”
艾德嘉语声微沉,继续说道:“虽然有魔法师们的帮助,但是这一次出现的魔族比起远古记载中的那些魔族明显要厉害得多,而魔法也不再是人类和精灵的专利,记载中魔族所施展的魔法丝毫不比大陆联军中魔法师的要差,甚至,就破坏力来说他们要厉害得多。值得庆幸的是,显然魔族中魔法师的数量并不比我们这边多上多少,否则千年战争时等不到神族派出他的使者,大陆上的族群便已经灭亡了。
即便如此,联军中的魔法师们仍是损失惨重,精灵更是濒临灭族危机,一千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恢复过来。而人类魔法师更是伤亡殆尽,许多强大而珍贵的魔法亦随着那原本就不多的魔法师们大量的牺牲而失去了传承。剩余的魔法师们婉拒了龙皇的好意,重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直到今天。”
“原来……如此……”我深深地吸气,呼吸竟仿佛也有些急促。
“不知是天性又或是巧合,魔法师们全都是一些孤僻而离群的家伙,我们很少踏足同类的区域,正如同类很少踏入我的区域一般。虽然对于同类的到来,我们仍会感到兴奋而开心,这种矛盾而不合理的心理,也许,已经融入传承的一部分了吧。”艾德嘉微微苦笑道。
我微微奇道:“那岂不是说魔法师之间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不。”艾德嘉微微一顿,说道,“魔法师之间有自己的传信方式,法师塔的存在让魔法师们不至于沦为孤鸟,而有时候也会由知名的魔法师出面阻止聚会,交流魔法经验之类的,虽然真正出席的人经常寥寥无几。”
“法师塔?”魔法的世界神秘莫测,突然听到的新名词勾起了我的注意,我谦虚地问道,“那是?”
“那是在千年战争以后,残存的人类魔法师们整理剩余魔法的地方,法师塔的继承者们同时兼负起联络魔法师们的存在,不过它并不具有命令魔法师们的权利,只有约束的能力。但是,事实上,法师塔的存在,早已成为魔法师们心中向往的圣地,那不仅仅是象征意义上的,更因为裏面典藏着的,是千年战争后人类所存的几户全部的魔法知识。为了捍衞法师塔的存在,所有的魔法师们都会化身为最虔诚的守衞,不惜一切。”
“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说道。
“至于你之前的疑问……”艾德嘉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比起普通人们来说,魔法师们只是一群特殊的学者,又或者修行者,只不过和普通人学者相比,我们在起点上需要拥有某些特殊的天赋,而正是因为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源稀少才造成了魔法师的匮乏。正如你应该是风系魔法师,而我则是炼金术士,两者都是魔法师种类的一种。嗯,这么说吧,与世人所知的不同,魔法师虽然在各自的领域里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并不是如同普通人所想象的那般神秘。
一个火系魔法师可以操纵火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地将森林化为灰烬,传说中的大魔导师甚至能使用召唤陨石一类的禁咒瞬间毁灭城市;水系魔法师能牵引洪水,操纵云雾,甚至切断水脉;土系魔法师可以轻易地改变地形制造流沙,甚至引动地震,开土裂地;至于风系,你自己身为风系大魔导师,对于风系的威力应该最为清楚了,比如昨晚的那个风系禁咒‘风之哀伤’,若是完成的话,恐怕半个落人群都会因为毁于你的一怒之下。”
说到这裏,艾德嘉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也配合地露出一幅尴尬的表情。
“而炼金术士,则是游离于各系之外却又与牵扯各系的一类特殊的魔法师,炼金术士的能力是改变物质的原貌而创造出拥有某些神奇能力的物品,比如魔法师们所用来增幅精神力的魔杖,又比如救回你一条小命的那类疗伤粉剂,都是炼金术士们的杰作。而我,正是一个炼金术士。”
我继续点头,恭谨受教,又问道:“您说我是大魔导师?这又是?”
艾德嘉微微颔首,说道:“正如剑客之间存在着等级来划分出不同实力,魔法师同样存在着类似的称呼。魔法学徒是给与那些开始正式学习魔法的后来者们的称呼,见习魔法师是介于魔法师与魔法学徒之间的一个特殊称呼,这时候的他们,已经知道了魔法的基本知识并拥有一定的魔法实力,但在掌握和运用上却仍需要磨练,只有通过了试练他们才能成为正式的魔法师。而在那些魔法学徒们完成了基本的魔法学习却仍未通过试练时所使用的称呼便是见习魔法师。
在这之上,根据魔法师能力的强弱,分为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以及”艾德嘉盯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道,“拥有禁咒级实力的大魔导师。”
没有说话,平静的脸庞下心思泉涌,我这才知道艾德嘉口中的大魔导师是多么尊崇,同时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他会称呼我为“魔法师的骄傲”了。莫名的,我竟觉得艾德嘉那热切的目光让我感到些许窘迫,下意识地问道:“那,不知您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
“在我所知的世界当中,包括我在内现在共有六位大魔导师的存在,但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的存在,我很好奇,年轻的大魔导师,我的朋友,我不知你从何而来,对于你失落的过去,我充满了好奇。”
艾德嘉看着我的眼中充满了好奇,我忍不住微微苦笑,看来在这位同为大魔导师的存在眼中,我已经被沦为一件稀奇而罕有的奇异物品了吧,“我很抱歉,恐怕我不能解答您的疑惑,因为那同样是我想要知道的。”
“等待,我的朋友,总有一天你会得到答案。至于现在,你应该继续休息,我的药剂虽然能治好你身体上的伤口,肉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创伤却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好了,你休息吧,我出去忙会。”
“忙?”我的双眼中透出迷茫。
“哦,忘了说,在落人群中我是个小小的古玩店老板。虽然常年在外收集古玩,但是‘回来’的这几天总要出去照看一下吧,呃,虽然我有一个很可靠的代理人。”艾德嘉眨了眨他细小的眼睛,微微一笑,从神秘魔法师到无良奸商的巨大转变让我忍不住差点晕过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魔法世界从我的脑中渐渐淡去,空白的心再也克制不住回忆之弦的颤动。眼前浮现的是那渐渐黯淡的碧绿双眸和耳旁断断续续的轻泣低语,空荡荡的左手缓缓地伸入怀中,那一袭染红的白纱寒冷如冰,只是,伊人已去……
一滴泪,缓缓,滑落。
“莉丝……”
“你们这些家伙是干什么吃的!”总是一脸微笑的埃德蒙此刻的脸色怎么也跟“温和”扯得上边,而他口中的话语更是与优雅从容无缘,跪在他面前的中年人噤若寒蝉。
面前的三人正是落人群的实权者,便是那商人联合亦不过算是后来者而已。而此刻三人中连一向冷酷毫无表情的修森都变了脸色,可见这件事是多么的严重。明白到自己失职的中年人连求恳的话也不敢说,只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心中却已经害怕到极点。
“你出去吧。”埃德蒙深深地吸气,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淡淡说道。
中年人重重地磕了磕头,不敢逗留,连滚带爬地退出房去,房门再次紧闭起来,房间中剩下的三个人脸色铁青得可怕。
“失踪了?”帕博皱了皱眉,他简直不敢置信,拥有那种恐怖实力的人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收拾掉?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鉴于曾经亲身面对过那怒气,他反倒是三个人中对那个人安危最有信心的一个,但,也只是相对来说。
“失踪?嘿嘿!”埃德蒙一声冷笑,“现在在落人群里,能对付他的有几方势力能做得到呢?”
“是他们?”
“别人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实力,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除了他们还有谁!”埃德蒙双眼微眯,双眸中寒芒四射,语气冰冷,“竟然在我的宴会之后公然掳走我的主宾?!好,很好,相当好!”
“那是哪一边的呢?”帕博问道。
“不管他们是哪一边的,他们都必须为他们轻视落人群而付出代价!”埃德蒙寒声道。
旋又顿了顿,埃德蒙微微苦笑道:“我现在担心的是……”
“嘭!”紧闭的门骤地飞起,提早完成了它的使命躺在地上。
听到声响,原本已要出手的修森在见到来人后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退下了一旁,帕博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不敢去看那双此刻燃烧着许久不见的火焰的双眼,埃德蒙没说完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的担心已成为现实。
落人群的无冕之王脸无表情地立在桌前,落人群那三个现任掌权者恭敬地立在海浦·科顿的身后,心下惴惴,血狼余威犹在。
“老爷子,这件事是这样……”
“不用说了。”埃德蒙未说完的话语被海浦·科顿举起的手势阻止了,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动,却让三人更是心下不安,“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不是你们的错。”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埃德蒙却听出了其中的蹊跷,问道:“老爷子,您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吗?”
“哼!”一声冷哼响起,三人吓了一跳,便连修森那般人物也跟着低下头来,老爷子手一挥,说道:“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微微一顿,老爷子的声音竟仿佛也衰老了许多,“你们也管不了……”
海浦·科顿猛地转过身来,三人同时心中一惊,老爷子的脸色竟是异样的苍白,他的瞳孔中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炽热,“天·神·殿!北辰!嘿!好一个北辰!好一把纳力比斯!”
看着老爷子逐渐远去的身影,埃德蒙心中突动,问道:“老爷子,那,那位少年他?”若是他再次跟天神殿他们起冲突,我们帮是不帮?
“尽量给他方便。”老爷子的身形微顿,又说道,“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声音远去,埃德蒙三人面面相觑,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上有着和自己相同的凝重。
“老爷子受伤了。”说话的是修森。
帕博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虽然他的武技不如他们,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却是普通人都看得出来的。老爷子语气中的不甘和无奈,身为弟子(虽然只是记名的)的帕博又怎么能不在意?
“我们怎么办?埃德。”帕博转过头来,向三人中当之无愧的智囊问道。
“怎么办?”埃德蒙微微苦笑,“我们能怎么办?老爷子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更何况,连老爷子都无法战胜的对手你认为我们能对付得了吗?”
“那就这么算了吗?”帕博声音中满是不甘,带着愤恨。
“算了?”埃德蒙冷笑一声,冷冷地道,“怎么可能算了!我们太过沉寂了人家还当我们落人群无人了呢!”
“埃德,老爷子不是说?”修森眉头微皱,说道,“还有那个北辰……”
“老爷子只是让我们不要管昨天的事情,没说不让我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埃德蒙冷冷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残酷的意味,“至于那个北辰?嘿!天神殿的十二圣剑总不会一直留在落人群吧?”
夜,春夜,初春的夜并不比冬夜暖上多少,又或者是人的心情不同呢?
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手脚的麻痹僵硬终于渐渐和缓过来。下得“床”来,仔细地打量着我所在的地方,许久,我终于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地下室,而不一会儿前来的艾德嘉证实了我的推测,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
看到我已经能下“床”行走了,艾德嘉却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再次向他表示了感谢,同时对他那能这么快就将我的伤治好的疗伤粉剂表示了下适当的好奇,却从他的危难中得知,这种药剂的配置竟是十分麻烦繁琐,而他仅有的那一小瓶已经因为我前胸后背那两个能要人命的伤口而使用殆尽。
我倒是没有怀疑这位大魔导师是否是因为小气而说谎,我不得不承认,传说中魔法师是最有钱的人果然是准确的形容,因为我亲眼看见在我睡的那张“床”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后面各式各样的宝石、翡翠之类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跟那些拥挤却井然有序的药剂瓶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然它们的主人对于那些亮晶晶的东西的在意还不如它们面前的那些小瓶子。
与魔法师的聊天是愉快而轻松的,特别是在他还带来不少好吃的东西的时候,至少在这种时候我有谈话的对象,我有思考的方向,脑袋里有东西运转着,不必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我便会想起女孩那苍白的俏脸在我的眼前化成荧光点点。
“对了。”大魔导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到那长桌的一角,翻出一样被布巾小心翼翼地包着的东西,走回我的面前。
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明白艾德嘉这是什么意思,然而,却有着某种奇怪的熟悉波动诱惑着让我忍不住去揭开那布巾,就仿佛,在呼唤着我一般。
布巾掀开,目光所至,我浑身剧震,霍地,我突然想起那股奇异的波动在哪里感受过了,同时我也认出了老人手上的是什么东西了,虽然已经碎成好几块,但是毫无疑问,那正是魔森里空送予我的临别赠品!几次把迷失的我从怒火中拉出来的龙珠!
“我帮你治伤的时候发现了破碎的这东西,所以我先帮你取出来了,现在将它还给你。”艾德嘉将布巾托着龙珠递到我的手上,我颤抖地微微接过,身旁弑神霍地发出淡淡的低吟,陡地微微一闪,面前所见的一切竟是扭曲起来。
那破碎的时空中,那面容与我仿佛的男子持着弑神放声怒吼,他的胸前挂着我的龙珠,他手中所持的赫然便是弑神!而他座下坐骑竟是一头巨大无比的三头黄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