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辛胡乱的挥着刀上下摆动喝骂连连,依然无法改变前线士兵的暂时失败。魔界军右翼不断传来的惨叫和空气中传来的大幅焦臭气味,无一不提醒他们同胞们的悲惨结局,就算魔界人神经强悍得堪比蟑螂,依然止不住士气大降。与此相反,落人群方却是欢声雷动,无数双崇拜的眼睛落在城墙高处那一个白衣飘飘的男人身上。
没有人知道,在火大起之后,他藏在袖里的拳头悄悄松开,他并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般信心满满。埃德蒙冷冷的挥了挥手,一道早已等待许久的命令终于发出。
前线的魔界兵惊慌失措,后面的魔界兵被自己人阻挡着无法前进,在一片混乱之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亚瑟辛目瞪口呆,心中充满不可思议的念头——这群雪舞人疯了?就那么小撮人连守城都不够他们还想要反攻?!
不是想而已!
埃德蒙用疯狂的事实第一次向魔界军以及雪舞大陆的各势力们宣告他最可怕的一面。落人群的大门仿佛水闸打开,赤色的洪流瞬间倾泻而出,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条赤色巨龙张牙舞爪的亮出獠牙!
黑压压的墨色被一缕红线分开了,数百血狼战士在四万魔界大军中就像沧海一粟,又只若一叶扁舟在巨浪中艰难前进,始终向前。清一色的赤红斗气透体而出,挂满粘稠液体的刀锋整齐划一,沉默的军姿从上到下透出一股肃杀的凝重,当头的大汉一身血铠,正是佣兵王海浦·科顿弟子——帕博。
但丁悚然动容,他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一位大人特别的交代,同时涌出新的疑惑——连长公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他”似乎很清楚?无处求证也无从求证,但丁将疑问深深的埋在心底,反正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相比起但丁的“从容”,亚瑟辛气得眼都红了!死的这些人都是赛雷特的精锐战士啊!那些藏在乌龟壳里的也就算了,就这么支不到千人的小小雪舞军竟然还敢发动反击?!简直是老虎头上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亚瑟辛在第一时间命令拦阻,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只能说对方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那把火不仅烧掉了魔界军的前线右翼,更严重的是所造成的恐慌溃败,夹在乱兵混乱之中杀出的这一支仅有数百人的部队虽然人数稀少,但他们将已经产生的混乱推到了最大效果。而让他心揪起来的是,那一群雪舞人在携裹着乱军冲出一段距离后竟然折向冲向了帅旗!已经移至前线的中军帅旗!为了加快结束战斗,他已经把人都带了上去,而后面的人并没跟着压上来,留在中军保衞但丁的只有数量稀少的护衞!但谁又想得到都快破城死绝的雪舞人会突然冲上来?谁又能想到那群雪舞人竟有可能冲击魔界军的中军?!
亚瑟辛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想仰天大吼——万能的魔神王啊,雪舞人难道都是疯子不成?
帕博当然不是疯子,他知道埃德蒙留下来要做什么,他更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即便九死一生,但埃德蒙已经把活的机会让给了他,也将血狼团的种子托付给他!他牢牢的记住好友最后的命令——冲出去,不要回头!
但是他至少想试试,想为已决心殉城的兄弟们做点什么!
脚步不停,他向前冲杀,身上的斗气殷红如血,身后是跟着他的血狼精锐,紧紧跟随着他,向露出了侧翼破绽的帅旗杀去,挡者披靡!
但丁缓缓站直身子,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好在那群吸血鬼终于还是赶来了,那条碍事的银龙和它的骑士暂时脱不开身来,否则还真是有点错不急手呢。赤色的洪流在向他逼近,一片杂响中他仍然听得见那齐整的步伐,透着冰冷的杀机。但是他怡然不惧,嘴角勾着的笑,像是讥嘲着什么。
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队魁梧的战士静立着,他们的铠甲看似和先锋军相同,但仔细看去却又不同,凝重的玄色铁衣带着冰冷的质感,厚厚的甲片透着丝丝的寒气,垂下的面罩连口鼻耳都全部掩盖,只露出一双双死灰的眼瞳,安静恐怖。
但丁却丝毫也不惊疑,甚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偷吃的狐狸得意的样子,从容不迫的发出一道道指令。
严阵以待的中军士兵们架起了简单的阻挡,临时调动的弓箭手们瞄准冲来的自家兄弟,担着军衔的不停的发出大喊“停下!”“快闪开!”“退后!”“进攻进攻!不许后退!”但是没有起到太多效果,最前面的溃兵们微一迟疑立刻便被身后的战友们淹没了,不知道多少只脚从他们身上踩过,总之做成面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魔界先锋军虽然精锐,但在巨大的天灾面前也止不住崩溃,那汹涌的大火吞灭了魔界军的右翼,也烧掉了他们的自信。
军官们的命令没办法执行,身后的雪舞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跑得慢的一律砍了。这些训练有素的杀人者根本不是溃散的乱军所能抵挡,那几乎是肯定的。一支由帕博所率领的高阶青铜战士为主全身精铠的血狼精锐岂是兵甲不全的溃败魔界兵所能抵挡的?不说他们,便是看似排列整齐的中军若被冲开了阵形同样难说结果。军官们也无奈,在他们身后,那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督军官混蛋们冷冷的盯着他们,谁敢放水立刻斩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箭雨乱射,溃败回的魔界兵们一下子就死伤惨重。亚瑟辛隔得远远的看见这一幕,气得发指眦裂,破口大骂:“但丁·撒布雷斯你这绿皮养的杂种!他妈的混蛋!给老子停下!停止放箭!停止!”
但丁却没听到他的怒喝,箭雨准确而无情的泼洒下来,骚乱扩散的范围被牢牢的钉死在众军之前,以血的形式。
亚瑟辛眼都红了,“啊”的一声大叫,左手捡起把刀,双刀互击发出脆响,四周的兵士们齐齐看着他,只听见一声从身体最深处爆出决绝的怒吼:“死战!”
黑甲不全的溃兵们在高大的身影身后集合,学着亚瑟辛的模样用刀敲击着刀、盾牌、铠甲等等一切可以发声的东西,嘈杂错乱声在纷乱的夜里渐渐汇成迫人心弦的齐喝!
埃德蒙在城头看得分明,心头大急,大怒下令:“瞄准敌方大将!弓箭手,齐射!!”当先弯弓搭弦,向着亚瑟辛射出利箭!
一个黑甲兵扑了上来,更多的魔界兵扑了上来,将他们的将军团团护住。稀疏的箭雨已经伤不到亚瑟辛,但是埃德蒙的利箭却不时带走魔界兵的生命。亚瑟辛愤怒望去,城墙上埃德蒙脸色苍白眼神坚毅,两道充满刻骨仇恨的视线在空中狠狠的对撞!
亚瑟辛嘶声大喊:“死战!”
一群人在大喊:“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
但丁身后的兵士们,身前死剩的溃兵们,所有还能动的魔界士兵们握紧手中的刀枪,在那一片怒喝中加入自己的声音。他们通红了眼,齐齐转向,衝着同一个地方扑了过去!
帕博立时感到压力大增,魔界兵们突然都疯了似的拼命死攻!不,那不是拼命,那根本就是不要命!斗气暴涨,一刀将扑上来的敌兵砍成两段,那敌兵一时未死,竟死死的抓住他的腿,流出的肠子缠在他的脚上滑腻腻的差点害他摔倒!
“啊!!”身后传来惨呼,帕博听出那是卡洛斯的声音,那是他最喜欢的佣兵小子,总是笑嘻嘻的想要拜海浦老师为师!但是他死了!浓郁的墨色突然四面八方的欺压上来,“死战”之声不绝于耳,奔腾汹涌的赤色洪流撞上了大坝,蹦出血色的浪花,血肉横飞!
“若事不可为,立刻冲出去,不要回头!”
“他们是血狼团最后的精锐,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你要带着他们杀出去!”
“杀出去!”
“不要回头!!”
“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
“不要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赤之泪顺着鼻翼淌下,滚热的烫伤了痛苦不堪的灵魂,帕博深深的望了眼不到百步的距离,悲愤而不甘的怒吼:“走!!!”旌旗招展,赤色洪流趁着尚未闭合的缝隙蹿入,狂风中刀光闪闪,帕博带着数百名高阶战士的怒意疯狂生生撕裂开魔界军的包围圈,杀进残破的魔界军右翼。而刚经历了一场火劫的右翼军兵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支带给他们巨大耻辱的数百血狼扬长而去!
绑发的发带不知何时都掉了,埃德蒙散乱着发,长长的垂至腰间,拄着剑站得笔直,风吃着他的发乱飞。即便是在乱军之中,依然透着股说不出的儒雅风流。埃德蒙注视着渐渐离去的伙伴,默默祝福。
旗帜上血狼头高仰着无声嗷啸,血狼旗不倒,血狼团不灭。残留的战士们望着他们的统帅,他们的战友已经突围而出了,他们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埃德蒙的布置并没有隐瞒众人的意思,整座城市各街头已经堆满干柴,浇上桐油。当魔界军攻破防线的时候也就是他们与敌俱亡的时候。埃德蒙抬头仰望,星空深处不时传来愤怒的龙吼,声音中带着痛苦,极目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埃德蒙心中担忧,但海浦·科顿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那批吸血鬼对普通人的杀伤力太大了,将之引离战场由圣阶进行牵制无疑是正确的。但是——
突然响起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埃德蒙一把抢到城墙边,心痛得揪成一团!已经板上钉钉的突围竟然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这是一场不对等战争,好在因为各自的理由双方都没有骑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埃德蒙才敢做出这般疯狂的赌博,而他也几乎赌赢了,帕博甚至更差点杀到魔界军帅旗之下!但现在——
帕博铁青着脸,郁闷得直想要大哭一场!魔界军的右翼承受了大火中最大的损失,简直是天然的缺口!加上大火混乱,他们至少有九成把握突围成功,但是这一切都毁了。怎么会这样?砍向脖颈的战刀不得不中途收回,战刀一横封住势大力沉的一记突刺,巨大的冲击却冲得他往后连退数步!而对手竟然只是微微一顿!遇到这种不管不顾无视生死偏偏攻击又快得可怕重得可怕,一个血狼团战士被对方那等身长的巨剑一扫竟直接扫成两半!简直是怪物!
而这样身穿重铠的怪物还有十个!但就是这十一个怪物将他们突围的希望生生撕碎!那些从火中逃生的和最近距离观看了这出惨剧的魔界兵们在应和着亚瑟辛的“死战”下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前面重伤的死前仍然要挡住血狼团的去路,明知不敌一个个不要命的抢上来只是为了让血狼团的战士们多砍上几刀,也就多拖延他们的步伐一些!前仆后继,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