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原本也是野兽。
只是后来学会了思考。
然后变得孤独。
人总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
所以。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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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群山里有一座山峰孤独骄傲的屹立着,就群山再多第一眼你就会看到它,它就像是一道指标,一个符号,像是开天辟地顶天立地的巨人,雄壮俊伟,耀眼而美丽。
云远望着如剑般耸立陡峭的冰峰,双色变幻的瞳孔里又流幻出绚丽的色彩,愈发浓郁的深紫掩在深蓝后凝成浓墨。
就在那么?
手按在胸前,早已没有感觉,是因为心脏已停止跳动,还是因为已经明白那只是个幻影?
雪原冰峰难得的放了晴,即便是这样,凭借云此刻的目力,向上看去,山峰顶处隐约也只能见到被白雾萦绕的一片蒙胧,阳光透过自然界神奇的力量映射出七彩的光芒,将山巅处照耀得光怪琉璃,仿佛神界。
从山脚往上,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云轻踏着脚步,缓缓拾阶而上。这一路行来却是荒凉无比,前不见人烟,后不见人影,只他单身一人踏踏的脚步声在冰峰上轻轻回响。山陡峭,路崎岖,当初造路的人或许是刻意似的,整条路的坡度极低,而又刻板的沿着山峰环绕,就像要人多走几遍一样。
云脚步轻盈,身手更是世间罕有,若没有那诸多烦心事,这一路可见奇石山景却真真是世间少有的佳处。一身白衣,白雾轻绕,这山,这雾,这人,白成一幅画卷。这画并不美丽,甚至单调得有些寂寞,所以一抹浓墨便点了开来。
双眼中精光闪闪,英俊的脸庞添上几许风霜,他握着枪,拦在唯一的朋友面前。
“好久不见。”
“……”
“已经,快五年了吧。”毒牙叹息着露出真心微笑,“你还活着,真好。”
“真的?”云嘴角牵了牵,他摇摇头,“我原本也觉得很好。”
“原本?”
“我见过你的弟子了。”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俩个都是聪明人,本就不需要太多话语。
毒牙微笑:“那小子怎么样?”
“是个聪明人。”双瞳里幽蓝魂火骤闪即逝,云抬起头,“和以前的你一样。”
“以前?喂喂,这才过去多久啊。”毒牙摸着下巴,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有意无意的问道,“难道魔界和雪舞大陆时差有这么严重?比如我们这裏一天你们那里一年之类的?”
“你看我像一千多岁的老怪物吗?”云也笑了。
“外表不像,灵魂嘛,就不知道了。”毒牙淡淡说着,像是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
“噢?”云偏了偏头,“那你变了?”
“我?”猝不及防,毒牙微微一怔,旋即洒然摇头,“当然不。”
云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那我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个看到的是你,如果是你,我想应该不会站在这裏。”站在我的面前。
毒牙也笑了,笑容自然而温暖:“我在这裏,当然是为了替朋友复雠而来。”
墨黑褪去,深紫浮现,幽蓝魂火犹若实质的浮在眼上跳动着,连声音都失去温度,云平静的道:“我就在这裏,你要为了谁报仇。”
“他叫云,我唯一的朋友。”毒牙仍然笑着,“他女人很多,却还是不会哄女人的白痴,是一个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别人的傻瓜。看似武技高强身手绝顶,其实骨子里优柔寡断,任性冲动,感情用事。需要的时候帮不了你什么,不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出现,有和没有差不了多少的混蛋,但还是我的朋友,我这样的人,前半生也好,后半生也好,总是难得有几个朋友的。”眼中的温暖渐渐褪色,目光慢慢冷下去,“但他死了。他被恶魔占据了身体,带着魔界军队侵略雪舞,使用禁忌魔法制造亡灵怪物滥杀无辜,无数家庭家破人亡。”他顿了顿,声音一寒,“他死了。”他拔出枪,带起丛丛雪花,枪锋被雪擦得锋亮,他的声音更冷,一如山脊剑锋,“为了他的荣誉,我要杀了你,以朋友之名。”
“以朋友之名……吗?”云抬起头,全世界的光亮就集中在他身上,照得他的脸光彩不定,他摇摇手指,“现在的我,你杀不死。”
“那总要试试才知道。”
话音落,枪尖起。
雪舞银蛇,原驰蜡象。
高手之战,本就是片刻之争,一招之分。
毒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最强招式。
极恨之枪·无双!
击破一切的一枪,无法防御的一枪,耳旁听不见呼啸,天地间万籁俱静,毒牙清楚这是他的速度已超越了声音。眼中只有枪尖尽头那一人,那一个被锁定的猎物,雷电从枪尖上蹿出,这是多罗美苏草原上淬炼出的最强之枪,夹带着自然之威无声咆哮!
厉风迎面袭来,锋利如刀,轻易的削断了额边长发。瞬间里云双瞳里紫光大盛,猎猎风中,隐约可见背后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羽翼若隐若现,欲展未展,气若渊峙。他还未出手,天地间光彩却已尽为他所夺。
若毒牙是利箭,他便是高山。
毒牙骇然色变,无双的威力他最清楚,战场挑选在狭窄不利于闪躲的崎岖山道更是刻意挑选,在云到来前,这一段短短山路周遭环境小到一块石头一根小草都已被他尽数计算进去。这一枪出后的变化更尽在他胸间。他想过云的剑,云的风翔,云的闪避,云的退让,却不曾想过云只是默然相对,更不曾想过,云只是这么站着,他埋首苦练豁出性命才练成的绝技却无法寸进?!
眼里充满不敢置信的疑惑,强烈的挫败感差点将毒牙直接击垮。四年前俩人数次战斗,均已不分胜负告终,毒牙清楚,真算起来那是只差毫厘的惜败。四年后,修成极恨之枪恨决大成的他本以为纵使不敌,也不过仍是半分之距。但是——
这半分,任他使劲了全力也无法再向前一步。
“这次也是。犹如鸿沟的半分之距。”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渐渐放大的拳头,在怪异的时间错觉中,缓慢的又快速的击中了他,眼前一黑,他想要喊出的话被卡在喉间,温暖的手臂挽住了他,心更急,思绪却不受控制的跌入了黑暗。
你活着,我很高兴。
……
我欢迎你回来。
嗯。
这不是棋盘,他们也不是你复雠的道具。
我知道。
但是不得不做?住手吧。
……
你既然还控制着死灵怪物尽量避开大城镇,为什么不能收手!
……
死者已矣,想想活着的人。
……
停止吧!那是神域。他不是人。你不是他的对手。
……
你为什么非要走上……死路?
“谢谢。”
……你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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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峰上荒凉清冷,越往上行,越见崎岖,但后来已不算是路,只不过是可以踏足的石块被常年的踩踏落点连在一起形成的像路一样的东西。再往上行,经过一个小小的平地,两峰隔着,中间横着一道窄窄的仅容俩人并行的小木桥,两边空空的连条铁索都无。
昨夜刚落过雪,桥上铺满白雪,踩上去发出沙沙轻响,桥很长,险峻的双峰只有这一座孤独的木桥连接着,别无他路可寻。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桥中间静静站着的女子。
她就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雪落在她衣上,发上,脸上,身上,一身雪白,白衣如雪,白发凝霜。像是很多很多年前道左相逢那一眼心悸颤动,化作万年不化的冰雕,痴痴凝望。
脚步微顿,在十万之一秒内便已恢复了正常,云缓缓向前,直视前方,脚步不停。近在咫尺的人儿视而不见,他直直的望着前方,像是前方空无一物。是视而不见,还是不敢看,不忍看,是否冷漠如他,也不愿见到美丽的少女如今的模样。
她看着,看着,看着那渐行渐近的身影,看着那熟悉的容颜,看着那张脸上漠然的表情,看着深邃的瞳孔里空洞的风景,慢慢,慢慢低下头。像是很多很多年前,怕憧憬的他看到自己哭鼻子的糗样。
沙,沙沙,扣。
擦身而过。
突然停步。
“你知道我会来这裏?”
背着身,女人僵硬的身体突然有了丝颤动,扫落一丛雪花。
“知道的啊……如果是哥哥你的话,一定会来这裏的啊……”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话语里本该藏着诛心的揶揄反讽,却淡如轻风,冷漠。
女人顾不上解释,她只是本能的翻出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年的话,脱口而出:“太子哥哥……当年她,凌姐姐,还有克莉丝姐姐她们的死,其实……”
“那与我无关是吗?”
女人一愕,终于缓缓点头:“……是!那不是你的错!”
“诶,我也这么认为。”
咦?
“我不是为了追究对错来的。”男人没有笑,话里却轻了。
“那这么多年就算是赎罪也早够了!你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为什么要去送死!为什么要抛下我们!
“我从没想过要赎罪什么的,这是我自我的意志。我只是想做而已。”
“说谎。”哥哥,你总是这样……
他低头,长发披散下来,盖住大半脸,也将女人的话堵在遗忘的角落里,他轻轻叹息,柔情万千。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男人的背影早已消失无踪,岚缓缓抬起头,阳光直射着她,将她的脸笼在光晕里,反射出点点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