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唇舌退兵(2 / 2)

张良用眼光余角扫了扫营中众将。周市会意,一拂手,众人皆退出营外。

周市急问:“先生与大王深交已久,不知大王有何用意?”张良却不回答,悠悠叹了口气,说道:“相国还记得当初子房劝说汝立大王之事否?”周市道:“记忆犹新。周某听了先生之言,方能保全性命,至今感激五内。”

张良叹道:“相国立大王固然英明,只可惜当初你做了一桩错事。”周市惑道:“什么错事?”张良道:“相国还未立大王,便急于延揽军政大权,此举不智至极。”

周市满脸不以为然,说道:“吾周市将大王从一个落魄之人捧上魏王宝座,讨要点权力有何不可。当初大王不是自己说的让我总督军政,国事大小,皆决于周某一人么?”

张良冷笑道:“当初大王急于登上魏王之位,相国你又问得咄咄逼人,他不那样说,你如何肯立他为王?相国固然得偿所愿,但未免落了要挟君上之嫌。”

周市闻言默然,后承认道:“是周某的不智。”

张良点头道:“汝既立此大功,还怕大王不感激涕零?这位极人臣的相国之位,还怕落到别人头上?那军权本是相国所有,大王怎会无端褫夺?现下倒好,自从相国走后,可有不少人向大王进献谗言,说相国你恃功而骄,飞扬跋扈气焰凌驾君王之上,早晚便会谋朝篡位。”

周市闻言大吃一惊。这满朝文武绝大多数是他旧部,经他亲自点头魏咎才授职,想不到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趁着自己不在,便搬弄出如此是非。

当下沉着脸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在背地里诋毁本相?”

张良道:“诋毁相国的,首推王弟公子豹。”周市哼了一声:“他这王弟还不是靠吾得来。听说大王任他为代相,可有此事?”张良道:“他们是亲兄弟,看来大王对他信任要甚于丞相,想封他为辅相呢。”

这魏豹不是周市自己人,要诋毁他周市也没辙。周市又问:“诋毁本相的还有何人?”张良道:“大王任其弟为代相,大臣中不少人看出苗头,跟着魏豹上疏诽议相国者不在少数。”

周市大怒道:“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枉吾周市提拔与他们!不知大王听了如何作想?”张良道:“大王初时也不相信,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大王也就慢慢相信了。”周市叹气道:“不能见信任于大王,奈何!”

张良又道:“还有那太仆陈平,公然在朝堂毁议相国,云相国之相魏,如田和之相齐也。大王若听任相国总揽军政,不加制约,这大魏的江山,早晚会落到周氏手中。”

战国时齐国国君本姓姜,乃太公望吕尚后人。后来齐国大夫田和辅政为相,将齐国的四家大夫都灭了,齐康公也被他放逐到一个海岛上,自生自灭去了。田和便自个做了齐王,从此齐国国君姓田。

周市听陈平拿自己与那篡位的田和相比,恼羞成怒道:“竖子安敢诽谤本相!待吾回都拿他质问。”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关键是相国是如何作想。你欲效那吐哺握发的周公,为后人称道,还是效谋朝篡位的田和,背得万世骂名?”周市想也不想道:“吾当然想效周公,尽心辅佐大王,昌大我魏国,成就吾一世英名。”

张良击掌道:“相国有如此之志,子房由衷敬佩。”她话锋一转,说道:“可惜丞相之志只有子房一人知道,你魏国的君臣却是不知。”

周市窘道:“先生见识卓越,智谋过人。请明示周某将如何处,方能消除众人之议论,见信于大王?”

张良见时机到了,便亮出底牌:“请相国速速班师回都。”

周市惑然问道:“班师回都与众人的议论又有何关系?”

张良长笑一声,说道:“你道大王连下三道旨意,是为何故?”周市正不明白,便问:“先生从临济而来,当知大王用心,请明告周某。”张良道:“傻子也能看出那三道旨意皆是托词,大王实是想试试丞相忠心而已。”

周市张开大嘴,讶然道:“这大军征伐非同儿戏,大王欲以此来试周某忠心,难道不知孰轻孰重?”张良道:“这是代相魏豹的主意。他云一个掌管举国军力的丞相若是不忠,可比拿下十余座城池,拓展一点地盘要严重得多。还说丞相在魏国不敢自立为王,若据了泗水郡就说不定了。魏豹极力唆掇下此三旨,说相国若不奉旨便是欺君,必有不臣之心。”

班师不班师,已上纲上线到忠不忠的地步。周市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周市便问:“依先生之见,周某应该放弃这眼看要到手的沛县,立刻回都么?”张良犹在火上浇油:“大王已连下三道旨意,丞相还犹豫什么,难道又要给众人落个抗旨不遵的口实吗?”

周市在帐中踱来踱去,陷入沉思之中。忽长叹一句:“罢了!罢了!就让那欺世盗名的刘邦再多活一阵吧。周某立刻领旨,撤了沛县之围,即日班师。”

张良见目的已经达成,心中暗喜,仍不动声色道:“丞相虽有拥立大功,但到底份为臣子,日后还须顾及大王的圣意,不可太过任性。”周市点头道:“周某受教了。”张良一个棒杀过后,又一个捧杀,说道:“那周公只有到死时,大家才知其德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丞相之忠心于大魏,日后必为天下人称道。”

周市听了这勉励的话,精神一振,点头道:“希望如此。”

张良哈哈一笑:“日后大家再提起周公,便有两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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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张良便云回临济向魏王复旨,离开魏营。

那周市急传令撤去沛县之围,大军拔营,班师回朝。

一干众将皆是不解,问道:“吾军眼看便可将沛县拿下,这到手的肥肉怎要吐出来?”周市却板着面孔说道:“本相自有主张。”再不多言。

※※※

待周市急匆匆领着大军回到都城临济,魏咎十分奇怪,问道:“相国正捷报频传,怎回来了,可是那沛公刘邦已被你灭了?”

周市比他更是奇怪:“不是大王下三道旨意,急召为臣回来的么?”魏咎诧道:“寡人是曾派了大夫蔡寅为使,可那是要爱卿早日攻下沛县。只待平定刘邦,便封丞相为泗水侯,又何曾下过如此旨意?”

周市纳闷道:“三道旨上均是大王手迹,盖了大王玺印,为臣查验过,怎会有假?那最后一道旨意乃是大王昔日盟友,张良张子房先生亲自送来,云大王对为臣起了猜忌。为臣恐担了欺君罪名,这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魏咎闻言大奇:“张子房?寡人自从即位以来,便再未见过他,何曾下旨与他送交丞相?寡人对丞相信任得很,怎会无端起了猜忌?”

周市又道:“大王可是已用王弟公子豹为代相?”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笑。魏咎道:“吾弟正出使齐国商议两国结盟之事,哪有此事?”周市又问:“太仆陈平呢?”魏咎道:“他去北地买马去了,丞相找他何事?”

周市瞬时恍然,猛一拍大腿,说道:“可恨!吾中了张子房的诡计!”

魏咎便问情由,周市将事情原委细细道出。这次魏国君臣均是大奇,“张子房身为魏国盟友,为何会胳膊肘向外拐,无端帮助那与他无任何关系的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