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淮楚咋闻范增最后吐露的三字,心中又是一震,一句话冲口问出:“范先生说此处何名?”范增面无表情说道:“此处乃陶花园,乃吾先祖所名。老夫先祖范蠡自号陶朱公,这谷中满地鲜花,芬芳争艳,故取名此谷为陶花园。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韩淮楚听范增这么一解释,方才明白是自己听错,此陶花园非东晋文人陶渊明那《桃花源记》文中提到的桃花源。
他忽然想到,“那桃花源虽脍炙人口,却无人知道在什么地方。莫非此谷便是那两千年来人们一直津津乐道却遍寻不着的桃花源。以讹传讹,倒有这个可能了。
文中所写‘避秦时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时正是秦时,而这山谷有密林与那断龙石为屏障,外人也走不进来,可不正是一处避乱的世外桃源么?”
于是众人举步向前,随范增走入那不知是不是桃花源的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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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数步,一道如白龙般的瀑布奔泻而下,远远传来轰鸣之声,冲入一洼盆地,汇成一泊深潭,溅起万千水花。
那深潭之水,经过一条条人工开凿的渠道,流淌到一垅垅的稻田中。这些稻田均依山而辟,形成从上而下的一片梯田。虽时在初冬,那田间的麦穗似乎不受气候的影响,依然是黄澄一片。
入到山谷,最令人留意的便是那谷中的气候,那真是温暖如春。阵阵晨风吹来,清风送爽,伴随着山间的清新之气,与迎风飘来的缕缕花香,令人神智为之一畅。
那卢生边走边向众人解释,云此处下通地脉,地底的热气传到谷中,一年四季也不觉得寒冷。众人听了啧啧称奇。韩淮楚心想,“那范蠡不知哪里找到这福地,真可以开休闲山庄了。”
此处名叫陶花园,没有花岂非浪得虚名。
只见满谷繁花茂蕊,争芳斗艳。有那春日开的牡丹,夏日开的芍药,秋菊冬梅,四时花卉,一应俱全。甚至那滇南的茶花,塞外的曼陀罗,与一盆盆不能生长在户外,经人搭棚培植的兰花也能见到。
那牡丹国色天香,芍药艳丽芬芳,秋菊暗香浮动,兰花俨若君子,茶花火齐云锦,曼陀罗诡奇妖艳,端地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只是那夭夭灼灼的桃花虽间或可见,却仅仅只是百花中的一类,未见特别的繁茂。韩淮楚心想,“那《桃花源记》正文中不见半字桃花,只是那地名为桃花源。可能是后世之人望文生义,误以为那桃花源中种得有遍地桃花。”
青砖红瓦,木栅柴扉,掩映在一丛丛的繁花之中,杂七错八,在谷中筑起一排排的农舍。金鸡一唱,晓日初升。
似乎这谷中之人,已打破了“鸡鸣而起”的习惯,也未见有农舍点灯。至于那坡上的田亩麦穗,也不须打理,就任它自然生长好了。这裏与世无争,那田间四季有收,尽可丰衣足食。收成如何,不是这世外桃源中人关心的事。
农舍的大门皆是敞开,没有一户人家关着门。此处也没有偷盗,人们早养成了夜不闭户这个习惯。
从门中望去,只见农舍大院之中,拴着牛羊骡马各类牲畜,养着鸡鸭猪犬各种家禽。那养的犬也似乎生性温顺,见人走过也不汪汪大叫,仿佛已脱出了犬这种类。还有那织布用的机杼,捕猎用的弓箭,犁田用的农具,就散乱地放置在院子之中,也懒得去收拾。
与外间的世人饱受战乱之苦,忍受着官府的横征暴敛苛捐杂税相比,生活在这谷中的人,真是太幸福太自由了。
卢生云道,这谷中本有百户人家,皆是陶朱公当初带来。后来历经两百年,不断有避七雄争霸的乱民引进,已发展到千户。
“幸得如此,否则这一百户人间互相婚嫁,近亲繁殖,这裏的人不变成白痴才怪。”韩淮楚就在想。
至于那范蠡搞出这世外桃源的目的,韩淮楚猜测,他富可敌国家大业大,偏偏当时商人又没什么地位,不像现代商人受“三个代表”政策的保护,钱赚得多了一不小心还会从政,牛气冲天。那范蠡难免会有人嫉妒,想吞没他的万贯家财。他又名声在外,不免会有当局者延请他去争霸天下。于是便辟出这避难之所,以备不虞之患。
众兵将一边观赏谷中景致,一边牵马而行。不多时,来到一座前后三进院落的大宅子。这宅子外墙俱用石砖砌成,高门大院,气势与先头所见那些木门柴扉绝然不同。吊檐门斗下高悬一块金漆黑地的匾额:“陶朱公府”,下边朱漆铜环的大门洞开,向内一望,画影照壁,看起来主人是极阔绰的人家。
韩淮楚心道,“范增居处到了。他先祖范蠡富可敌国,虽然避身山谷之中,自也不会委屈自己与美人西施,过得如他处那些农户一般简陋。”
项家军有骑兵千人,这大宅还容纳不下。项追传令,让大家就地歇息。范增却摇头道:“诸位来此是客,老夫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这裏有千户人家,一家招待一位便行了,怎能让诸位置身山野之中。”
他一说完,举手一拍。从宅内走出一人,年过四旬,作管家打扮。范增对那人说道:“范大,去与谷中人家说说,一户领一位军爷回家,好生款待。”那范大点头称是。
项追笑咯咯问道:“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把你们山谷吃穷了?”那卢生听罢哈哈大笑:“这谷中存粮堆得都快发霉了,地里的稻穗熟了,也懒得去收。你们来人再多出十倍,或许会把吾等吃穷。”
季布厚脸笑问:“敢问这谷中可有肉食给咱们弟兄打打牙祭?”范增淡淡一笑,说道:“范大,去传老夫口谕,宰牛十口,猪十头,去分给各户人家。”
见众人疑惑,卢生解释道:“咱们这山谷中虽然各户人家都养牛喂猪,但只是寄给大家饲养的,不是想杀了吃便能杀的。须经贫道师兄统一安排,定时宰杀,再分发给各家各户。”
项追诧问:“如此一来,大家会不会有异议?”卢生道:“这两百年来,谷中已形成了这种习惯。”
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溪中有鱼,每日派人撒上几网,无论多少,按人头均分。山中有兽,每日派人捕猎,得来的也是家家有份。就连这耕田用的犁具,烧饭用的锅,都是专门的铁匠打造,按需要分发。耕种用的种子,亦有专人管理。还有专职木匠,为大家修缮房屋,打造家具。两百来年,就这么过了下来,一直相安无事。”
韩淮楚闻言,心中闪过一词——共产主义。那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方式,想不到在这陶花园中竟尔已经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