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竣工的未央宫依然是皇宫,有少许禁衞军看守。只是没有皇室中人入住,那守衞的级别比起长乐宫就低得多。每日早晚只在各处工地巡逻一次,任务主要是防火防盗。以韩淮楚那鬼魅的行止,简直是形同虚设。
工地上有三十名工匠,做着木工活计,都在假装忙乎着。韩淮楚一看全部是黄河帮的弟兄,个个认识。
那韩信养有二百名死士,还有一百名西楚亡国将领怎未看见?
西楚亡将皆是战犯,都在画影图形上,哪敢公然在这未央宫露面?都藏在地道之中。
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谁能想到,一百个朝廷榜上缉拿的西楚亡国将军,就在未央宫禁衞军眼皮子底下,每日挖掘一条地道,直通那帝妃居住的长乐宫中?
那韩信发动造反阴谋就在这两日,韩淮楚判断其余的黄河帮弟兄也已钻进地道,就等着那韩信一声令下,引爆炸药杀进长乐宫,给那布下天罗地网准备生擒韩信的吕雉一个突然袭击。这三十名汉子,只是在为那韩信的行动计划做着掩护。
韩淮楚弄不明白的,有两件事。
这金华殿只将大樑竖起搭了个轮廓,地砖尚未铺就,墙壁有两面都是空的能从外向里看个清楚。以韩淮楚的观察绝不可能安有什么机关。听声音地道源起于这金华殿,那地道的入口何在?
当韩信步入长乐宫时,那些死士没有韩淮楚这般耳力,隔着厚厚的地层,如何能听到他发出引爆炸药的命令?那韩信又是如何能够将命令传达到地道中去?
韩淮楚想不明白,索性从草丛中长身而起,将衣上灰尘一拂,大踏步向那工地上走去。
※※※
锯木刨木的声音突然而止,假装忙碌的工匠们同时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警惕地向闯进来的这个陌生者逼视过来。
“你是哪处的工匠?为何到这金华殿来?”一袒臂的瘦小汉子阴沉着脸过来盘问。
韩淮楚并未回答那人的问话,右手手腕一翻,掌中扣了一枚雪亮的飞刀。
那汉子一望那飞刀,脸色顿时大变。
“这飞刀阁下从何处得来?”汉子劈面问道。
“袁什兄弟,难得你还认识这口飞刀。我那弟妹武英何在?”韩淮楚大喝一声。
原来这汉子就是袁千的兄长袁什。
还定三秦一战,韩淮楚大点鸳鸯谱,为黄河帮五十儿郎牵线搭桥娶了那西戎女将葛赛飞手下五十姐妹,袁什的妻子武英就是那时候韩淮楚做的媒。
潍水之战袁千阵亡,其妻殷红为夫殉情而死,只留下一个孤儿袁不弃。后来韩淮楚将袁千的功劳奏与朝廷,刘邦诣封袁千为潍水侯,由其子袁不弃承袭。而那孩子尚小,韩淮楚就将袁不弃交托给袁什夫妇养育成人。按说那袁什每年有袁不弃的俸禄可领,在黄河帮众兄弟中日子过得最为舒坦,哪知他也卷入到这场韩信策划的政变中来。
“你是何人?为何呼内子为弟妹?”袁什被韩淮楚一喝,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韩淮楚依然不答,手腕一振,“嗖”的一声,寒光掠空而过,飞刀钉到一株树上。
韩淮楚在黄河帮时,曾以掷飞刀的手法教帮中弟兄投掷鱼叉。这投掷飞刀的手法那些黄河帮的弟兄是个个腻熟。韩淮楚露出这一手,众人看得是大惊失色。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这手飞刀绝技?”一汉子颤声问道。
“蓝贵兄弟,你幼年被人拐卖,后来在齐国找到你失散多年的父母。正该孝顺双亲于膝下,为何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干这苦差?”韩淮楚轻轻将罩在脸上的面具摘下,望着那人沉声问道。
愕然!太愕然了!在场中人个个面面相觑,惊讶溢于言表。他们效忠的侯爷还躺在淮阴侯府那病床上,这裏居然又冒出一个侯爷!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侯爷?谁才是曾带领他们打下万里江山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叫蓝贵的汉子走将过来,将韩淮楚肩膀一拍,问道:“这位兄弟,你怎知我幼年被人拐卖?又怎会与淮阴侯长得这般相似?”
“淮阴侯?”韩淮楚嗤笑一声:“诸位请想一想,让你们抛家舍业,将一家性命全部压在这场造反阴谋,那战神宝驹尚且不能骑,那贼子会是你们的兄弟吗?诸位,你们的兄弟就在这裏,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韩淮楚刚将那话说完,一人猛然惊醒,冲口喊道:“对啊!战神宝驹随侯爷征战多年向来驯服得很,却将侯爷摔下马来,焉有是理?侯府中的那个侯爷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侯爷!”
韩淮楚含笑朝那人点点头:“天下大定之后,韩某便归隐而去,将楚王之位让给那厮,如今浪迹江湖。本不想与众兄弟相见,但这次那贼子意欲裹挟众兄弟谋反,不得已方才现身,只为众兄弟不受牵连导致灭门之祸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刷的一下子围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激动不已。
“原来如此!我说大王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在齐国手握雄兵三十万不反,为何做了楚王兵马尽散却要造反,原来那厮并非大王。”“大王,这一年来你去了哪里?”“大王,要不是奉你召唤,小的如何会舍弃家业去那下邳,跟随那贼子造反?原来是受那贼子所诳也!”众人七嘴八舌一起说道,个个眼中泪水盈盈。
韩淮楚待他们说完,断然说道:“现在不是与众兄弟说话的时候,洞中还有咱们的兄弟蒙在鼓中。袁什,那地洞入口何在?”
※※※
金华殿殿门前,蹲踞着一尊麒麟兽。这是一尊硕大的麒麟,用巨石雕成,托起这麒麟的石座与麒麟连在一起,重逾两千斤。就算那力能拔山的项羽重生,估计也抬它不起。
皇宫中几乎每处宫殿皆有瑞兽镇门。这麒麟兽看似平常,哪知玄机就出在这裏。
工地上不乏长木。这些死士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曾夜深人尽之时,抬来一块大石作为支点,利用杠杆原理,合众人之力用长木翘起这麒麟兽的石座。那地洞入口就在石座之下!
这十天半月地洞中挖出的土方就在那时候送出倒入湖中,洞中一百来人需要的食水也在那时候送入。神不知鬼不觉间,一条贯穿长安城的地道就样挖了出来。
当那石座撬开露出这漫长而狭窄的地道,韩淮楚不由不兴叹那韩信造反的决心与那挖掘地道者的毅力。从未央宫到长乐宫,就是八里的路。四千米的地道要在一年之内挖掘成功,是一项何等浩大的工程,艰难的任务?
任务虽然艰巨,若是那韩信阴谋得逞,收效也是惊人。就凭自己为他建下的威名,若是他控制住吕雉母子与长安城,登高一呼兴兵造反,对刘邦心怀不满的异姓诸侯必隔远响应。而被那匈奴外患与陈豨内患搞得焦头烂额的刘邦哪还有能力应付?到时候天下又是刀兵四起,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又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胡虏乘虚而入,大汉帝国风雨飘摇,山河破碎,天下姓不姓刘还真是一个问题。
“袁什,点起火把在前带路!”韩淮楚看着那地道,肃然说道。
※※※
幽深而漫长的地道阴冷潮湿,空气污浊,地鼠乱窜,不见半点阳光。韩淮楚心情极其沉重地走在地道中,实在难以想象一年来藏在这地洞中的人是如何度过来的。
一个时辰之后,那地道终于走完。呈现在韩淮楚眼前的,在那长乐宫地下挖出的地洞,却是十分的开阔。油灯扑闪,照出那地上站的坐的俱是人影。刀光剑光闪烁,一股硝石之味扑鼻传来。
“袁什,侯爷并未敲钟,你怎不在金华殿,却进到这裏?”一人站起身来,带着怒气向领路的袁什喝道,五大三粗,正是那失踪的盛万。
“敲钟?”信息传入韩淮楚耳中,他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韩信下达引爆炸药命令的办法就是敲响长乐宫锺室大殿的那口古铜巨锺。
黄钟大吕,贯穿力极强。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地层,也能传到地下被那地洞中人隐隐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