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悬浮爱慕(1 / 2)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耳畔是树叶被风吹响的沙沙声,远远地有人的喧哗声,身下是男人结实的身躯,她的心跳渐渐回归了正常的频率,仿佛他在这裏,她就什么都不怕了,脑筋也正常运转起来。

就在刚才,在未知人士的袭击下,实验室爆炸了。多亏了肖澹的拼命保护,她得救了。

江锦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谢谢……你,救了我。”

肖澹扶着她坐了起来,她刚想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却被他把住了双臂。

“小锦,我以为仅仅是作为朋友在你身边,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你便不会有危险,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在她似懂非懂的神情中,肖澹忽然俯身,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

在江锦一副大脑宕机、被雷劈了的呆滞神情中,他继续说:“我真的后悔了,我不仅想要靠近你——我还想要拥有你。”

他想拥有她不经意的浅笑,拥有她偶尔展露的锋芒,拥有她身上凛冽却温暖的气息,甚至拥有她那一段痛苦的回忆。

这次爆炸就像一个开关,有什么从他的内心解放开来。

他等得已经够久了。

肖澹说罢,又再次俯身。

“肖澹!江锦!”

一阵惊慌的叫喊声从两人身后传出,沈辛安匆匆跑了过来:“你们没事吧?”

由于突如其来的干扰,肖澹的脸在离江锦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可惜地轻叹一声之后,他利落地翻身而起,顺便拉起了江锦。

“看到有人跑了吗?”

“已经报警了。”沈辛安的目光游移在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上,眉毛不受控制地扬起。

江锦尴尬地看了一眼肖澹,身旁的这个男人强大、镇定,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而已,包括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裏交给你了。”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撂下一句话之后,肖澹拉着江锦就跑了。

车停的位置离这裏不远。

有风从某个方向吹来,空荡荡,直接拂在她的身上,还带着灰尘的霉味。江锦低下头来,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起来。

肖澹目光晦暗,像是包含了太多情绪,又好像由于一直干涸,深处一片荒芜。

他的目光看得她心慌意乱。

江锦甚至都佩服自己,这个关头还能记得关键。

“对了,自毁软件!这场爆炸是不是有人来抢夺自毁软件的,我们快回去找。”

“不必了。”

“你……”

忽然间,肖澹吻了下来,汹涌而热烈。

风似乎一下子被阻隔在他的身后。

“我刚才一直想这样亲你。”

他抓着江锦的手,细碎的吻轻轻落在她的手指间,他的唇灼热,那是与她的指尖全然不同的温度。

“你这算答应我了是吗?小锦,我很开心。”他的声音近乎呢喃,褪去了往日的刻薄与傲慢,温柔起来,几乎能叫人溺毙在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他一而再地追问,她胡乱地点头。

周围的气温一直在升高,远处警笛声、火警声交错着接近。

“咳咳!”

忽然,有人打断了劫后余生的两人。

跟上来的沈辛安双手抱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肖澹放开江锦,仍然握着她的手:“嗯……再晚一分钟,你就要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江锦羞恼地挣开手,一手狠狠地戳在肖澹的脑袋上,然后飞速地钻进了车里。

一元县已经多年没有发生爆炸案了,三人从公安局出来之后已是深夜,相较两个男人还有心思重新梳理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情,江锦只想好好地回去睡上一觉。

车行至肖澹家楼下,两个男人都没有下车,她疑惑地看着他们,继而想到什么,眉眼间的疑惑迅速沉淀下来,她问:“不回去了?”

人没抓住,实施爆炸的目的也不明确,除了两人死里逃生,炸毁了一间久无人居的小房子外,没有任何损失,事件迅速平息了下来。可是,毕竟惊动了警方,这裏离北城不算远,如果孟汀洲有心,他们的行踪便再也遮掩不住。

不,或许,早已经遮掩不住了。实验室爆炸,孟汀洲难逃嫌疑。

江锦利落地拉开车门:“那我先上去收拾东西,马上下来。”

“嗯。”

江锦上去之后,肖澹和沈辛安也下了车透气。

肖澹看向沈辛安问:“有烟吗?”

后者掏出两根香烟,几秒钟后,夜色中便多了两个猩红的点儿。

沈辛安终究没控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尴尬地问:“你们……好了?”

半晌都没有动静,两个生得像电线杆的男人不约而同地看着楼上忽然亮起灯的窗子。

如果不是相识多年,沈辛安也不会看穿他这位挚友的心思,肖澹此刻其实……充满了狂喜。只是肖澹这个人啊,向来是这样,深谙水满则溢的道理,越是高兴,越是不轻易示于人前。

可是,多年来的夙愿达成,又怎么能按捺得住呢?

肖澹压低的声音传来:“辛安,我很开心。”

知道知道。仗着肖澹看不见,沈辛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多少领悟到了一些江锦翻白眼时的乐趣。

“我当年只差一步就能站在她面前,但这一步我却走了两年。”

听出肖澹的声音不稳,沈辛安没有说话,沉默中,他突然又想起了些往事。

两个人的相识,肖澹的养父因罪进了监狱,肖澹的养父养母离婚,肖澹的养母因病去世,肖澹接受了一对科学家夫妇的长期资助,肖澹上了警校,朝着自己想要的未来一步步走去,肖澹整个人似乎开朗了许多,懂得和周围的人正常相处……

沈辛安后来知道,自己不是可以改变他的人,那些人也不是。他们只能暂时将他牵绊在这个正常的社会里,只有等一个,与他身心契合的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下凡来。

再后来,沈辛安第一次从肖澹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名字。

“那对科学家人很好,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叫江锦……很可爱。”

“哦,那追啊。”

“我现在……还不能站在她面前,我还配不上她。”

沈辛安似懂非懂:“那你想怎么办啊,放弃?”

“建功立业。”肖澹一脸正气地说完,踩灭了脚下的烟头。

已经入夏,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沈辛安按灭了手中的烟头,兀自打了个喷嚏,心冷。

那个时候的肖澹多么正气凛然啊。

而现在呢?

江锦背了个小包下来,肖澹自然地接过,然后和江锦一前一后钻进了车后座。

沈辛安眼角跳了一下:“你不坐副驾驶了?”

肖澹瞥了沈辛安一眼,那一眼怎么说呢,带着点儿炫耀以及轻蔑。

“事情都谈完了,有女朋友的人,谁还坐你的副驾驶?”

“把老子当司机当习惯了啊。”沈辛安碎碎念着,还是认命地上了车。

三个人再一次乘着夜色,往北城的方向而去。

他们这一趟回去,势必风风雨雨,只是此刻难得平静,三人心照不宣,没有人点出来。

肖澹拉住她的手,捏了捏:“困了吧?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

仅仅几个小时,就从恋爱初期的懵懂直接过渡到了老夫老妻的模式,自然得让江锦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个恋爱老手,只是困倦慢慢袭来,她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睁不开了。

以后……以后再算账。

沈辛安简直没眼看。

孟汀洲的反应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回到北城的第一个白天,三人甚至还没等安顿下来,新宇传媒的人就联系上了自家经常旷工的老板。

沈辛安撂下电话,神色不大好:“孟汀洲约新宇传媒去谈推广的方案,点名让我出席。”

肖澹沉吟着说:“孟汀洲一定已经知道你这段时间的行踪了,这次邀约,只怕是想从你口中套出点儿什么。”

“没关系,他最多只知道,是我们两个帮助小锦逃离了他的视线,只要我嘴够严实,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沈辛安兀地顿住,看向肖澹,脸上露了点儿懊恼的神色,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江锦的视线在肖澹和沈辛安身上来回打转,企图从中看破玄机。

沈辛安急急地站起来:“你们先收拾一下,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我,我去买。你们俩……尤其是小锦,能不出门最好还是别出门了。”

几人的落脚地点在沈辛安名下的一处房产,据沈辛安说安全性比较高,全封闭,小区内二十四小时保安巡查,希望可以避免孟汀洲的骚扰,还是个小套间的户型,江锦也总算可以避免日常跟肖澹共处一室的尴尬。

沈辛安这一走就是一天。

江锦看着肖澹收拾着房间。

他还穿着白日里那套休闲服,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他衣着依旧整齐,只是面色有些疲惫,发丝微微凌乱,却掩饰不住他眼中的锋芒。

肖澹从储藏室找出床品,掏出一块床单展开,姿态认真地将它铺在客房小床上,江锦见了有些不好意思:“你睡客房?”

肖澹闻言,直起腰来,目光在客房的单人床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地问:“不睡客房,那你想我陪你睡主卧?”

他站直的身影极有压迫性,狭窄的房间里仿佛一下子燥热起来。

仿佛有什么封印被解开了,肖澹的脑洞沿着奇怪的方向策马狂奔,再也唤不回。

直到深夜,沈辛安还是没有回来。

北城地界的霓虹灯恢宏大气,远处的商圈更是明亮如白昼,许久不见城市灯火,江锦靠在窗子旁往外看去,眼神有几分迷离。

肖澹递给她一杯牛奶:“沈辛安可能很晚才过来,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江锦摇了摇头:“比起休息,你能跟我解释一下那句话吗?就是那句——你以为仅仅是作为朋友在你身边,没有更亲密的关系,我便不会有危险。”

肖澹惊讶了片刻,然后笑着摇头:“你记性真好。”

“昨天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想来,欧博、一元县、实验室、爆炸、付言、宋敏雅……以及你,这些地方这些人这些事,似乎都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肖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现在说,我暗恋你很久,你信吗?”

江锦一把打下他的手:“别扯开话题。”

“是真的,小锦,你不会知道,我现在有多感激。”

她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我现在渐渐感受到,或许我父母的死并不是结束。今天我才意识到,是我将这些事想得太简单了。我相信,你想要保护我的心,可是也请你相信,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她一番话说完,才发现肖澹一直在定定地看着他,视线灼热,喉咙滚动,仿佛有危险的情绪在他的心裏发酵。

“小锦,我有点热。”

江锦语塞,突然红了脸,疾走了几步,将紧闭的客厅窗户一下子拉开了,夜风呼呼地灌进来。风一点也不凉,舒适得很。周围有了细微的响动,风吹在窗框的声音、拂过窗帘的声音、吹动屋内绿植的声音,甚至扬起她的头发,拂过她侧脸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现在清醒了吧?”

肖澹心裏的那点旖旎,立刻就被狂风吹回了自己的脸上。

真是防守严密的姑娘,肖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夸赞。

时针指向“11”的时候,沈辛安来了。

一进门,沈辛安就嚷嚷:“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江锦应了一声,刚要往厨房走,就被肖澹一把捏住了后脖颈,男人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摩擦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皮肤:“你省省吧,我可不想再受一次惊吓了。”

沈辛安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热乎的汤面,一边吃一边说:“我回来的路上,身后好几辆车一直跟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甩开。我本以为孟汀洲现在忙着六爻的推广没什么闲心思,谁知道他逼得这么紧,我看,不行明天再换个地方住。”

肖澹蹙起眉头:“换地方住也不是办法,兵来将挡吧,你们今天开会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孟汀洲在耍我,他根本就没出席,只是让企宣部的人纠缠了我一下午。”沈辛安愤愤不平,随后想到什么又哼笑了一声,拽了张纸巾一抹嘴,“不过我想办法跟‘那个人’单独说了几句话,他告诉我,报名者比预想当中要多得多,咱们怎么办?”

肖澹沉思片刻,看到江锦忧心忡忡的脸,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万一,实验室爆炸跟孟汀洲有关呢?万一……自毁软件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了呢,那我们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我记得我们在一元县实验室的时候,你从你父母的实验裏面就看出了漏洞。”

“你是说……”

肖澹双手交叉着放在下巴上:“假如,你能证明,欧博科技推广的六爻系统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我们就有正当的理由,让监管局介入,这样想必可以拖上许久。”

“可是我需要我父母的资料……我自己没有把握。”

肖澹点头,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摸烟,看了江锦一眼,又忍住了:“爆炸后,一元县的警察从裏面整理出一些尚未焚毁的资料,有用吗?”

江锦眼睛一亮:“当然。”

见两个男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江锦不得不担当起安抚人心的大任:“只要给我足够的资料,我很快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她的内心也安定了下来。

沈辛安的富二代实力不是闹着玩的,不出三天就把江锦列出来的设备都弄到了,硬生生把一间低调奢华的双层公寓改造成了高科技实验室。

一拿到资料,江锦就开始不分昼夜地複原系统。她专攻生物学,许多计算机方面的构建还不甚了解,还要分出时间来连线那个领域的大神,她熬了多久,肖澹就陪了多久。

在此期间,肖澹照料了她全部的起居。

早上六点,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江锦已经睁开眼,用凉水洗了把脸,浇灭了一切困意。收拾妥当,她又坐在了电脑前,一会儿监测着仿真数据,一会儿又调整器材。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她回头一看:“你出去得这么早?”

“给你带了早餐。”

江锦道了谢,扫到他的另一只手,不免有些惊讶:“哪儿来的花?”

肖澹一手拎着一袋小笼包和豆浆,另一只手却捧了一个花盆,裏面粉紫色的花朵开得艳丽。

“早晨在隔壁的花圃看到的,有人在侍弄,我问他买了一盆送你。”想了想,肖澹又补充道,“这是蝴蝶兰,蝴蝶兰象征初恋。”

眉眼冷淡,气质禁欲的男人,大清早捧着一盆蝴蝶兰站到她面前,认真地说它代表着初恋,场面竟然有些滑稽。

江锦猝不及防,“扑哧”一声笑了。

太阳从云层中跳跃出来,照亮了两个人的眼睛,她看着花,他看着她。

江锦回神去看他,却见他忽然别开了脸,急促地问:“你喜欢吗?”

江锦来不及看清他面上泛起的潮|红,也不知道这种少年方有的忐忑心情是否消散了些他长久以来的孤傲。

她不自觉地看着他微笑:“我很喜欢,谢谢。”

江锦想,真是美好的清晨。

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一天不说话,江锦投入工作中的时候,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她被肖澹拦腰从椅子上拉起来,塞了一碗饭在手里,她才发现,窗外已经繁星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