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6月,天气陡然之间热了起来,今年的盛夏来得格外早。樱花的残蕊还没有完全衰败,其余姹紫嫣红已然竞相绽开。
越远离都市,越远离那些高档的住宅和商业街,季节的更迭就越加明显。
王总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言出必行,从欧博集团选择推广试点的场地到装修、宣传等,大大小小使了不少绊子。
小夏他们也各自想了办法,写了无数篇专业的学术性文章公开发表,希望让人们了解到现在的六爻系统是存在隐患的。可是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无知者无畏,小夏他们收获甚微,大部分人还觉得他们太过敏感,固执地不肯接受一项新的科技。
跟孟汀洲原来的计划相比,现在的进度已然拖慢了不少。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江锦一边想着,一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扫把放了回去。虽然肖澹什么也没说,但是住在他的家里,霸占了他的卧室,吃着他做的饭,江锦觉得自己也要付出一定的劳动,于是便自觉承担了日常衞生的清扫工作。
但是这并不代表,肖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指使她!
外间传来了肖澹的声音:“江锦,帮我泡一杯红茶来。”
“没有了。”
肖澹咕哝了一句什么,听不清字,但语气分明就是抱怨。
江锦将手里的抹布一摔,扬声说:“你还有完没完?我说了,红茶喝完了,只有白开水要不要?”
“我当你助理的时候,三明治咖啡,哪样少了你的?”
两个人隔空也能拌起嘴,沈辛安也是服气了。
“好了好了,我记得,你家里不是还有一块普洱?”
肖澹又说了句什么之后,提高了音量:“江锦,卧室的衣柜子里应该有普洱茶饼,你好好找一找。”
江锦闭上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忍住了冲出房门揪他头发的冲动。
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肖澹的本性竟然这么懒,这几天跟沈辛安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也就罢了,还以平均十分钟就叫她一次名字的频率,将她指使得团团转,差点让她以为他是一个离开她就不能生活自理的幼儿。
江锦一边在心裏吐槽,一边认命地打开柜子漫无目的地翻找,十分钟后,她已经把肖澹的衣柜和杂物间画上了等号。
哪有正常人会把茶饼和揉在一起的领带扔进衣柜的?
她伸手一抽,随着茶饼一起带出来的还有几本翻倒的书……衣柜里真的是什么都可以装。
两本书中间夹着几张纸。
“辞职报告”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肖澹的辞职报告?
江锦知道肖澹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是他的私人物件,她不应该看,可是女孩儿终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那些字上瞟了一眼。
江锦愣住了。
这时外间又传来了肖澹的声音:“江锦,你找到没有啊?”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男人迈着一听就十分慵懒的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了卧室门口:“找不到就算了,给我烧壶白开水也……”
他的声音顿住了。
江锦坐在衣柜前的小矮凳上,视线从辞职报告上抬起来,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肖澹,你从没有告诉我,你辞职的原因,是因为我父母的死。”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几分探究,却终究少了几分温度。
“我……”一开口,肖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清了清嗓子,“我并不是刻意想要瞒你,我……”
“你们俩在卧室里背着我干什么呢?”沈辛安也走了过来,看气氛不对,他纳闷地看了一眼江锦,自然也就发现了她拿在手中的东西。
沈辛安张嘴欲言。
肖澹抬手拦住了他:“辛安,今天你先走吧。”
“好吧……”
沈辛安往外走了两步,不大放心,又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江锦:“小锦,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误解肖澹,他对你真的……”
“沈辛安。”
肖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暗含几分警告。
沈辛安闷闷不乐地住了嘴,终是一扭头离开了。
窗外隐隐地响起了几声欢快的鸟叫。
卧室朝南,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应该是很舒服的温度。
肖澹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要拉江锦起来,却被后者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的眼神闪了闪。
“两年前局里接到了一起报案,欧博科技名下的一间实验室电路短路,导致大火,致使两名研究人员丧生,死者就是你的父母。
“现场太干净了,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它都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可是就像我跟你说的,我并不相信你的父母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每一天会有新的案子占据我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辞职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在关注欧博科技和你的近况,这些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就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我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地提醒你那些惨痛的事实呢?”
这一段话听起来滴水不漏。
“还有什么是你在斟酌着,应不应该告诉我的?”
肖澹顿了一下:“有……据我了解,你的父母在这裏有一间实验室,我怀疑裏面可能会有一些线索。”
“这裏?一元县?”
“是,你很早就去了北城,可能不会记得,你父母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一元县待了一阵子。”
肖澹这么一提起,江锦也不由得开始怀疑。
她虽然是北城人,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她五岁以前,正是脑激光图刚刚投入应用的时间,于是她的父母带着她四处奔走,说不定就是那时在一元县停留了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到了北城,她也逐渐融入了那里的生活,渐渐忘掉了小时候的事情,再加上昏倒之后,过去的记忆就变得更加不完整,一连串童年时光也开始模糊不清。
“我印象里,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父母一起来了北城……但我们确实不是北城人。只是关于实验室我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了,如果这裏真的有,凭你的能力会找不到吗?”
肖澹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也还小啊,再加上你父母在来到欧博科技之前,曾经被一家国外科技机构纠缠,因此他们的行踪十分小心,刻意隐藏行踪的话,不管对谁来说都不好找。我们已经将一元县整个翻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一点踪影。”
也算合情合理。
江锦问:“你没有其他的事瞒着我了吗?”
肖澹回答得很快:“没有。”
她像是陡然之间卸了力,朝外的刺卷了起来,头微微低着。
她喃喃地说:“肖澹,你就是欺负我都不记得了。”
男人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温柔:“我知道的已经全部给你了,究竟能不能找出你父母死亡的疑点,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
“可是只有一本笔记,我都已经可以背下来了,依旧没有任何疑点。”
“你父母没有其他的遗物吗?”
“是有一些,可是我在医院醒过来,回家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值得仔细检查的东西。”
“即便是有,一早就被孟汀洲处理干净了。”肖澹对孟汀洲的不屑与敌意,从来都这么直白。
提起孟汀洲,江锦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毕竟也曾经顶着孟汀洲的未婚妻这个名头,此前她一直将他定位为好的事业伙伴,可是一年多的相处,她根本没有窥见过孟汀洲真正的内心。
“我失忆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孟汀洲,我信任他,将我从父母那里了解的所有关于六爻的核心机密全盘托出,但是现在证明了这是一个错误。
“真希望哪天一觉醒来,这两年的记忆又能回来,缺失的这部分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不把它打开,我永远不能确定裏面是毁灭还是希望。
“现在,我也不知道能相信谁。但可笑的是,我除了信你,又没有别的办法。”
她显得十分苦恼,可是肖澹禁不住眉头舒展开来:“我明白,你能像现在这样坦诚地对我,我已经觉得很荣幸了。”
“谢谢……”
江锦的话刚刚说出口,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儿。这场谈话最开始的中心是什么来着?怎么就发展成她要跟他道谢了?
狡诈如狐的肖澹!
她恼恨地斜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专注,她曾经多次瞥见过这样的注视。
他看着她,却又似乎在两个人中间竖起了一道屏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浓郁的油画色彩蔓延开来,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
“肖澹,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赌上我全部的信任配合你。”
“谁需要那么多信任?”话虽如此,肖澹还是欣然道,“说说看。”他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江锦条件反射性地伸手拉他:“别走。”
肖澹不察,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坐在了矮凳上。
江锦俯视着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错愕的表情,以及因为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
江锦突然间觉得自己找回了几份职场上的杀伐果断,她弯下腰,唇凑了过去:“帮我找一个人。”
“嗯……”
“程暖阳,我的好朋友。我之前尝试过找她,可是除了在我自己的手机里发现过一条她留给我,说她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要我找她的短信以外,这两年间再无音信。但是我始终觉得奇怪,我们是彼此的好友,哪怕她真的有什么不方便为外人道的事,也不可能一直不跟我联系。”
江锦没有说出口的是,不管她怎么保证,或者怎么说服自己的心,她现在唯一完全能够信任的,只有一个程暖阳。
她还想说得更详细一点,却见肖澹摇了摇头,语出惊人:“我知道她,跟你念一个大学,心理学的高才生。如果我帮你找到她,你要怎么报答我?”
“反正我要谢谢你的事情太多了,以后再想。”
“你现在就可以回报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锦将信将疑:“你说!”
肖澹沉吟着,没有直接提,而是说:“其实有个人一直在找她,也找了两年了。”
江锦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谁?”
“沈辛安。”
见江锦脸色不对,肖澹一脸警惕:“我事先说明,我不知道你突然要找那个程暖阳,这可不算我隐瞒你,你不能生气——这个就是我的条件。”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沈辛安找暖阳干什么?”
“一见锺情。”
肖澹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然后就看见江锦的脸色更差。
他顿了一下,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总之,他找了许多办法联系程暖阳,最近也有了进展,有消息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等我确认下来再告诉你。”
江锦除了点头,也就只能点头了。
她闺密的新恋情,她竟然一点也没听过。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
很好,在平静了一段时间后,她终于又度过了波澜壮阔的一天。
第二天,沈辛安中午照例过来串门兼蹭一顿午饭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出不对劲儿。
昨天他走的时候,江锦的火气分明是对着肖澹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她刀似的目光全都割在了自己身上?
他看向肖澹,可后者摸了摸鼻尖,表示爱莫能助,顺便指了指自己的胃,示意两个人已经吃完了饭。
沈辛安只好可怜巴巴地穿着围裙,去厨房用开水冲泡方便面。
江锦眼中的探究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她成熟、稳重的好闺密,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或已经遗忘的情况下,看上了这么一个……二货。
难道是富二代的光环?
沈辛安身为富二代,也有自己的优点,他随遇而安,一袋什么也不加的方便面也能吃出享受的表情来。
这时,肖澹的手机响了起来。
肖澹的手机号少有人知,江锦不免多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惊讶,然后他扯了一张纸记了起来。
“嗯……好,知道了,谢谢。”
撂下手机,肖澹看了一眼沈辛安:“你……不对,是你们要找的人可能有消息了。”
肖澹将抄好的字条递给江锦。
她以为是程暖阳的线索,可纸上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程朝阳”,以及一个地址。
“这是?”单看名字,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隐秘的联系。
“一个心理医生,他或许知道程暖阳在哪里。”这算是个好消息,可是肖澹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程暖阳也是学心理学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可为什么没有找到程暖阳,只找到了另一个人?江锦的心跳有些加速,问题到嘴边,却隐隐有些惧怕。
肖澹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叩了叩:“江锦,我们得回一趟北城了。”
即便事务繁忙,孟汀洲也没有停止过寻找江锦,为了避免麻烦,江锦他们回北城自然也是低调行事。
第二天下午,刚到北城地界,三人就直奔字条上的地址。
那是一栋办公大楼,裏面大大小小的公司林立,电梯也老旧,人站进去半天,才像是行动迟缓的老人一样,合上了电梯门。
下了电梯,肖澹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俩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江锦点了点头。
走廊长而深幽,她慢慢走到尽头一扇紧闭的门前,盯着门上“心理咨询室”五个宋体小字,跟沈辛安对视一眼,才伸手敲开了门。
“请问,这裏是程医生的办公室吗?”
一阵穿堂风从她身后扫过,白色的窗帘猛地飞舞起来,傍晚的阳光带着油画般的浓烈色彩,将屋外的树影横斜尽数映在昏暗的室内,昭示着不安的因子。
屋内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身形清瘦,正伏案写着什么,听到动静也不曾抬头。
沈辛安先沉不住气,往前走了一步:“您好,我想找程暖阳。”
他抬起头来,看见江锦和沈辛安并不意外,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椅子:“坐。”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停下笔抬起头:“你们刚才说什么?”
作为一名需要跟各类病人打交道的心理医生,程朝阳长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五官柔和,下颌轮廓棱角分明,却不过于锋利,颇有些雌雄莫辩的意味,若是单看脸,的确跟程暖阳有七分相似。
唯一与之不匹配的便是那一双淡漠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渲染出一种清冷疏离的气质。没有拉近关系的嘘寒问暖,他用冷冰冰的态度告诉你,他并不像他的妹妹一般随和。
可问题是,江锦从未听说过程暖阳有哥哥。
不过现在想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程暖阳对她一直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关怀备至,却也很少提到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我们想找程暖阳。”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的情绪:“你们找程暖阳做什么?她死了。”
和沈辛安瞬间像是天塌下来一般的震惊模样不同,江锦只看了程朝阳一眼就摇了摇头:“你在骗人。”
她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两个月前,你是不是去过北城大学?”
程朝阳更加不耐烦:“没有。”
“我在抗议的人群中,曾经见到一张酷似程暖阳的脸,想来那个人应该是你。程暖阳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虽然你们长得相像,但我还心存犹疑。”江锦笑了一下,“但是看到你说话,我信你们是亲兄妹了。暖阳对于不想见的人,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敷衍的谎话张口就来的习惯也是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锦的话镇住了对面的男人,他沉默了下来,倒是没再说要赶他们走的话了。
“我们的寻找如果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很抱歉,但是如果你真的知道暖阳在哪儿,请你告诉我们,我现在……很需要她。”毫不夸张地说,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记忆里一直可以依靠的程暖阳就是江锦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
程朝阳看了她几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笃定的神色:“你就是江锦吧?”
“你听说过我?是暖阳跟你说过?”
程朝阳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在身旁的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抽出了一个信封。
“也罢,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这是程暖阳留下的,应该是给你的,拿走。”
江锦手里被他不耐烦地塞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可是——”
她还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程暖阳这两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让他给她东西,而不是亲手给她?甚至,她脑海中还有一个疯狂的想法,程朝阳出现在抗议六爻系统上市的人群中,或许不是偶然……
“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们快走吧。”
这就是再也不想沟通的意思了。
两个人被程朝阳赶到了办公室门口,程朝阳将江锦推了出去之后,又开始推沈辛安。
只是沈辛安毕竟是个大男人,两个人僵持不下,程朝阳臭着一张脸:“从你们一进门我就想问了,你盯着我做什么?”
沈辛安像根柱子似的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程朝阳一眼,才低下头,半晌说道:“你和你妹妹长得真像。”
神情追忆,还有几分可怜。
程朝阳完全不为所动,表情更加冷漠:“你再看,我就弄瞎你的眼睛。”
语气之严肃,没有一丝玩笑成分。
沈辛安瑟缩了一下,被江锦连忙拽走了。
这个程朝阳,看起来很不好招惹,却和同样不好招惹的肖澹是完全两个不同的类型。如果一定要加以比较的话,肖澹是游离于社会之外,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傲慢,程朝阳则是站在了众生的对立面,一个不爽就想要毁灭世界的反派角色。
从进门到被赶出来不过二十来分钟,肖澹看见他们出来,掐灭了烟。
“走吧。”
刚下了一楼,肖澹忽然伸手摸了摸兜:“刚才把打火机忘在楼上了,你们在这裏等我一下。”
看着他又返回去的背影,江锦咕哝了一句:“这个人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
心理咨询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之后,外面的人径直开门走了进去,程朝阳像是早有预料,伸手拿了两个茶杯,倒了水。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进来找我的。”
“半年前,你通过小夏联系到我,告诉我关于六爻系统的研发近况,你就该知道,我会查出你和程暖阳的关系。”
程朝阳耸耸肩:“我那个时候就跟你说过了,宋敏雅曾是我的病人,告诉你六爻系统研究的近况,也是征得她同意的。”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肯帮忙传话。”
程朝阳端起茶喝了一口,视线透过袅袅茶气被模糊。
“从小到大,父母就觉得我心思难测,明明我和程暖阳两个人都对心理学感兴趣,他们却不许我攻读心理学,就像是怕我这个潜在的反社会人格有了知识之后走上不归路。”程朝阳说到这裏,忽然露出一个略带欣赏的笑容,“可他们一定没想到,程暖阳却比我还要疯。”
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几近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况一个阅人无数的心理医生,肖澹不想探究,探究也未必能得到结果。
“话虽如此,可你是个好哥哥,她想做的事,你都会帮忙。”
肖澹观察着程朝阳的神色,又说:“你和欧博科技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江锦不然,她又是你妹妹的好友,除了传递消息是你妹妹的意愿之外,我不认为你会这么热心肠。”
程朝阳伸手将肖澹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几乎要溢出来。
“不用跟我套近乎,也别试探我,直说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肖澹诧异地一扬眉,旋即想到对方的职业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交叠双腿,说道:“我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要让我骗江锦说,现在才找到你。”
“程暖阳说,只有江锦离开欧博,才是告诉江锦的好时机,她还有一句话——”
“洗耳恭听。”
“程暖阳说,不要相信江锦。”
肖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肖澹才起身告辞。
出门之际,程朝阳突然出声叫住了肖澹:“还有……以后别让我再看见沈辛安。”
“你们之前见过?”
程朝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愉快的表情:“嗯,见过,在一个垃圾箱旁边……这些不提也罢。”
为了避免被孟汀洲发觉行踪,三个人连夜就回了一元县。尊贵的富二代充当了“车夫”,肖澹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江锦独自坐在后座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抽出信封打开,藉着窗外偶尔晃过的灯光和霓虹看了起来。
程暖阳的字迹一如往常般秀丽,信的内容也很简短:
小锦,见字如面。
如果你对现在的生活存有疑惑,对旧日的苦痛记忆意图探究,你首先要记得,不要找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如果你不知道我在哪里,那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帮助。
小锦,如果你相信我,就回到欧博科技,那里才是能解决所有疑问的根源之地,我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另,这封信委托家兄转交,阅后销毁,不要告诉任何人。
只有寥寥几句话,每个字江锦都认识,可是偏偏组合在一起,她却什么也看不懂了。
忽然,前排传来了肖澹的声音:“看完了?”
江锦匆匆收起信纸,从后视镜里看,男人犹闭着眼,夜色衬着脸色显出几分疲惫,但依旧英俊。
“嗯……”
为了避免肖澹再问,江锦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我有点困了。”
肖澹睁开眼,两个人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交汇,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又闭上眼,换了个姿势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