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峨嵋绝顶青丝扬(2 / 2)

续倚天屠龙记 予云 10934 字 6个月前

周芷若奔向悬崖边时委实吓了张无忌一跳,待看她并非要跳崖时才略略松了口气,但依然站在她身侧以备不测。周芷若长啸数声后颇显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这时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她竟然嘴角含笑,道:“无忌哥哥,适才上山时我可尽了全力,而你显得没出三分的力,脚下施为中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嘿嘿,当真了不起!我便是再练十年也做不到如此啊!”

张无忌离她两步外坐下去,心中思绪澎湃,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周芷若接着说道:“无忌哥哥巧入干坤一气袋而打通周身奇经八脉,以致九阳神功练至绝顶,此番机缘怕是当世再也无人能够得到。这些时日以来我研究那《峨嵋九阳功》和《九阴真经》中的内功,发现每一种功法均要浸淫数年的苦功方可练至小成,而越往后便越是艰难,要练至绝顶,最聪慧者也要五六十年光景,而似我这般蠢女子,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一听到她说《九阴真经》,张无忌立时便想到了怀中之物,忙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呈了上去,道:“芷若,此乃贵派之圣物,都怪当时敏妹调皮,给偷了来,一直放在我这裏,对不住之至,现下便还了于你吧。还请芷若妹妹见谅……”

周芷若伸出素手将那非娟非帛的极薄之物接了过来,拿到眼前看了看,突然手一抖,那物便化作了千百朵蝉翼般的碎片随风飘散而去。张无忌大惊。周芷若缓缓道:“伤心之物,不留也罢,留了也是祸胎,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都在窥觑此物,若留在公子身上,贪心之人畏惧公子神功盖世,或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若留在峨嵋派,只怕峨嵋山再也难有安宁之日。”

张无忌随即想起了昔日在少室山的树林中玄冥二老为了《九阴真经》而追杀周芷若的情景来,不禁全身打了个颤,心道也是。便没有再说话了。

周芷若又道:“也不知赵姑娘前世修了什么样的福分,我周芷若又造了什么样的冤孽。她生在官宦帝王家,我生在寻常百姓家;她自小娇生惯养,我自小父母双亡;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开心烂漫,我却活在万重阴影之下;她突然不知所踪了,有人不远万里苦苦寻找,我却是她失踪的肇事者怀疑对象……呵呵……无忌哥哥,我问你,现在你觉得赵姑娘的失踪是与我有关么?”

张无忌脸上一热,却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说实话,他的心裏的确最怀疑她,而且她越这么问越感觉就是她。但总不能便这么回答她吧?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心头:“孩儿,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周芷若只看张无忌的脸色便猜到他不会信任自己了,心头一酸,道:“无忌哥哥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这个人做的坏事太多,不会使人相信的。”

张无忌听她说得如此可怜,不由得心下全然软了下来,道:“芷若,并非……我……真的很担心敏妹!所以……你知道我这个人老实,从来不爱怀疑什么人,又怎么会……在积石山你说会有重要的讯息说与我听,所以……”

看到张无忌这般紧张的样子,周芷若的心裏又酸又怜,虽明知自己如此这般也无法挽回自己已经失去的感情,便不必再去刺|激他的,可口里就是忍不住,说出的话依然不酸不咸:“哼哼,那天我说过要告诉你赵姑娘的下落了么?”张无忌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怒道:“你!”突然想起那天她走时的确没有明言知道赵敏的下落,更没有说告诉他这个。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温言道:“只请芷若你大人大量,可否给我指点迷津?”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赵姑娘的下落不巧我还多少知晓一二,不过得说完其它的话才能告诉你!”张无忌强压心头的焦躁,耐着性子道:“愿闻芷若慢慢道来。”

这时清冷的夜空忽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流星划过,周芷若几乎看得痴了,半晌才道:“一个月前,有一日晚间我在峨嵋万佛顶打坐,至半夜时忽然发现离我身周不远处出现了四个人。这些人的武功也当真不弱,直进到离我十丈之内我才猛然惊觉,当时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用功,谁知他们倒也等得,在漫天纷飞的冰雪中一直站到东方日出。后来还是我先发话的,你道他们是何许人等?”

张无忌听她说时脑内就出现了神衣门的影子,今日在林间看到的青海三剑便是一个例子,这时便脱口而出,道:“神衣门?”话一出口猛地又想起了何绿嫣,但一想时间可也不对,便咽了下去。

周芷若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神衣门,那四人自称来自南海极乐岛的极乐洞主,为首的一个白脸老者自称多福仙翁、其余的分别是什么多禄仙翁、多寿仙翁、多喜仙翁,大言不惭,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两句话没说完他们便拿出了一面银色令符交与我,说什么是使君亲自交待他们要交给我的,令符上刻着‘百川归海,日照干坤,入我神门,同感天恩。’我当时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抛到万丈深渊之下了。四个老鬼当即脸色大变,持四根龙头拐杖便欺了上来。”

听到此处张无忌“啊哟”的呼了一声道:“他四人的武功如何?可有伤到你?”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自我发现他们时我便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力只怕都在我之上,我若仗着年轻灵活,地形熟悉之便或可打赢他们中的一个两个,若四个同上我却决计不是对手。但我周芷若岂是那种随便便可令人驱使之人?是以我想都没有多想便将那片令符抛下了悬崖。想是那四人脸上挂不住,又感无法回去交代,是以恼羞成怒之下便欲和我拼命。”

张无忌急道:“那后来怎样?”

周芷若说到这裏脸上略显喜色,颇为得意地道:“我以言相激令他们只出一人和我对决,这样我便赢了他们,令他们灰溜溜的下了山去。嘻嘻。”

张无忌猛拍大腿道:“原来如此简单,我却在想你该如何脱身呢!”

周芷若续道:“四个老鬼下山后我怕他们还有什么企图,随后又跟了去,却见他们绕下了悬崖,花了足有两天的时间找到了那块牌子,下了山去。我不肯甘心,一直跟到了兰州,在一所龙王庙里我终于见到老鬼和他的同伙会合,这一下可吓了我一跳,只见他们全部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足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便有鹿杖客、方东白、河间双煞、青海三剑等等。我心想这神衣门原来来头如此之大,得罪了他们以后定然极其麻烦,所以连盯了他们数日,终于有一天让我听到了另一个更加重大的消息!”

张无忌道:“难道关于我?”心下甚是感动。

周芷若点头道:“不错,他们说道,得到光明顶的飞鸽传书,明教教主张无忌要于几月几日的样子路过西宁州,教大伙儿相机行事,齐心协力铲除这个大魔头!”

周芷若说到大魔头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似在借他人之口又骂了张无忌一遍似的。张无忌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问道:“芷若,你确曾听见他们说是光明顶飞鸽传书吗?可曾听见他们说是何人所传?”周芷若思索了一下摇头道:“确曾听见,但他们没说是何人。”

张无忌倒抽一口冷气道:“难道明教之中出现内奸了?不可能呀?杨左使等人都是明教元老,素来对明教忠心耿耿,就连六大门派围剿明教时都没有出现过二心,何况现在……”

周芷若哼哼一声轻微的冷笑道:“当时的六大门派一心只想铲除明教,杀光魔头,是以明教上下有如同乘一条船,船翻了谁也活不成,逼急了自然一致对外。现下却不同了,有人重金收买,给以更高的地位,那就难免人心不测了……”

张无忌直摇其头,道:“不可能,五散人不可能、法王不可能、左右二使更不可能!”

周芷若嗤了一声道:“无忌哥哥,你永远都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可能?比方说那个杨逍,你虽然将教主之位让给他了,可是有你在世之一天,你便以为他会在那个教主之位上坐得很安心么?你若一死,倒什么事情都顺理成章,好办多了。”

张无忌呼地站起,道:“不会的!不会的!人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险恶!定然是教中普通教众起了异心,又或者是教中混入了奸细,又或者我原本就被他们神衣门的人跟踪了!”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无忌哥哥,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用如此激动,且坐下吧。”

张无忌微微一窘,道了声歉坐了下来。周芷若接着道:“我听了他们的密谋后又盯了他们好几天,最后看到他们铸造铁笼,又到了积石山,控制了所有鞑子驻军,改造木屋,只是他们何时在那铁笼下面埋了那许多的火药我却未曾看见。对方高手甚多,我不敢过分接近,是以躲在了很远的山上,我原本打算在你到达陷阱之前便截住你,叫你绕道而行,没想到我却又发现了另外一批人隐藏于左右。他们全部黑巾蒙面,伏于雪中十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

一听此言张无忌又啊了一声道:“东瀛蒙面人!”

周芷若道:“那日太阳刚落山,突然自东北方向飞来一只猎鹰,蒙面人接住,取下一封密函来。我当时好奇,冒险接近了他们,只见他们显然不识密函上的文字,还叫了一个小个子蒙面人来看,小个子一看之下道:‘是王爷的密函!’便唧唧蝈蝈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黑衣人听了不住点头喊‘咳!’我心下十分好奇,定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来路,最好能将那封密函偷了来。”

张无忌道:“那偷到了么?这些东瀛人出手异常狠辣,又机关陷阱百出,不择手段,你千万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好。”

周芷若微微点头道:“当时我的确没敢轻举妄动。我见他们向东转移便跟了去,没想到便是在此时你却和周颠来了,当真活该你要遭此一劫。蒙面人等往东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显然是决心要离开的意思,我追出了足有二十里地,却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好容易等到他们停下吃饭歇息,看到那个……那个……小个子去那个……方便……”说到此处周芷若脸上大红,张无忌看得心下不忍,替她说道:“你看到他去方便时突然出手将他制住擒走是吗?这群东瀛人手底虽狠但脚下功夫却差劲得紧,你拖着那小个子往山下奔去他们便说什么也追不上你!”

周芷若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道便将他掷下雪坡去。我随后跳下,在他即将摔下悬崖时抓住了他,顺悬崖旁的陡坡跃了下去,只转了几个弯,跃上几处断崖,跃过一条河便将后面的追兵抛得无影无踪了。但是我担心你,并没有详加拷问那人,只是将他周身要穴点了,塞入一个岩石缝后便往客栈方向赶。那时我的眼皮跳得异常厉害,当我赶到时,果然你们已经着了道儿了……”

听到此处张无忌心下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道:“谢谢你了!芷若……”便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份恩情是不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拉得一拉,他终于还是双手一松,放了开来。周芷若仰天轻轻叹了口气道:“等我回去时,那人已经死了,我搜遍他的全身,只发现了他的腰带的最里侧绣了几个极小的蒙古文,带到兰州请人一认,却是汝阳王府的字样。我心下不服,继续追踪黑衣蒙面人,追到长安才终于得知原来是汝阳王发来急函,称王爷京中有难,需急援!”

听到此处张无忌又啊地呼了出来,道:“可曾听见他们说何难了?”周芷若摇了摇头说:“没有听到。这时我发现事情已经与我无甚关联便也不再跟踪他们,自行回到了峨嵋。”

张无忌道:“那敏妹呢?”

周芷若道:“你的敏妹便与青城派的徐徐真人有关了,嘿嘿,而徐真人早年到云贵传道,却与五毒教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嘿嘿……”听到此处,张无忌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耳边只听周芷若续道:“何教主到青城时恰好我派弟子花翠蝶到道观游玩看到,后来徐真人也同我说起过此事,他只称赵姑娘之母,汝阳王妃颇有道缘等等。他托何姑娘请赵姑娘想必与王妃有着很大的关联吧。”

张无忌不禁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早知是见其母,怎有必要出此下策?不过转念一想,何绿嫣那种女子,不按常理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已近天明,仿佛在陡然间东方便悬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来,山下地气升腾,一缕缕雾气随风卷了起来,那蜿蜒流淌的岷江,那辽阔无际的翠绿逐渐地隐没在了这些蒙蒙云雾之中。山风更冷,不觉间微有一丝丝似雨又似雪的水汽忽而稀稀落落忽而又迷迷蒙蒙地卷到身上来。张无忌解下羊皮袄披在周芷若的肩上,看她痴痴地望着山下卷起的云海,柔声道:“芷若,小心风冷。”

周芷若紧紧地攥着羊皮袄,几乎缩成了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张无忌心下不忍伸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自掌中将一股柔和绵软的九阳真气传了过去。真气入体周芷若不由得浑身一颤,扭过头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长长地叹了口气。张无忌微微一笑,道:“敏妹的家在大都,可是那何姑娘却说请她去江南,这……我心下还是有些不明白。”

周芷若脸上的红晕悠忽而去,又转过了头去看那云海。幽幽道:“无忌哥哥,你可曾记得你还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

张无忌一怔,道:“记得,不知芷若你要吩咐我去做什么?”

周芷若道:“只要不违侠义之道,不碍光复大业,也于明教及你自己的名声无损……你就一定做到,是么?”

张无忌点头道:“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周芷若点了点头,道:“青城山方圆二百余里,到处都有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我想要你陪我一游,仅需你三天时间,可以否?”

张无忌心中直在担心她会出什么难题给他,没想到却只是陪她去游山玩水,而且仅只三天,心头不由一松,连忙点头道:“甚好!等我救出敏妹,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可以!”

周芷若道:“以后我怕再也提不起这个兴致了。”

张无忌心想救敏妹的事原本就已耽误了这么久了,倒也不在乎再迟了三天,况且还要托她打听敏妹的下落,便又点了头道:“好吧。”

周芷若仰天轻声冷笑数声,忽道:“无忌哥哥,我是不是天下最下贱无耻的女子?”

张无忌大急,忙说:“不是不是!你在我的眼里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怎可用那种字眼来比拟?”当下不敢再有任何不顺着她的举动,生怕一不小心又伤了她。

周芷若抬头看那远处的更高峰,道:“现下我们便去那里。”张无忌点头道:“甚好。”周芷若道:“你拉着我的手,竭尽全力奔跑,让我看看最快的速度是什么样的。”张无忌依言拉了她的手,迈开大步自山头而下,奔到那座巨峰之下又飞身而上。初时周芷若勉力可以跟上,可不一会儿便气喘不匀跟不上了。张无忌索性一只手揽了她的纤腰,将她背在背上,迸发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手抓脚蹬,沿着山岩绝壁不断飞身而上。周芷若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口鼻间不断吸入张无忌男性的气息,虽然眼前地处险境,时时凌空,仍感平安喜乐以极。忙闭了双目,将脸紧靠在他的后颈上,口含他飘散下来的几丝头发,双手环抱了他的肩头脖颈,便这么感觉向上不断跳去。

不一会儿张无忌便到了峰顶,柔声道:“到了,芷若你看一下吧,好大的雾气啊。”周芷若慢慢地睁开双目,见山顶果然已经云蒸雾绕大雪飘飘,四下里一团漆黑,放眼看不出十步之外。轻声道:“我有些困了,便让我就这么伏在你的背上睡一会儿好么?”张无忌点头道:“你睡吧。”张无忌背着她缓步走到悬崖边,赏那滚滚云雾的万般气象。周芷若果然便伏在他的肩上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满山白雪欲融,而张无忌依旧那么站着,未挪动分毫。周芷若心裏又是怜惜又是感激,又舍不得这番温柔滋味,便没吱声。又趴了一会儿才道:“无忌哥哥,坐下歇会儿吧。”

张无忌闭目养神、神功游走之间,坐着和站着本无太大区别,这时听她这么一说,便捡了块岩石将周芷若放下,挥袖拂去,化了方圆一丈范围内的积雪,扶她坐下,自己在她身边也坐了下去,继续闭目养神。周芷若略一踌躇,轻咬嘴唇,身子一歪,又靠在了他的肩上。张无忌只觉浅香扑鼻、轻丝触肤,险些心猿意马起来,忙强自收摄心神,入定了去。周芷若躺得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坐了起来,道:“无忌哥哥,已是正午了,醒醒吧。”

周芷若坐起时张无忌便已知晓,这时听她这么说,便睁开了双目。只见眼前的周芷若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道:“此去往西的山间有一条小溪甚美,可吃之物也甚多,我们便去看看如何?”张无忌点头道:“甚好!还要我背吗?”

周芷若原没敢想如此,听他这么一说,马上点了头。心中叹道:“三天那!从今以后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周芷若了。我周芷若这一生中便只要这三天过得幸福就够了。”想着想着便伏了上去。张无忌这次奔得比天亮前快得多了,周芷若只觉耳边呼呼风声,手指指点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达目的地。

只见此处古木参天,两旁青山拔地而起直插蓝天,一条清澈已极的小溪蜿蜒流淌,自岩石中级级飞跃而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瀑布,卷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潭,当真是美极了。两人沿着溪流曲折而上,到了一处摩天高崖之下,只见这溪流便是从这崖下的岩洞中滚滚流出,溪底完全是整块的岩石,光滑圆润,溪水清澈得毫无杂质,耳旁鸟鸣不绝,张无忌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真是美妙的所在!”

周芷若笑容满面的从张无忌背上下来,蹲到水边捧起一捧水往脸上浇去,陶醉已极地洗了脸。见张无忌还愣着,便道:“无忌哥哥,你还不洗洗?你都快臭死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便也去洗了。这时周芷若突然飞身而起,纤手掠过一处树枝时顺手折了一截,轻轻甩手打出,一只往山上疾奔的兔子应声而中,自山上滚落下来。周芷若接住了,道:“兔儿啊,兔儿啊,今天算你运气不好,得填无忌哥哥和小女子的肚子了。”飞身而下,在下游溪水中洗剥了,拾了些柴草点着烧熟了。周芷若的食量甚小,只吃了一条腿便不吃了,倒是张无忌早已肚饿,吃得香甜美味之极,大半个兔肉下肚竟微有不足之感。

吃完稍事休息后周芷若便提出来钻那溪水流出的岩洞,张无忌不敢有违,立刻去劈木筏竹,做了一大一小两个火把,进了洞去。

洞中风颇大,吹得火苗晃动不止,但张周二人身负绝艺,自然毫不害怕,反觉洞中之景与洞外相比更有一番奇美之处。行进百余丈洞中猛地豁然开阔,抬头望天,洞顶高达几欲百丈,一束阳光自洞顶的一个小口中斜射而入,照在溜光的洞壁之上,此时已经不需要火把了,二人已能将洞内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裏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水塘,水流平静,大水塘的旁边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小水塘,看得出来那水便是自那里的岩石缝里流出,冲击岩石,日久天长之下,冲出了一个个圆润光滑的岩石盆。其中两个更为神奇,水面上竟连绵不断地腾起着一层薄雾。这种泉水张无忌在冰火岛上见过,知是温泉,心中大喜,忙奔过去伸手试水,叫道:“这水真舒服!”

回头一看周芷若,只见她双颊绯红,扭过了脸去不敢看来。忙笑道:“芷若,你不防洗一下吧,我去洞外便是。”

周芷若啐道:“还是你先洗吧,你那么臭……”

张无忌笑道:“是啊,我那么臭,洗完了你还能洗么?”说着大步便欲出去。周芷若又叫了起来:“且慢!无忌哥哥,这洞子里人迹罕至,你也不怕我独自一人害怕?出便不用出去了,你坐在那边扭过头去不许看过来便是!”张无忌刚想顺口开个玩笑,但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便生生忍住了。他一直走出了大洞,直到周芷若大声喊停时才停了下来。盘膝坐下,闭目吐纳。

张无忌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如果说和周芷若这般的美女在一起毫无非分之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在山顶上时,温香贴身,极尽温柔,现下她又在不远处宽衣解带,滑入池中洗浴,怎能不令人思绪难平,口干舌燥?张无忌枉自神功绝世,此时却甚难入定。口里干渴得紧,忍不住便伏身去溪流里捧了几捧水来喝下肚,感觉舒服了点。这时耳边传来哗哗水声,不禁又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是喝了她的洗澡水了。

正自神游间,忽听洞里水声异响,周芷若惊恐的尖叫了一声,心下大惊,忙飞身进去,却见她双臂抱胸,乳|房卷曲,一|丝|不|挂地坐在水里,满脸通红地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吓得张无忌啊哟一声大叫,扭头掩面奔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听到周芷若缓缓上岸、着衣,走了过来。张无忌紧闭双眼,不敢半点睁开。耳边听得周芷若轻声叹道:“无忌哥哥,我是一个很丑的女子吗?”

张无忌使劲摇头道:“不是,芷若,你好看得很,好看得很!但……”

周芷若道:“但没有赵姑娘好看?”

张无忌依旧紧闭双眼摇头说:“没……没有……不是!你们都是一样的好看,只是……只是我不想对不起敏妹!更加不想对不起你!”

周芷若长叹一口气,轻轻道:“那你现下还不睁开眼睛?我已经着好衣衫了。”

张无忌哪敢睁开?周芷若心头酸楚难当,两行泪水滚滚而下,道:“那好,我便先出去,你再睁开眼睛吧。把你的衣服除了下来放在此处,我给你洗洗……”说罢当真出去了。张无忌心下又愧又怜又感激,直觉对不起她之至。当下不敢再行违拗,乖乖的除下外衣放在地上,进去洗澡了。

此后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周芷若默默的捉了两尾鱼,又捕了一只山鸡,洞中虽无锅碗调味,但周芷若自山上采来了山果药材,取块岩石用半截的倚天剑削成砂锅状,混合鸡鱼做了,却也甚香。晚间两人便在这山洞中住了,夜来无事,周芷若将本门暗器金针取了出来,挑以藤筋,将张无忌的皮衣罩衣等都拿去修改缝补了。工具简陋,难为了周芷若许久。好容易缝完,长出一口气,心下欢喜,忙让张无忌穿上试了,果然合身多了。

张无忌正想说句感谢的话,周芷若已嫣然一笑,道:“青城山有一味很着名的山果茶,甚是不错,我做给你尝尝?”

说罢去将那石锅洗了,盛了半锅清水来烧上,洗剥野果,添柴细调。张无忌突然想起了曾经在茫茫大海上做的那个梦来,自己同时取了赵敏、芷若、小昭和阿离四个女子,后来醒来发觉只是一场春梦,心下好不惆怅。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小昭固然去波斯做明教总教教主了,阿离也心中并无现实中的张无忌之人;芷若原本要与自己拜堂成亲的,后来被敏妹阻挠……芷若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恨,但到了如今,想起来已如云烟消逝,不足一提,唉……难道……

张无忌的心裏如一团乱麻一般混乱,竟只想跳入潭水中好好冷一冷。

石锅烧水甚慢,但煮出的汤汁却香味甚浓。看着哗哗不绝的流水,闻着汤香,张无忌如同在梦中一样。

晚间张无忌在迎洞口处睡了,周芷若睡在篝火旁边,直至半夜她都没能睡着半分。起来给篝火添柴时,她神魂游走间,有意无意脚下一滑,就此跌入了旁边的水塘中。张无忌惊觉奔去查看,却见周芷若坐在齐胸深的碧水之中双掌轻滑水面哈哈欢笑。张无忌“你”了一声便没能说得出话去。

周芷若笑了好一阵后,便身体后仰,双臂展开,暗运千斤坠躺到了水底,紧闭双目,任那冰冷的流水从身上流过。

张无忌哪里猜得透她的心思,不知她在捣什么鬼,连喊她几声都不应,心中又惊又怕,眼看半柱香都要过去,水底的周芷若脸上手上的皮肤已经苍白发青,仍一动不动,便若已经死去了一般,再也忍耐不住跳入水中伸臂要抱她起来。谁知双手刚刚抱住她,便脖子一紧,被周芷若紧紧地搂入了水里,紧接着嘴唇一凉,已有两片薄嫩的嘴唇贴了上去。

张无忌脑内轰地一声,慌乱之中欲挣扎爬起,却觉身上数处要穴同时一麻,被周芷若的兰花拂穴手点中穴道,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来。任由她拖入了水底缠绕亲吻,待她双唇暖了起来时,张无忌那慌乱成一团的心也已平静继而又转为燥热不堪起来。

周芷若终于展颜一笑,抱着张无忌跃出水面。躺在篝火旁,亲吻着张无忌已经发紫了的嘴唇,摸索着解开了张无忌和自己的衣襟,将自己白玉般的胸膛压在了他那岩石一般的胸膛上……

第三日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直至第四日仍未停止。这一夜张无忌几乎彻夜未眠,快天亮时周芷若长叹了一声幽幽道:“已经三天了……无忌哥哥,今日你去后,可能我们永远也见不上一面了。少林寺一别后,我在佛前立下了重誓,要抛却红尘,皈依佛门。只是我的心裏总是念念不忘你无忌哥哥,那些时日里我夜夜梦见师傅,她声嘶力竭地痛骂于我,使我夜夜泪透衣被,后来我只得到了万佛顶面壁思过,希望能忘掉你,可是我不能……”说到此处周芷若已是泪流满面,自背后将张无忌紧紧地抱着,紧咬下唇,哽咽之间,一时话不成声。

张无忌道:“芷若,你这又是何苦?”

只听她哭过又道:“那夜下雪了,那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我门中弟子给我送饭,劝我到万佛阁中避寒,我没有去,任那飘飘白雪落到我身上又很快化去。那一晚我却突然间想通了,我和你之间尚有片刻尘缘未了,我不甘心,所以我六根不尽,不能出家。所以我连夜跪到佛前起誓,一旦我了却那片刻的尘缘,立刻皈依佛门,永不想男女之情!哼哼……无忌哥哥,你又坠入了我的计中……可是……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请你原谅我。”说罢她便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捧了溪水将脸上泪痕冲洗干净,梳理好披肩青丝,回头向张无忌冷艳一笑,移步向洞外走去。

走出约十步,周芷若又冷冷地道:“赵姑娘的事我会再去找徐真人问问,青城山下自会留书于君,望保重!”

周芷若走后张无忌独自一人在洞中又待了一个多时辰,脑中反反覆复地回荡着这几日来见到周芷若的情景,又回荡着赵敏负气悲伤的情景。烦恼透了,跳下冰水中浸泡也是无用。

下山后不久果然收到周芷若的字条,字条中只有四个字:她在高邮。

原来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率四十万大军围困高邮时被刺重伤,但为了稳定军心此事并未宣扬。适逢徐游经大都时在上清观遇见了赵敏的母亲汝阳王妃前去上香。隔别多年后的一见之下,王妃不免将自己夫妇的思女之苦和丈夫受伤之痛都向这位得道高人说了出来。徐可怜王妃,又有意想将其女送到汝阳王的大帐,希望他与爱女相见之后能稍起恻隐之心,姑念自己身受重伤,能顺势收兵放过高邮便最好,最不济,在攻破高邮时也不要杀伤无辜百姓。对于张无忌和赵敏之事徐早有耳闻,关于他们的去向也到武当打听了出来。因为张无忌是义军首领,和汝阳王是死对头,所以此事不能让张无忌知道。正自犯愁找到他们又怎样开口时突然何绿嫣来到蜀中找到了他,于是他灵机一动便请何绿嫣去办了此事。

当然为了不失信于王妃,徐并没有向周芷若述说那么多,只是说到江苏高邮去了。周芷若便将此话写了一小片纸条,揉成小团扔给了张无忌。

周芷若此后几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带着峨嵋群弟子回到了峨嵋,于第二日一早便在大殿之上的佛像座前剃度皈依了佛门,法名静清。这日晚,她携了剃度下来的青丝来到峨嵋绝顶万佛顶,站在厚及足踝的积雪中,望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余辉,素手一扬,那千丝万缕的秀发便在呼呼吹响的山风中盘盘卷卷地从万丈悬崖飘坠了下去。

周芷若正自痴痴地出神间,不觉身后却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周掌门,恭喜你终于成就正果!南海极乐岛四兄弟又来搅扰了!”

周芷若缓缓地转过了身躯,轻声道:“各位既知今日是贫尼皈依佛门的大好日子,为何还要来搅扰?”

四老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正想说话,却突然感到脖子一紧,便再也说不成话了,原来他的脖子已被一条生满倒刺的长鞭生生勒断,而那条长鞭的鞭柄正在周芷若的右手里。在其余三老的惊愕中,周芷若缓缓地抽出了那半截倚天宝剑冷冷道:“别逼我在出家的这一天还要大开杀戒!”

三老听到这比冰还要冷万倍的话直感冷风刺入骨髓,面面相觑半晌,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去。

注:江苏高邮是张士诚的势力范围,史上元廷于十四年派脱脱统兵40万,向淮东张士诚部发动进攻,张士诚仅率数千人坚守高邮(今江苏高邮)一个多月,脱脱率40万大军师老无功,屯兵城下。元顺帝听信谗言,临阵易将,罢免了脱脱的指挥权,使元军军心涣散,士无斗志,为张士诚所乘。而察罕特穆尔的地主武装力量主要活动于黄河一带,并不曾攻打高邮。察罕特穆尔遇刺身死也是在八年以后的二十二年。历史中察罕特穆尔也并非汝阳王,并没有小说中那么高的权位,既然金先生这么改了,本人也就这么改下去,与史实出现不符之处读者不必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