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野店奇棺藏尸王(1 / 2)

续倚天屠龙记 予云 10789 字 5个月前

蒙面客的长刀原本便狠辣快捷异常,再经张无忌的干坤大挪移一带便更增加了几分力道,变得又快又怪得令人匪夷所思。东瀛人们哪里见过这种武功?片刻间便你砍我砍你地自残了一大半。惊惧得数人同时叽里呱啦怪叫,想是在喊敌人在使妖法,大家小心吧。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到了此刻大多会掷掉手中兵刃,空手上阵,但东瀛人自有一股常人罕有的狠劲,自己手中的长刀虽屡饮同伴鲜血,却并不收力,反而如野兽嗅到血腥般杀得更狠。

原田更是如此。张无忌眼看他一刀将自己徒弟的人头砍下,心下实在不忍,紧接着的一招便没有牵引,而是一把将他手中的长刀夺了下来,远远地掷了开去。

张无忌的武功虽远较原田为高,但原田的刀法实在太快,原本要空手夺下他手中的长刀实非易事,但他适才与张无忌对掌受了极重的内伤,现下同中了剧毒的张无忌一样,只是咬牙勉力支撑而已。而且与张无忌不同的是,张无忌现下全用巧劲,而他依然大开大合的猛攻,所以上来没几刀他便先行感到手软眼花伤痛揪心了,是以被张无忌一夺便得手。

原田自练习武艺以来长刀从没被人夺去过,此时一经脱手,便只感万念俱灰,再也无脸活在这个世上,立时口一张,连喷鲜血,拼尽最后一股力量,出拳向张无忌的后脑打去。这一拳眼看要中,蓦地里却突然横窜过来一名蒙面客,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人的鼻梁之上,那人顿时满脸开花、长刀脱手,飞出数丈跌倒在地,眼见是不能活了。原田也就此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原田一倒,剩下两三人再无斗志,便欲冲上来抢了原田逃走。何绿嫣眼见自己只不过刚同两名蒙面客交了几手,张无忌便如砍瓜切菜般地连毙数人,心下不由得急了,偏生自己的含沙射影只够发射两次,身上的银针也所剩无几,于是开口叫道:“无忌哥哥,跟我比赛杀人是吗?小女子不输于你呢!”

说罢抖袖两大团青烟,手一扬,又是一根银针。那三人正好冲入青烟中,心中大叫不妙,忙屏住呼吸,狂舞手中的长刀,欲冲出青烟,但那烟已然吸入了少许,片刻间便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欲睡起来。那根银针却是射向了张无忌。张无忌知道针上定然有毒,不敢去接,忙跃开一步避过了,正欲发作,却听何绿嫣银铃般地笑道:“无忌哥哥,别和我抢!”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会她,向赵敏奔去。

适才赵敏呕吐摔倒张无忌瞥见了,心中正自忧急,现下原田一倒,余下的人不是何绿嫣的对手,便放心地奔了回去。张无忌才没心情跟她争强斗胜。

赵敏此时早已扶着汝阳王坐在了门边的断木上,张无忌才搭上她的脉搏,便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簌簌寒风吹拂之下,赵敏兀自一下子飞起两团红晕。赵敏知道张无忌精通医术,一搭脉搏什么都知道了,女儿家害羞,忙大使眼色摇头叫张无忌千万不要声张。

原来赵敏已经怀孕了,张无忌又惊又喜,但见眼前情形又不禁直感紧张担忧,当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还好汝阳王和周颠关心前面战况,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奇怪举动,否则两人非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行。

喜气一冲,张无忌体内真气也不由得一乱,那两种剧毒立时便蠢蠢欲动起来,张无忌知道赵敏没事,心下安稳,索性就地盘腿坐下,运功抗毒。

何绿嫣适才甩出的毒粉其实只是一种迷|药,吸入体内对身体并无很大伤害。但五毒教的迷|药自是非同小可,适才那三名蒙面客虽只吸入了少许兀自也头晕难当,刀法立时便乱了起来。何绿嫣下手一向狠毒,岂能给他们留喘息时间?她娇叱一声,挥袖荡起一股劲风合身扑向三人左侧。三人迷乱中挥刀急挡,谁知何绿嫣这一招全是虚招,旨在将已经飘散的迷烟重又拂过去,并障人耳目,其实她长袖拂后,身体在空中急转,手中的两件兵刃已向三人的身后袭去。

此时别说三人已中迷烟,即使在大白天精神完好也不易避过。便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三人身后要害接连中招,扑地而倒,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这时东瀛蒙面客只剩下原田一人了。他在东瀛时原本呼风唤雨,事事顺利,做事极少失败,可是自打来到中国介入到中原武林以后,便在执行任务时数次失手。这次原本打算轰轰烈烈的干一件大事,手刃中国第一大官和中国第一高手,好好扬眉吐气一次,谁曾想竟然在己方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还彻底失败,乃至全军覆没。他越想越气愤,又是数口鲜血喷出。他缓缓地扯下了蒙面黑布,漏出一张沾满了鲜血却又惨白至极的脸。只见他宽额方面,约四十余岁,颇有几分儒生的样子,但脸上却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疤自左眉一直延伸到下巴,由此一张脸便如厉鬼般恐怖。周颠的脸上也有刀疤,而且还多,但周颠的疤痕很浅,看上去也只是感到丑陋凶恶而已,全不像原田这般吓人。

乍一看到他的这张脸,何绿嫣、汝阳王、赵敏和周颠四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自地上挣扎爬起,狠狠地瞪着何绿嫣。何绿嫣被他这么一瞪,不由得退了两步,心下有些害怕,但随即强打精神笑道:“怪不得你们人人都以黑布蒙面呢,原来是你们都没脸见人啊!嘻嘻,你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就拿兵刃吧!”

赵敏忍不住喊道:“何姊姊,这人甚怪,你要小心啊!小心他使邪术!”

何绿嫣笑道:“多谢妹妹!且看他邪还是姊姊邪!”她口里虽这么说,但心下却委实害怕,暗自戒备。心想此人受伤不轻,倘若使邪术应该便是催魂术或放毒放暗器什么的,然后再扑上来孤注一掷!且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只要见他一动姑奶奶便立刻脚底抹油,先跑开二十丈,和他游斗,看他能支撑多久!

何绿嫣心中计较已定,脚下不禁又退了半步,随时准备开溜。

原田的脸上挤出一阵狞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何绿嫣心中一惊,一只脚都抬了起来。这时却见原田转过了身去,面向已经略现红霞的东方,扑地跪了下去。何绿嫣等心中大奇。赵敏见他眼含泪水,满脸绝望,心中突然醒悟,忙开口叫道:“问他取解药!”

何绿嫣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原田已高举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左侧小腹之内。短刀刺腹一时不会死亡,是已东瀛武士切腹的规矩便还有刺入后自左割到右,然后拔出刀来自丹田再次刺入,向上再拉到心窝。这种自杀方式极为残忍变态,但东瀛人却认为是一种英勇的象征,纯洁高尚的行为,顶礼膜拜。

待原田一刀自左割到右,拔出刀来准备再次刺入时何绿嫣终于醒悟过来。但她心头转念更快。心想解药千万不能讨来,若讨来了留她何绿嫣又有何用?

原来何绿嫣自负从小与毒打交道,她便不信天下还有她和她们五毒教解不了的毒,是已她是早已暗暗打算亲自为张无忌解毒的。倘若夺来了解药,那她何绿嫣又能以什么理由跟着张无忌赵敏他们走呢?所以何绿嫣空口啊啊地叫了两声,装作没听懂赵敏的话一样,等原田第二刀又刺入了以后才恍然大悟般的挺兵刃跃了过去。这时原田已经自丹田割到了心窝,血流成河,扑地而亡,再也没得救了。

原田一死赵敏暗叫了一声苦,再也顾不得体虚挣扎着奔了过去。她看见何绿嫣在原田怀中搜出了一只黑色小包一转身便藏入了袖中,心中微感诧异,奔到近前笑道:“何姊姊,此人身上值钱的宝贝尽数归你,可那解药还需拿来救人性命呢!”

何绿嫣装着一脸的懵懂笑道:“妹子,你说的什么啊?姊姊不懂呢!哪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哪里又有什么解药?你便自己搜一下这个死鬼的身子好了,姊姊看着他就恶心,有什么我都不要,尽数给你好了!”

赵敏作势去搜,突然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手指何绿嫣的身后,双目瞪得溜圆怒喝道:“小子你敢逃跑!”

何绿嫣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身后黑漆漆的哪有一个人影,暗呼上当,忙转过头来,只见赵敏手中提了一个黑色油纸包,退开了几步,嘻嘻笑着说:“多谢姊姊!”转身回去了。

何绿嫣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昂首叫道:“妹妹,此人身上的解药未必便是解药,万一是毒药可要害了张公子的性命!”

赵敏回头笑道:“是不是解药妹妹买条狗一试便知道了。有劳姊姊挂心了!”

何绿嫣笑道:“等你买狗来试只怕张公子不免又要剧毒攻心了呀!”

赵敏答道:“那不成的话只有拿一匹马来试了。”

何绿嫣语一塞,知道斗口不是她的对手,却又不愿就此离去,讪讪地走到众人的身边,远远地查看张无忌的面色,心中暗叹此人不但武功高绝、个性可爱,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

张无忌的父母长相都很俊美,他自然也不会差了,但要说长得绝好却还差得远。尤其是现在他穿得不伦不类,又脏又破,宽宽大大颇不合身,又还头发脏乱,脸上乌黑,实在半点也谈不上好看,更谈不上“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想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乌鸦也能变成白天鹅的缘故吧。

赵敏心想此人确是一个使毒的大行家,若由她来调试解药为张周二人解毒确实比自己瞎琢磨强得多也快得多。虽然此人亦正亦邪,性情多变,张郎的身份特殊,殊难预料她到底是敌是友,但见她看着张郎时眼现桃花,想必倒也不会乘机加害张郎。于是便对着何绿嫣道:“姊姊。”

何绿嫣正在神游太虚,这一声叫她竟然没有听见。赵敏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既酸又甜。心道这个蛮夷女子忒也大胆,当着我的面也敢勾引我的相公!不过我的相公乃人中龙凤,也难怪会有那许多的女子为他魂不守舍。正欲高声叫醒她,谁知一直坐在一边闷不作声的周颠先看不下去了,张开大嘴喊起来:“兀那毒妇!我家兄弟脸上刻了花儿了么?便这般看着不放!”

这一声喊何绿嫣听见了,饶是她脸皮不薄也不禁泛起两团菲红。但她反应得很快,脸红片刻便镇定下来回敬道:“丑八怪你懂个什么?我这是在看张公子的毒气上升了几成了!要你多嘴!”

赵敏正好顺坡下驴捧她一把道:“想必那东瀛人的毒物邪气得狠,若非使毒的行家还当真难以下手。姊姊使毒的本事天下无双,也不知可否看出了什么门道?”

何绿嫣哪里看出了什么门道,只得装作莫测高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又向张无忌看去,这时却见张无忌张口微呵了一口气,右手微抬,掌心向下,自掌心处正有一丝黑气冒将出来。他的右胳膊原本又肿又胀,颜色发黑,这时肿虽未消,但却通红如炉中烧红的铁棒。只见那黑气越冒越迅急,直如喷射而出一般。何绿嫣心下大骇,摇头叹道:“张公子的内力当真是惊世骇俗!解药于他何用?用不了半个时辰,毒性便再也奈何不了他,用不着你我等人瞎操心了……”

说到这裏言下之意颇显惆怅,也不知是因为算计落空而失望还是发现自己的独门毒物金蚕蛊毒也势必奈何不了此人而沮丧。

心情郁闷之下扭回头去,耳边听到先前中毒未死的几名蒙面客尚自躺在地上挣扎呻|吟,弯腰自地上拾了几只羽箭,甩手掷出,取了那几人的性命。那边厢周颠已和赵敏听说张无忌能够自行解毒,心下大喜,便分头查看倒地的亲兵。

那三名被切腹的番僧只有站在最后面的一名受伤较浅侥幸没死,何绿嫣上阵助张无忌时赵敏便已替他先行草草包扎了。其余亲兵也有几人伤势虽重但却还未断气,连忙搜出了金创药和解毒药物救治。赵敏跟随张无忌日久,不知不觉也学得了不少医术,一般外伤难不倒她,只有中了毒的只能喂以寻常解毒药丸暂时抑制毒性蔓延,要想真正的解毒还需张无忌运功疗伤完毕或者何绿嫣来才行。但周赵二人忙活时何绿嫣只是远远地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张无忌身中的两种剧毒虽以金蚕蛊毒最为猛恶难解,但金蚕蛊毒所中甚浅,否则即使张无忌神功盖世百毒难侵也必抵受不住很快瘫倒,便如鲜于通当年一般。而那东瀛人的剧毒则为毒钉刺入掌心,东瀛人生怕毒力不足,喂毒极重,是以中毒也极重,虽然张无忌感到此毒不过是蛇毒而已,但他中毒之后非但没有及时解毒,而且又恶战许久,是以蛊毒被除干净而蛇毒已散入无数细小经脉一时之间无法尽除。

众人只见张无忌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如处蒸笼,皮肤却苍白发青,似受严寒。突然间啪的一声响,张无忌臂上捆缚的布条应声而断,适才气雾直冒的掌心竟喷出一股黑血来,此后淋淋漓漓直一盏茶时分才止,这时流出的血已是殷红色的了。赵敏一声欢呼,周颠抚掌哈哈大笑,何绿嫣心下更是惊佩,暗道没想到这么一时三刻这两种剧毒便尽叫他解了,以后如果对付此人定得大大的加大剂量,否则难以奏效。

她心下虽想得恶毒,但脸上自不会动半点声色,见张无忌睁开眼来,第一个笑道:“恭喜张大侠神功盖世,竟能自解东瀛剧毒!当真可喜可贺,可敬可佩!嘻嘻。”

她故意只说东瀛剧毒而只字不提自己的金蚕蛊毒自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别人不知张无忌曾中了她的毒,故而听不出来,赵敏岂有不知?只是她本意是相助张无忌,那招含沙射影虽有故意试探和卖弄甚至报复前次射他不中的意思,但到底张无忌并无大碍。若换作以前,伤了自己的情郎,赵敏至少也得拐着弯的损她几句,可现在和张无忌成婚有了身孕后,便只觉见到张无忌能够平安无事便已经心满意足得很了,竟全没有想到其他。

见赵敏抚慰丈夫,两者又情意绵绵百感交集的样子,何绿嫣只感心如醋浸,偏生又无可奈何。侧目看见地上躺着的周颠,有心卖弄本事,破坏眼前无聊的局面,笑着对周颠招手道:“这位大哥,便让小妹来看看你的毒伤如何?”

周颠虽然浑身无力,兀自一跃而起,双手乱摆道:“要你看?还不若毒死了我才好!”

张无忌知她是使毒行家,她既然开了口,定有不少把握,便道:“大哥,何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你便让她看看吧。”转首又向何绿嫣道了声谢。

张无忌的话周颠不敢不听,虽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但仍然向何绿嫣施了一个礼道:“那有劳了。”何绿嫣笑盈盈地走过去,俯下身察看周颠腿上的毒伤。周颠正欲提起裤管时,何绿嫣却银爪探出,嗤的一声,将那裤管连里带外,几乎一下直撕到了大腿根,露出了满是黑毛黑泥的大腿来,吓得周颠被蛇咬了一般双手护腿,一蹦直达三尺之外,一跤跌倒在地,满脸充血大喝道:“臭娘们儿!你想干甚么?”

众人诧异间何绿嫣捂嘴笑道:“呦!感情周大侠一大把年纪还是童子之身?凭地这般害羞?”

此话一出,周颠固然面如猪肝只觉无言以对,其余人也不禁相顾莞尔,心道此女口无遮拦,放荡至此!除了窑姐,当真少见!

不过何绿嫣虽然为人轻佻,却实有一身本事。只见她食指连点,先行闭住了血海、箕门、三里、委阳、殷门等穴,然后取针在伤口半尺外条口、下廉诸穴一一下针,素指迅捻,先柔后力,最后竟一刺至底,恨不得一针戳穿周颠一般。周颠知她不会对自己手软,虽有刀剑及身尚不畏惧的胆量,此时亦忍不住紧闭双目不敢多看,心中只把何绿嫣家三代翻来覆去地臭骂。暗骂中数股奇酸直入心脏骨髓,令人无法自制张口而呼,伤腿接连抽搐,继而便如触电似地乱抖,不一刻那伤口处便流出墨汁般的脓血来。这一手连张无忌都暗自叹服,心道何绿嫣竟然调动了伤者自身的力量来逼出毒质,刚柔相济,疏堵有道,乃高超医道,与一般江湖人物以内力强攻硬逼的方法大不相同,令人大开眼界,深受启迪。

何绿嫣取了一只银匙接了半勺脓血,用银针挑起察看闻嗅,随即探入一只小瓷瓶内浸液,片刻取出,那针尖处已成墨绿色。何绿嫣笑道:“蟾蜍加五色蛛也来现世,哼哼。”摸出一枚药丸来给周颠服下,道:“毒是不碍事的,只是伤口肌肉已经溃烂,需要割除,否则老腿难保,本姑娘要动手了,不是爷们儿的便叫两声给我听听?”说罢取出一柄银刀来对着伤口狠狠地割了下去。

割除伤口腐肌原是医疗中常做的小手术,张无忌并不陌生,只是如她那般故意使坏割去许多好肉的做法实所罕见,张无忌大吃一惊,心中稍一犹疑,自知不便阻止,还好如此剧痛周颠竟强忍住了,一声未吭,只是额头汗水滚滚而下,浑身时不时地痉挛颤抖。

周颠游目四顾,满脸只作悠然自得,忽然看见何绿嫣脸现狞笑,剧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出来,道:“哈哈哈哈……臭娘们儿!原来你脸上竟有这许多的麻子!难怪你要揉搓这许多的脂粉,可惜凑近了看依然是清清楚楚,简直灿若繁星,密如那个蚂蚁,简直活了一般!哈哈哈哈……”

何绿嫣幼时练毒不慎渐到脸上留下了不少斑点痕迹,后来大了穷尽心机治疗终于还是未能尽除,脸上仍有些微浅淡的斑点,素来深以为耻,平时以厚粉掩盖,即使大白天也绝难看出,这深更半夜,周颠如何能够看见?他只是突然想到此女如此妖冶放荡,定然最是爱美,如若骂她丑陋定然凑效,而且是人皮肤都会多少有些瑕疵,不照镜子谁也看不见自己的脸,即使脸上只有一星半点,甚至没有,这般大声地喊将出来,她也会心内发虚。何况此女正有此患?是以这一开口,正说中了何绿嫣的痛处,这即使在平时何绿嫣也会立刻恼羞成怒,何况此时在张无忌等许多人的面前。何绿嫣心中杀机顿生,但一咬牙又强忍住了,心道且等以后再慢慢跟这丑八怪计较,今日且记下了这条狗命!心念过时手上加力,又多割去了周颠腿上的一块肉,周颠剧痛之下终于抵受不住晕了过去。张无忌心下再也不忍,赶过去亲自为周颠敷了药,将伤口包扎了。

黑衣蒙面人等的尸体不能不销毁,埋是没有力气了,便将他们及其他死尸拖入了破屋内,又将屋外的柴禾搬了许多,一把火烧了。如此烧法虽烧不干净,但时下正值战乱,谁也不会去详查这破屋内为何有这许多烧焦的尸首。至于那些一去不返的东瀛武士么,便让左丞相哈麻去猜测罢。

一行人马勉力行出十余里便在另一处废屋内宿了,张无忌将伤者一一检查,用药,稍事休息,天明上路。

此时红日东升,彩霞自东方发者,散射南北天际,地面薄雾缭绕,积水四布,一眼望去废荒百里,晨风虽冰凉清新,但皆是消杀之气,半冰半水之物凝结在草叶蒿枝之上摇摇欲坠,晶光闪烁,扑簌迷离。汝阳王所带亲兵只余四五人经救治得活,那四名番僧也只剩两人,这一行人除何绿嫣与赵敏之外尽皆负伤,行走甚是艰难。两名番僧强悍异常,虽曾肚破,骑不得马,但仍能在兵士的搀扶下强忍剧痛行走。汝阳王则由张无忌背着。

何绿嫣骑在马上不住打量赵敏,只见她虽身穿士卒衣服,浑身泥土,满面风尘,但所有这一切也掩盖不了她那天姿国色。她忍不住悄悄摸出铜镜来查看自己,越看越是叹息,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妹子,也不知是你有福还是张公子有福,总之你二位是天作之合了,我……姊姊愿祝你二位能够多福多寿,白头偕老。姊姊去了,后会有期!”说罢纵马而去,手中皮鞭抽打得座下骏马吁吁长嘶,久久不绝。

哈麻送来的那封信察罕始终没有拿出来给女儿女婿看,赵敏问起时,察罕只道乃是哈麻的一封劝降书而已,赵敏知道信内定无好话,怕引起父亲的心事,也便不敢再行多问了。将到一处市镇时,察罕差一名伤势较轻的亲兵骑马去雇了三辆大车来,自乘一辆,其余伤重者分乘。察罕招呼女儿女婿上车,遣开随从,道:“无忌,你是汉人,我是蒙人,你是布衣,我乃王贵,但你和敏敏事已至此,看在你还算一条好汉的份上,我便不再责怪你们了,但望你日后要好好地待我的敏敏,不得稍稍有误!”

张无忌赶忙跪拜道:“小婿不敢!”

赵敏心下不忍,又知父亲定有他举,忙道:“爹爹……”

察罕没理女儿,昂首傲然道:“我现在虽然认了你做女婿,但你终究乃是一名反贼,我女儿嫁鸡随鸡,此时与你一般无二,你们自行去吧,我察罕特穆尔现在虽为戴罪之身但也不能与反贼为伍,我自行去淮安便了。”

赵敏扑入了察罕的怀抱落泪道:“爹爹,你是要赶敏敏走?不要敏敏照看了?”

察罕轻拢女儿秀发,狠下心轻轻推开她道:“敏敏,你永远是爹爹最亲最乖的好女儿!非是爹爹不要你,我知道敏敏识得大体,知道你们若跟着为父,皇上知道怪罪下来,累我满门啊!”

赵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又怎能放心任父亲自去?

察罕笑道:“敏敏放心,淮安县令是我旧时门生,为父此去定会厚待于我。朝中有些人虽欲置我于死地,但我察罕特穆尔也非易与之辈,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察罕虽为戴罪之身,但说到此话时犹自豪气干云,威风凛凛。此话确也不假。当今皇帝对察罕又爱又怕,爱他乃为国之栋梁,能为其荡除反叛守护江山,但又怕他势力日大夺了自己的江山。察罕此次奉旨交出兵权,已表忠君之心,皇帝虽不免对察罕犹有疑忌,但要杀他却不愿也不舍得了。朝中佞臣虽会将这次大军哗变的罪责尽数推到察罕的身上,说他蛊惑人心,致使大军哗变以致大败亏输,使皇帝左右为难。皇帝昏庸无能不假,但绝非傻子,岂能全不明白其中道理?而且朝中虽然奸臣当道却也不乏明理之士,况且察罕为官多年,在朝中交游甚广甚深,能替其说句公道话的不在少数,却也不会任奸佞们恣意妄为,所以察罕只要到了淮安,确实便不会有大碍了。反是张赵二人若硬要跟随在察罕的身边,被人奏上一本才是真正的糟了。赵敏想到这一点便没有再勉强,与察罕挥泪作别后,又暗中护送察罕进入淮安城方才去了。

汝阳王进入淮安,丞相哈麻等人一时之间果然奈何他不得,直至次年,哈麻在朝中作梗,将汝阳王再次流放至亦集乃路,最后被流放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那一年十二月间被哈麻矫诏遣使鸩之才罢。

张赵周三人离开淮安后,张无忌便将遇到川东毒丐的事说与赵敏听了,道:“当时在少林三松峰顶,着黄衫的杨姑娘于我有救父大恩,她临走时曾托付我关照丐帮之事,现下丐帮有难,我们不可有负杨姑娘之托,应当前去应援才是!”

赵敏点头道:“正是。想那红石妹子小小年纪便当此大难,也可怜得紧。”

两下无话,打听了丐帮今年总舵聚会的所在,便一路去了。

丐帮由于帮规和习惯所限,并无固定居所,是以也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总舵所在,每每都是由帮主和帮中长老指定一处所在作为临时大小事聚会的地点,一般便是破庙、荒山等等,像前不久在卢龙一个财主家或百年前襄阳大校场之类的毕竟为少数。

这次便是在河南西峡县伏牛山。丐帮向在北方称霸,现下河南全境虽尽在元军势力范围之内,但丐帮仍不愿屈尊南移,想是这丐帮的声威虽远非昔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脸面上的问题仍是半分也放不下的。

到了河南境内,眼见花子越来越多起来。

原本连年战乱之下,流离失所四处逃荒之人比比皆是,但这些乞丐大多脚步凝重,眉宇之间颇显彪悍之气,显是身负武功之人,绝非寻常乞丐。再看他们的背后或腰间,有不少都负有一到五只不等的小布袋,这却是丐帮所特有的标志,寻常乞丐不能随便效仿,江湖行家一看便知道是丐帮中人。

赵敏身重不方便骑马,张无忌早已将坐骑卖掉,二人共乘骡车,由周颠执鞭驾驭。一路关口哨卡甚多,对汉人盘查甚紧,三人有骡车翻不得山过不得河,好在赵敏本为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于是往往便扮作了自南方向北方逃难的蒙古移民,又老且病,逢关查验,俱由赵敏打发。

元朝统治时期普通蒙古人曾被强制大批南迁,俱各分得大量土地,以便达到统治中国的目的,奈何元末南方群雄并起,义军四处征讨,占据大片江山,南迁蒙人迫于生计只得纷纷北逃,元庭也制止不了,只得将年轻力壮的拉去参军打仗,老弱病残的便放任自流了。

张无忌三人自然属于“老弱病残”之列的了。一路关卡查验,均觉留之不足以充军,亦不足以充苦役,便是那头老瘦的骡子,又抵挡不住车内“老妇”的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的纠缠求肯,也便算了。所以一路行得倒也顺畅,并没有碰上特别的江湖人物和离奇之事。

年关将至,几日里来大雪纷飞,黑云低悬,越往西北气候越是寒冷,过了驻马店山也逐渐多了起来,地势高低不平,道路极是难行。这日天色将黑间来到赵店界内的一处破败的小酒店外。此时三人加那头骡子都已经又饿又乏,见此小店,全都精神为之一振,心情大爽。张无忌扶赵敏下车,推门掀帘而入。只见店面甚小,仅有三张老旧的八仙桌,店内有店家两人,一个老者一名少年,俱都穿着油黑的破棉袄,缩在角落里烤火吃茶。见有客人进来,老者倒也殷勤,忙招呼少年端茶倒水,问吃问喝。

赵敏随便点了四个家常炒菜和一个鲫鱼汤,谁知老者搓着皴裂的老手赔笑道:“少夫人是位贵人,本店店小偏远,又正值冬季,却没有您要的那些菜肴。”

赵敏一愣,笑道:“那你有什么说将出来吧,便看他们两位大爷吃什么了。”

老者道:“荤的有熟牛肉、熟羊肉——猪肉是稀罕货,俺这裏大年初一都吃不上几口;素的有萝卜、冬瓜、黄花菜;吃的有羊肉烩面、大馍馍;喝的有三年老白干!”

这时适逢周颠安顿好骡子进来,便叫好道:“萝卜和那个什么劳甚子冬瓜不要紧,便将牛肉羊肉各上他个三五斤来且先吃着;老白干么,先抬一坛来,若是酸的可不付酒钱!哈哈哈哈。”

老者嘿嘿干笑几声便去厨房忙了,不一会儿酒肉面条上来,赵敏吃得犯呕,便自去厨房烧了一碗黄花素汤,要了一个馍馍,合着自路上买的一些零食将就吃了。张无忌看得心下歉疚,张口还未说,赵敏已笑了:“快和周大哥多吃几碗酒吧,好好热热身子!”

吃着饭顺便打听了一下路程,方知此去西峡只有五十余里了,当下三人决定住下明日再走。听到此言,那老者又苦笑开了:“不瞒客官说,此店乃是我家赵老爷所开,原本店子后面有数间草房可供过路客人马虎过夜的,可半年前此处有朝廷大军过路,就手一把火全烧了。就这一前一后两间小破屋还是后来才修起的。”

周颠急道:“你如此说来是没地方了?”

老者道:“客观莫急,待小老儿慢慢说完。”说罢他先倒了三碗茶水敬三人喝了,才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握拳昂首道:“赵老爷是这裏首屈一指的大户,其父赵老太爷原本官居辕门督尉,使一柄混铁点钢枪,有万夫不挡之勇!后来告老还乡了,便在此居住,小老儿乃是赵家使唤的下人,因会做得几手饭菜,便被分拨到了此处。此处虽处深山,但却是南通邓州、北通栾川、西接西峡、东连南阳的交通要道。从此处往山上再走十五里便是一处关驿,筑有城池,名曰赤眉关,长年有重兵驻守,由此可想而知!一年四季往来客人甚多,是以原本此店尚有三四人帮忙干活儿,可现下兵荒马乱,生意惨淡,便只剩下我和伙计小顺子两人了。小顺子不似我这老头子,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张赵二人听他唠叨不休只是说不到正题上不由得暗皱眉头,周颠却终于忍不住伸手挡在了老者的口前,急道:“好了!好了!老哥哥,我家少爷问的是你家有没有住的客房,不是问你的家事的!”

老者沉思道:“客房么……其实倒也有几间,但就怕几位客官不敢住啊!”

周颠奇道:“如何?难道你这山中的客房夜里还闹鬼不成?”

老头儿点头道:“这小老儿不敢说。小老儿这是先行提醒客官,免得事后埋怨。”

周颠右足踩着长凳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老者的衣襟道:“老头儿,莫非你这儿开的是家黑店?想乘黑把老子做成熟牛肉熟羊肉不成?”

老者慌忙双手乱摆,叫苦道:“客官您可误会了!误会了!您莫着急,且坐下慢慢吃茶,待小老儿把话说完,你自然便会明白!”

抓住老者时周颠便感到此人并无武功,此时便放手坐下道:“敢情你老头不是个厨子,而是个说书的先生!说罢。”

老者哈哈干笑,颇为得意地道:“还真让客官您猜着了!老朽平生别无嗜好,最喜说说神鬼英烈之事而已!如若客官喜欢,老朽有一部我家《赵老太爷生平演义》说与客官来听,此段大书听者已无数,无人不拍手叫好!战事非紧时,好多人日日赶几十里路来听!数十遍不厌!”

周颠哈哈笑道:“好好,我喜欢。不过我家少爷奶奶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住一间客房歇息!待先安顿好了他二位,我再来洗耳恭听你老兄的大书如何?”

老者虽感失望,但不敢拂了客人之意,便望向东北方向道:“话说自从这几间房屋被烧之后,为了能使远道儿的客人有地方歇宿,我家赵老爷将自家的西院隔了出来,有七间厢房,一间通间,一座牛马窝棚,盖七小一大间外加一间牲畜之棚而已,日夜有庄丁守护。这半年来此处无战事,原本倒也太平。可是几日之前,原本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隐隐妖声满山回响。便是在午后不久,店里没有客人,我和小顺子二人正自闲得无聊,突然自山道上来了两辆各有两匹骏马拉扯的大车!有分教:马高十三尺,蹄阔赛碗,鬃毛笔立,吁吁有若龙吟,踢踏如若雷鸣!跃跃如飞天之势,伏伏若那个……凌云之状!再看那车,朱漆铮亮,长足两丈,轮高过人,十万铆钉闪闪发光!这车可是加了铁的!客官你道坐车和赶车的是何人?”

周颠哧了一声:“还有何人?定是哪家有钱的达官贵人坐车,两名车夫赶车呗?”

老者得意道:“谅客官你也猜不到!嘿嘿,那坐车的呀,头车乃是一位只有一条腿的老叫花子,年纪同小老儿我差相伯仲,双目作深蓝之色,望将过来,任你英雄好汉也忍不住浑身冰凉,全身发抖!另一辆车子么,坐的则更奇了!各位客官不妨再猜上一猜?”

听他说是乞丐,张赵二人便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是丐帮的?”便同时击桌道:“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阔口獠牙朝天鼻,相貌有些丑陋的?”

老者摇头,压低声音俯首以右手中指一字一击桌缓缓道:“后面车中坐的,乃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怕是八个人也不一定抬得起的大棺材!棺前镇鬼符在风中呜呜作响!不过初始有布幔草席遮盖,我们没有看见,后来往屋里抬时才看见了。我的娘唉!吓了老汉一大跳!”

见三人目定口呆面面相觑的样子,老者得意的笑了,自己斟了一碗茶,小心地品了一口缓缓道:“那赶车的人么,也是叫花子,另外还有四人骑马护车,长得高大魁梧,足有小的两个那么高,手腕子比小的大腿还粗!说话如惊雷,震得老汉耳朵嗡嗡作响——却还是叫花子。客官你们说这不是奇了吗?乞丐也有车坐,出手还很阔绰!老儿我活了近六十载,这事儿也是头一回见到!”

“后来呀,这些乞丐大爷吃罢了酒肉也是要老儿给他们安排客房住宿。老儿看他们给钱大方,便引他们去了客房,谁知他们一住便到现在也没有走。”

赵敏笑道:“那样岂不正好?那些乞丐大爷出手阔绰,多住几日你便多挣几个钱来使啊!”

老者叹道:“若是光那样便好了!可是老朽适才不是说了么?他们还带了一口棺材,棺木厚重巨大超乎寻常不说,而且还是黑棺!黑得那个人……我们这裏最是忌讳别人的棺材进自家门的,更何况是黑棺!小老儿当时便好言相劝他们将棺木暂且停放于小店的后院,我们自会搭棚盖布不使它日晒雨淋了,可那些丐爷们瞪目不干!只管抬了棺木要进赵老爷家的门,我们做下人的脸上挂不住,一面飞报老爷,一边上前阻拦。结果被那些丐爷们三拳两脚便打了出来。老爷一怒之下令所有家丁都拿了家伙去赶,结果竟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后来有一位丐爷大声道,此后谁还敢再来罗嗦,定会一把火烧了这宅子。我们大伙儿自知不敌,便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只日日夜夜烧纸焚香祈求老天快快送这些瘟神离开罢了。”

周颠听了心头好笑,道:“不过只是一副棺木,有甚么大惊小怪的?活该吃人老拳!”

老者击桌道:“客官不知,俺们这裏有些规矩,人死了所殓之棺皆为朱红,以黑棺所殓者,非暴亡、冤死者便是年纪轻轻便撒手归西的,总之邪得很,需得防止死者发生尸变方才如此,棺木越厚重表明死者邪性越大,可你看他们所携之寿材,快有寻常棺材两个那么大,那得装一个什么样的僵尸啊!这种寿材最是不吉利,所以……但是我们偏又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打过架后,老爷找我等商议后道,这些乞丐乃江湖异人,不可得罪,便等他们自来自去吧,大家小心做事,不可私自窥探,打问,否则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老爷尽撤看守此院的庄丁,为免生事端,此后但凡有新客,我们俱都好言相劝他们离去的,因为丐爷们脾气甚是不好,多看一眼都会打将上来,稍不如意便动刀动枪,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小店可担待不起!”

周颠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是不怕什么恶人的,更不怕鬼怪僵尸。不知少奶奶的意思如何。”

赵敏知道周颠如此说是不敢擅专而已,便笑笑道:“有你们二人在,我自也不怕。”

张无忌道:“不用多说了,老丈你便速速给我们安排客房吧。”

老者道:“好歹小老儿已经给各位客官分说明白,此去若有个什么闪失,可与小店无关!”

周颠道:“与你无关便是!”抢先去开店门,一股寒风夹裹着雪片掀开门帘打将进来,屋内顿时一片寒意。才探出头去,忽听前方不远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一名身形魁梧的乞丐一臂夹着一只大酒葫芦一手提一根小腿粗的熟铜大棍在黑暗中快步走来。还未到门口,便嚷嚷道:“老儿老儿!快快热酒切牛肉!老子要带走!”

老者伸了伸舌头,低声道:“这不?来了!”忙大声招呼道:“呦!丐爷,照旧还是十斤老酒、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外加三十个大馍么?”

这时那莽丐已大步走到门口,不由分说低头便往里挤,周颠待要和他顶肩却被张无忌暗暗一拉,让了开来。莽丐边进门边大声道:“知道你还罗嗦个不休?还不快快去者?”

老者回首吆喝道:“小顺子——快快给丐爷热酒切肉!那大馍也加把火热一下,给丐爷包好喽——!”

小顺子在厨房内闷声闷气地唔了一声,干活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老者唠叨道:“娘的小顺子,准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吃了!看来皮又痒痒了!好了好了,几位客官,便随老儿去吧。”

领张无忌三人出得店门,老者又回头招呼那莽丐道:“丐爷您先烤烤火喝杯热茶,小老儿伺候了这几位客官回头便来!怠慢了丐爷还请多担待啊……”

莽丐满脸的不耐烦,巨手连挥道:“快滚你的蛋吧!死老儿!听你老儿罗嗦,老子非得死在你老儿的前头!滚吧!”

老者呵呵笑着掌了灯提着壶开水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到了那个宅院之内,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他们。此房同群丐的房间隔着两间空房。进入张赵二人的房间内,老者在桌上放下开水,点起蜡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伙计们怕丐爷都不敢进来,是以要热水洗脚和烧柴热炕还需劳烦客官自行去厨房取。这裏的一壶开水可作一两人洗涑用,要饮茶桌上自有茶壶茶杯和茶叶,客官自便便是。老儿这便去了。客官早些安歇,少作走动,切勿喧哗,更不可无事走到丐爷那边去,最好连看都休看他们,否则一不小心惹恼了丐爷打将起来我们这裏可没人拉得住。”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老者退出后,周颠伸手摸了一下那炕,道:“我去抱些柴禾来,再把那骡子安顿好了。您二位且坐。”说罢要出房。张无忌道:“周兄,适才那莽丐你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