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颇有一些风,潮湿温润,这年的春季来得虽然晚,但毕竟还是来了。天水虽然较为富庶,但朝廷对几大产粮地区的征税极重,是以普通百姓家中都极难有余粮。天灾之年,日子更加难过。张无忌出去便忙了起来,直到晚间太阳下山,其间仅在农家喝了两碗囫囵粥而已,回去时,一囊随处采集的各种药材已经发放殆尽,但钱却仅收到了十几枚,粮食收了小半囊。原来灾年病虽多,但许多人家都没有银钱,只能多少给些粮食。好在当时粮食也能作钱使,用粮食充店租,店家想必也是乐意的。
回到客栈,赵敏便拧了热面巾来给张无忌擦汗,看了看他的那三四斤粮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收入颇丰啊!这是第一日行医,照这样看,养活几口人是没有问题了。”
张无忌也笑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做事养家糊口呢。
晚间只有三碗菜粥喝,但两人却吃得无比香甜。晚间睡觉,赵敏腹中的胎儿踢腾不休,张无忌听了又听,抚摸了又抚摸,笑到半夜。赵敏道:“离此不远有一万佛洞,咱们明日去拜拜吧,祈求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太平安康!”
张无忌道:“岂止三口?生了老大,到来年,咱们还得再生老二,接二连三,生生不息!”
赵敏脸上通红,狠捏张无忌的胳膊,笑骂道:“去你的生生不息!”
第二日,张无忌将粮食交给店家,定下了那个房间,并嘱咐道,他们那位姓周的同伴倘若回来,便请他在此稍作等候。两人问明了道路,买了几日的干粮,一路向南,虽走得不甚快,但走到晚间,却也将到山脚下。此地松林密布,云雾缭绕,虽听言神山近在眼前,却看不见神山之一角。于农家借宿一宿,次日一早,便捧了香火穿林过水上山了。
走得数里,松林边缘,陡然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山丘,高约五十丈,山顶浑圆,浑如一个尖尖高高的大馒头,虽也颇为苍翠迤逦,但张无忌这许多名山大川走过来,实在看不出它有何稀奇的。但看赵敏一幅虔诚的样子,远远望着神山便拜了数拜,便甚么也没敢多说。抱起她围着山转了半圈,只见西南面便似馒头被掰去了小半个,露出了陡峭斑驳的峭壁来。张无忌目力极佳,顿时看到那峭壁上布满了洞窟,无数佛雕塑像,隐然显现,栈道蜿蜒其上,出没于云雾之中,惊险离奇。不禁心中惊叹,大赞了一声好。迈开步子,大步前往。
张无忌心中好奇,敏敏怎知此处有万佛洞呢?便问她了。赵敏笑道:“菩萨给我托梦了!”
这便是着名的麦积山石窟!建自公元384年,后来经过十多个朝代的不断开凿、重修,遂成为我国着名的大型石窟之一(四大石窟之一)。麦积山石质皆为紫褐色之水成岩,其山势陡然起独峰,最初有许多天然岩洞。海拔1742米,山顶距地面142米,现存洞窟194个,其中有从4世纪到19世纪以来的历代泥塑、石雕7200余件,壁画1300多平方米。位于甘肃省天水市东南约45公里处,是我国秦岭山脉西端小陇山中的一座奇峰,山虽不高,但山的形状奇特,孤峰崛起,犹如麦垛,人们便称之为麦积山。山峰的西南面为悬崖峭壁,石窟就开凿在峭壁上,有的距山基二三十米,有的达七八十米。洞窟之间由栈道相连,雄奇险峻之处,便如空中楼阁一般。
张赵二人拾级而上,逐洞跪拜烧香。张无忌见此处的佛像与他以往看到的颇有不同,此处的佛像面容都较亲近和善,服饰倍感亲切,心中甚喜,拜得也无比虔诚了。
赵敏的身体到底不甚便利了,没拜到一半,便只感腰酸腿疼,快坚持不下去了。张无忌十分怕她动了胎气,但在此神圣之地又不感妄言,便只是劝她歇息。两人登到了半山央的栈道上,俯视山下,但见山下苍翠葱茏,远处群山起伏,云蒸霞蔚,当真无穷无尽,都不禁开口大赞。
赵敏道:“可惜我娘她没来,她是神皆拜,见佛烧香,要来到此处,不知要拜多少时日呢!”
张无忌道:“我娘却没见她拜过神……她年轻时其实便如你一样,胡闹任性,胆大妄为。”
说到母亲,二人的心中都不禁荡漾起深浓的甜意,淡淡的悲戚。张无忌不禁浑身微微发抖,忍不住轻轻搂了赵敏,在她微微泛起桃红的脸庞吻了下去。闭上双目,母亲临终时的情景便浮现出来,忍俊不禁,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赵敏抚摸着张无忌的脸庞头发,柔声道:“想起娘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赵敏心中也想,她还想起了被流放的父亲,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也想哭。但她却一抿嘴,笑道:“你说我象你娘么?”
张无忌抚去她挂在鬓边的几缕青丝,仔细看她俏丽无比的面孔,忍不住破涕为笑,道:“你的眼睛比娘的稍稍黑一点,鼻子高一些,嘴大一点,其他都像。”
赵敏娇笑着在张无忌的胸上擂了数拳,娇嗔道:“你的嘴才大呢!”
张无忌哈哈大笑,搂了她,在她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吻得赵敏喘不过气来,但却不能推却,反而要得更紧。许久,才松了开来,赵敏脸上通红,羞道:“傻子!别忘了这是在甚么地方,佛祖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张无忌转过身面向洞窟跪拜道:“佛祖在上,我张无忌真心实意的欢喜我的娘子敏敏,生生世世,永不改变!假若我们二人做了甚么不对的事儿,佛祖要怪罪,请千万只怪罪我一人!保佑我妻儿永世平安,长命百岁,欢快终老!我张无忌先行拜谢了!”说罢重重地叩了八个响头。
赵敏也跪拜了下去,心中道:“我敏敏嫁了张无忌,是佛祖对敏敏最大的恩赐。敏敏便是身败名裂、受尽苦难、粉身碎骨,也永不后悔!”
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也没有拜完所有的洞窟,二人当夜便在一洞中歇宿了。此时天已经不再寒冷了,但空气出奇地潮湿,赵敏如非张无忌一直抱着,九阳神功内力不住绵绵送入,赵敏早就受不了了。
蚊子嗡嗡地围着二人转,但似乎颇为畏惧张无忌睡着后微微散发出的护体神功,迫近三尺便再也近身不得了。
次日拜完余下的洞窟,已到栈道的最顶端,此刻朝阳射透红霞,万道金光自神山四周挥泻而过,洒于苍山林海,整座山丘便似背负了一圈光环般。离地数十丈,观望这一切,心中之感当真无法诉说。
大凡开凿佛教石窟,都选在人烟稀少,偏远荒僻之处,四周景观大多不敢恭维,如着名的云岗石窟,附近更是开满了煤矿,整日介黑烟弥漫,令人皱眉。但麦积山石窟则不然,它除了雕塑壁画美轮美奂之外,更有恒山悬空寺所特有的空中栈道楼阁,而且规模更加大于悬空寺,登高望远时,诸大名山的自然秀丽亦汇集于此,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此时赵敏不知如何突然想起了周芷若来,酸意弥漫之下,撅嘴道:“无忌哥哥抱我上山顶看景色!”
此处已经无路上山顶,倘若不带赵敏,张无忌自己攀爬悬崖倒也不甚太难,但若抱着大肚子的赵敏,可万万不敢尝试了。便道:“此处无法上去啊!”
赵敏不依不饶道:“不管,你便是下山去绕也要抱我上去。”
张无忌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好!谁叫你是我亲亲小娇妻呢?”
赵敏心中想说不是你娇妻,你不也抱了么?但终于没说出来,只小嘴一扁,张开双臂道:“抱吧?”
张无忌将她抱了起来,向山下走去。赵敏见栈道蜿蜒漫长,上山更不知道有没有路,又不由得心疼起来。心中暗自自责,自己如何也变得这般无端端喝干醋了?害得夫君白白受苦,还差点夫妻绊嘴,惹人苦恼!当真不该!
便着张无忌的脸颊柔声道:“傻夫君!人家和你说笑的,还当真,山顶我不去了,这便下山回去吧。”
张无忌道:“山顶或许景色更佳、更或者有一位老神仙在等着我们呢,我也甚想去看看!敏敏便闭目稍睡吧,到了我唤你!”
赵敏甜甜一笑,骂了句傻瓜,双手挽了张无忌的脖子,当真闭上了双目,靠在张无忌的胸膛上睡去了。张无忌十分想直接从栈道逐级跃下,但生恐惊吓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应是一步步顺着栈道走到了山脚下,踅到山侧,择路上山。
坐在山顶岩石之上,日头已然升到当空。张无忌吃了一个荞麦面饼,赵敏却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张无忌看那翠林苍山之中紫烟缭绕,叹道:“敏敏,此处是否真的有神仙啊?”
赵敏点了点头,道:“你知晓么?我的先祖成吉思汗大汗就是在这不远处驾崩的。”说着起来恭恭敬敬地向西北方向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虽然过于好战嗜杀,但毕竟算得上一代天骄,大英雄,张无忌听说他便死在西北方不远处,不禁肃然起敬,遂也跪在赵敏身边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是赵敏心中最崇敬的人,原本她心中也曾许下宏愿要像先祖那般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的,虽然她很遗憾地生为女儿身,但古时不也有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么?只是现下,无忌因为和自己的宏远相克,便只能和他一道放弃自己的志向了。
这一切,现下突然泛上心头,虽不免有些微微怅然,但这种感觉只一晃,便飘然远逝,被满腔的柔情完全替代了。看向张无忌,他的轮廓在阳光下如同渡上了一圈鹅野的柔光,面孔坚毅英俊,肩膀腰身匀称笔挺,真是越看越好看,好看得不忍呼吸,不忍触动。
许久,赵敏道:“无忌哥哥,咱们便隐居于此如何?”
张无忌一愕:“这山顶上么?”
赵敏笑道:“该死的大魔头,又来逗我是么?”
张无忌呵呵笑着将赵敏抱了起来,道:“说真的,我还没有想好。且容我再想想罢。”
说着抱着赵敏顺着山坡轻轻奔跃下去。待回到住处,已是第二日午时。周颠还没有回来,但客栈门口却等候了一大群人了。
全都是连连呻|吟、甚至气息怏怏的当地百姓。原来自那日张无忌收费低廉、态度和蔼地妙手回春后,殷郎中的名号便在四里八乡传了开来,张无忌离开的数日里,日都有乡民前来等候,这时客栈老板看到张无忌回来了,先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继而便欢呼了一声,亲自迎了出来。原来他也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镇上城里的郎中也不知请了多少回,药开了一副又一副,病情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沉重了。初时还道张无忌是个走江湖混饭吃的骗子郎中,没想到却有这许多人说他好。忙为他免费换了间干爽宽敞的房间,端上饭菜准备待他稍事休息,便请他至后院内室替老母看病。谁知他连茶水都没有喝得一口,便借了两条长凳一张方桌以及笔墨纸砚去门外坐着替众人医治了。
客栈老板好奇,也挤了去看,只见这中等身材的黄面黑须汉子不加思索间,便施针下药,熟练已极,不觉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暗道老母这回可能有救了。
不觉过去半个多时辰,人却越来越多,这时突闻人群外喝声大震:“滚开!滚开!汉狗!”几条腰系牛筋的汉子便硬行分开人群闯了进来。挤到张无忌的桌前,一把推开正坐在张无忌对面等候药方的老翁,将一名身形既瘦且弯,头顶半秃,捧着一条肿起老高、淤血外渗的胳膊的青年汉子搀坐在了长凳上。
此人眼泪鼻涕乱流,口中不住哭喊:“大表兄,痛死我了……呜呜……”
一名身材瘦高,肩膀上比旁人多了一副牛皮护肩的中年汉子咬牙躁喝道:“好了!这不是找到郎中了么?郎中!他妈他妈的!先给我表弟看看!”
此人应当是被什么重物压伤了手臂,治疗此类外伤张无忌最是拿手,闭着眼睛也能治。但这些人太过强横,出言不逊,便不想为他医治,当下低着头继续开手中的药方,口中道:“贵表弟所患何症那?”
中年汉子嘴动了动,没说出口,心中焦躁之下,一把抢了张无忌笔下的草纸,几把撕得粉碎,暴喝道:“你便不知自己看看么?”
原来那人是骑马摔下被马踩伤的,作为一名堂堂的蒙古勇士,此等丑事确实说不出口。
为了不显露武功,张无忌手中的药方竟给这粗鲁蠢汉抢去了,索性一忍到底,再学那见死不救胡青牛一番了。便佯装仔细看了看那人,摇头道:“小医所学,盖风寒湿热、头痛腹泻之类的小病而已,这跌打损伤么?请恕小医不知从何下手,无能为力。请速速另寻名医,免得多受苦楚罢。”
中年汉子一把抓住了张无忌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面目狰狞道:“你知道老子是何人吗?老子乃是巴特,老子祖宗跟随成吉思汗大汗打过天下,荫封与此,便是县太爷托思尔将军见了我也要对我客客气气!”
张无忌苦着脸道:“可是治病疗伤绝非儿戏,大爷贵人贵体,小医哪敢乱治?”
巴特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不得已扔下张无忌,骂道:“奶奶的雄,连这点小伤都不会治,还他他妈的做郎中,丢祖先的脸!”骂罢,呼喝手下驾了表弟呼拥着去了。
张无忌扶那位老翁坐回长凳,重新为他开了药方。此事令众人心裏颇感痛快的同时,也不禁感觉,游医到底是游医,水平毕竟甚是有限。
这一日张无忌直忙到晚间,连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刚跟赵敏打了个照面,便被客栈老板请了去,人还没有回来,便有一妇人前来哭诉家里的男人快断气了,请殷郎中无论如何要快些前去救治。直到半夜方归,张无忌却是唉声叹气。原来晚间看的这两个人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千方百计延缓了死期,但毕竟无法治愈了。
赵敏很心疼,心想张无忌定然累坏了,忙端茶送水,伺候洗漱。看她端了一大木盆洗脚水进来,倒把张无忌吓坏了,赶忙跳起去接了过来,连声埋怨。赵敏看他面红耳赤,急火上头的样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连连答应再也不敢了。张无忌心想自己倘若常常出去行医,留赵敏大着肚子独自在家毕竟不放心了,即使以后周颠在身边帮忙,可很多事不方便,看来买个小丫头或老妈子甚么的伺候帮忙是迫在眉睫了。
买丫头要多少钱张无忌心中没谱,但想必自己现在的情况是肯定不行了,不过现下无家可归的难民甚多,明日留心去找,未必不能找到合适的,只是现下自己没有固定住处,丫头来了必然还要多租一间房间,吃穿住用多了许多开支,不努力干是不行了。
躺入被窝,赵敏看张无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他为自己担心,便不住柔声安慰,连说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娇滴滴的经不住风吹雨打的大小姐,最近的生活或许有些像是颠沛流离了,但对于她来说却充满了新奇,有趣,这可是她曾经关在王府内日幻想过的日子,尤其能和他朝夕粘在一起,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呢。
一番话说得张无忌心中舒坦,抱着赵敏连连亲吻,不住抚摸,面红耳热不禁笑叹可惜娘子怀孕,不能那个,当真苦煞相公了。
做夫妻日久,两人都早已没有了那许多的羞涩,赵敏也是心如鹿跳,十分想要,但毕竟不敢造次,直觉相公可怜,心想难怪男人要娶三妻四妾,原来如此,但要让张无忌娶甚么三妻四妾的话,她可不愿说出来。便娇羞地爬上了张无忌的胸膛,小口贴在张无忌的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纤纤玉指顺着张无忌的肩膀腋窝胸膛一路轻抚而下,嘴唇也随着腻了下去。
睡至半夜,猛闻镇外铜锣声爆响,客栈的楼板也跟着咚咚急响起来——已有人疯了般的奔出了房门。小二边奔边挨着砸门,公鸭般的嗓子连声大叫道:“快起来跑啊!山上的强盗来啦!”
听说是强盗,张赵二人的眉头很皱了皱。以张无忌现下的武功,虽护着赵敏,却也不惧那一般的盗贼,只是正睡得这般香甜,还要起来穿衣化妆,实在讨厌。
只听那掌柜的已经将他们的门擂得山响了,喊着:“殷郎中!快些起来逃啊!再不跑可来不急了!”
张无忌眼见那门都快要被他擂垮了,连忙喊道:“好啦好啦!掌柜的先跑一步吧,殷某这就来!”说着起来将赵敏的衣裙取来,先给她穿。自己去药囊里取出了颜膏,挑出少许将脸搓成蜡黄,再贴上山羊须,正待给赵敏涂时,客栈外马蹄杂沓,击打追奔,惊叫啼哭震天介响,山贼竟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了。只闻一个粗哑的嗓音吼道:“所有人等都给爷爷听真了!给老子赶快各回各屋,再有四处乱奔者,休怪老子手头的钢刀不长眼!”
便听群贼喝骂,门板山响,人们当是在强盗的威逼驱赶下进屋入户了,只是是各入各户还是大家挤作一堆相互壮胆便不得而知了。
张无忌听见外面的山贼虽不免对人大打出手,但并未杀人心中一宽。心想山贼也要吃饭,倘若他们行事不太过份,自己便尽量隐忍不出手。给赵敏搓面时,那粗哑的嗓子又开口吼了:“黑三儿,蛤蟆,你二人各带五个人给老子一间间房抄,手脚麻利点!”
黑三儿和蛤蟆二盗欣然响应,立刻各点了五名积极暴躁的喽啰抢入客栈了,便听一间房门被踹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哭哭啼啼声传来。
山贼劫掠头领首脑和主力大队一般是不入内室的,这样万一官兵来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组织抵御或者逃跑。
张无忌感到那粗哑的嗓子有些耳熟,便走到门边拉开了一条门缝看去,只见一条满脸胡子爆炸也似、五短身材、骑了一匹花斑大马,倒提一口加重了的朴刀,一双小眼在火把的照射下精光闪闪,原来却是积石山甘南六雄中的老三黑梭鱼费大通,此人同周颠交过手,话又多,所以张无忌对他的映像比较深刻,倘若换了六雄中的其他人,他还不一定能够一眼认得出来。心道积石山离这总有好几天的路程,怎么打草谷打到这裏来了。
他却不知今年暴雪,受灾最严重的正是积石山一带,数月前的冬季张无忌路过时,那里便已颇见灾情了,而张无忌走后直至开春,那雪便几乎没有停过,数月下来,早已树倒房塌,别说人难生活,便是鸟兽植物,也不知死了多少。而天水富甲甘陕,人烟稠密,托思尔调任来的这几年,天水百姓更传唱了“您做天水狗,不做他乡人”的歌谣,即使遭灾,景况也必比别处好得多。是以积石山群盗便不惜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跑来天水抢劫。
元朝末年天下纷乱,各地义军四起之外,盗贼匪寇亦如星罗棋布,遍及天下。原本神州大地,鲜有一处没有匪寇的,匪寇极讲究地盘观念,除非想打对方地盘的主意,否则决不会也不敢到别人的地盘上胡闹。不过托思尔调任以后,鼓励农耕,激励通商,又极力剿匪,早于去年,天水制内已无大股的盗匪了。是以平常畏惧天水官兵,积石山群匪不敢大队前来,但现下快饿死人了,托思尔又远赴甘州为民请命,甘南六雄便带了寨中青壮寨丁,一路劫掠而来。
甘南六雄颇具经商之才,以往常常来往于长安和青藏之间,走私倒卖,获利颇丰,倒也不全靠劫掠过活,是以除了偶有风流采花之事外,平素无甚恶名,如今干起强盗的老本行抢劫了,便也尽量不伤人命,对于过于贫穷的,也不尽行劫掠干净,总要留人一条活路才是,毕竟天灾过了,得罪人太甚生意会很难做。
天水那样的城寨群匪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便只能劫掠这些防衞和战力薄弱的乡村小镇,趁夜干几票便走。留人分作六队,分头行动。黑梭鱼费大通带领的二十多人便围堵了这间客栈一带。
积石山一劫在张无忌的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那客栈是甘南六雄伙同鞑子开的,店内设置机关炸药一事六雄必然有所参与,张无忌虽然不爱记仇,但今日见到黑梭鱼了,那件事翻上心头心裏不免还是微感不畅。
赵敏不是个腻歪的女子,虽然身体多有不便,但听到动静,还是很快便穿戴涂抹完毕。每次涂抹完她都不忍心照镜子,但又忍不住照照看,每当看到镜中的自己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变得又黑又黄,还颇有皱纹麻子;原本红润小巧的小嘴更显得肿胀了一般,又厚又蠢地叠在一起;镜中的自己除了一头青丝依然如故,一双黑白分明晶晶发亮的眸子依然如故,其余……简直活脱脱变成一个丑八怪了。心中不喜,翻过了镜子去,却见张无忌正掩了门神思不渝地叹了口气。便问道:“外面的盗贼咱们识得?”
张无忌不愿赵敏担心,忙笑了笑,一脸轻松的道:“乃是甘南六雄,小角色而已,敏敏不必担心。”
甘南六雄赵敏没见过,但听张无忌说起过,她立刻想到他们虽极有可能为神衣门所利用,对张无忌不利,这次突然出现或许便是为了张无忌而来,但继而又想到如今雪灾刚过,这些山贼粮草吃紧,走个数百里到此处劫掠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不管他们是否为己而来,自己二人树大招风,还是不被他们认出来才好。
当下走到张无忌身边,帮他整了整衣衫,这时,门便砰的一声巨响,被人自外一脚踹开了。
门外的人走近房门时张无忌便早已揽着赵敏退了一步,正好避开了被踹开的木板薄门。自九阳九印融会贯通以后,张无忌俨然已经返璞归真了,不须刻意内敛真力,自外也丝毫看不出他身负绝世武功。此时他的五官感觉也早已超出以往,当黑山儿和蛤蟆应声答应,继而点兵入室,他便将二人的武功功底、气息、脚步等等感应得清清楚楚。是以不用想,此刻踹开房门挺刀站在门口的,一定是蛤蟆。只见此人身高不过五尺,肥头大耳,一张大嘴从正面看便如被撕裂了一般地又扁又长,直至耳根,一双三角眼透着凶恶嗜血的光芒,一张麻脸疙疙瘩瘩,数处流脓,怪不得叫蛤蟆,这番丑恶恐怖的模样,赵敏几乎不用假装,便惊呼一声,紧紧地搂住了张无忌的脖子,将面孔紧紧地埋入了张无忌的胸膛里。
蛤蟆见是两个身穿麻布的中年夫妇,男的中等身材,头挽发髻,系以青布,身着前后对襟长衫,看样子是个窘迫的落地秀才,那个妇人腰身粗重,也许身怀有孕了吧,但麻布下的腰身却隐隐显得出奇的匀称好看,若不是刚才踹开门时看到了她那难看的大黄脸,他还真以为运气好发现了一个大美人儿呢。
五匪涌入,开箱砸柜,翻得个不亦乐乎,蛤蟆便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张赵二人。
隐忍已久,张无忌早已内敛得多了,见他们乱翻乱砸,也不生气。但要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他却做不出来。他拱了拱手道:“几位大爷,本人只是个江湖郎中,靠采药治病忽弄口饭吃,无甚钱财,各位大爷如果看中何物,取去便是。”
蛤蟆看似粗蠢,人却颇为精明,而且此人及其好色,年轻时由于家穷人丑,脾气暴躁,无论如何也讨不上个媳妇,无奈便以猪羊驴狗为妻,常常奸淫村中妇女,后来奸淫村里的一名寡妇,被寡妇的尖叫引来村民,痛打之后逃入了深山,投靠了麦积山,由于天生神力,作战悍勇,颇有智谋,便混上了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此刻他越看赵敏的背影越是把持不定,虽然做了山贼以后,他已抢了几名女子上山供己享用,而这些女子最起码也比眼前的这个妇人显得年轻,肤色也好看了许多,但她们的背影、身材跟眼前这个黄脸婆比,却如何差得如此远?尤其刚才那一转眼见她惊诧的眼神?那眼睛?我的姥姥!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
有道是色狼最懂得欣赏女人,哪怕是一个并不美丽的女子,极色的色狼也往往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现该女子的闪光点。难怪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的色狼固然令人讨厌,但被人当作稀世奇珍般希罕的感觉,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受用。
当然赵敏早已心属蛟龙,对这条癞蛤蟆只有心存厌恶了,她只在适才那一刹那间看见蛤蟆的眼中绿光一闪,便转过头去扑到张无忌的怀里去了,她冰雪聪明怎能不知自己的眼珠无法伪装,已被此人发现异常?这番做作只是继续伪装罢了。
果然蛤蟆一条粗大猩红的舌头将嘴唇一卷,嘿嘿一笑,便伸手去扒拉赵敏的肩头。
敢伸手动赵敏?张无忌饶是脾气甚好,又有意隐忍,也不禁有些气恼了。但他到底没有出手。蛤蟆在伸手扒拉赵敏的同时,眼睛是牢牢盯着张无忌这个中年“儒生”的。动别人老婆,岂能不妨着别人?
只见这个皮肤蜡黄,双目无神的汉子似乎已经吓得四肢发软了一般,心中正自得意,眼看巨手就要搭上那婆娘,却突然觉得那汉子昏黄无神的双目突然全黑,恍然间自己便如身入太虚了一般,全身一震,那伸出的巨手蓦地收了回来,啪啪啪啪,反反正正,在自己的脸上连抽了四个响亮的耳光。此举将正在满屋乱翻的五名喽啰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位蛤蟆头领,二话不说,以转身出去了。
难道这汉子是个甚么大人物?五人心中打鼓,反正没翻着一件值钱的物事,也没心再翻了,心中暗骂蛤蟆光顾自己,把赤膊卖命的弟兄都忘了。也跟着挤了出去。
大门外的费大通哪知店内发生了这种事,见蛤蟆低着头走出来,还道此人今日手脚利索,已然得手复命来了。便大声喝骂催促黑三儿。黑三二被催得心急如火,连伤数人搜完划归自己的区域,手拿肩背着大包小包奔了出来。
费大通还没注意蛤蟆六人手里的物品为何那么少,再去劫掠附近,喝令蛤蟆时,此人竟木不愣愣地不知所云,心下恼怒,抽了他两鞭也不见效。此人是个浑人,没有脑子,根本没去想其中的原因,只道回去再同他慢慢理论,且喝令其他人干活。但费大通身边有一个秀才楼英颇有才智,那是老大怕费大通有失安排在费大通身边的。此人早已觉察到蛤蟆有异,一直暗暗观察,此刻已经再无怀疑,立刻凑到费大通的耳边低语了一番。费大通眉毛一挑,心想难道蛤蟆撞邪了?
此事倘若是老大在,定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现下正在“干活”,何必无端端横生枝节,能令一个活蹦乱跳、鬼见了都发愁的蛤蟆顷刻间莫明其妙的变得如此迷迷瞪瞪,不是身怀异能地高手就是身有邪术的神棍,这两种人在此时此刻都少惹为妙,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人家既然没有正面挑衅,自己何必乱惹麻烦?
楼英也是个庸才,他明知道告诉三当家不如回去告诉大当家,倘若真对那人感兴趣,回头再派人来暗查就好。可惜此人颇为急功近利,急欲展现自己的才干,丝毫沉不住气,不但将自己的怀疑更添三分神秘地对费大通说了,还鼓动他亲自带人前去察探。费大通当即点了剩下的人手,重刀在手,拉马奔了回去。
他倒还没有笨到自己挺身硬闯的地步,而是使唤了两名小喽啰进去。直奔蛤蟆遇袭的那道门。这次倒还客气,竟破天荒地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开,却只见一瘦长青袍老者寒着脸阴恻恻地道:“去而复回,尔等到底意欲如何?”
喽啰心中紧张,被这么阴恻恻地一问,不禁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时费大通已跃下马来,大步跨入客栈大门,正欲开口,谁知眼前青影一晃,那原本站在二楼房间里,门口尚挡了两个大活人的青袍老者,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当真吓了黑梭鱼一大跳,这时眼前又一花,一块银牌已经举在了他的面前,耳中只听那老者阴恻恻地道:“神衣门催命符,阁下有没有兴趣接?”
一听这话,费大通差点惊呼出口,两腿发麻,那柄重刀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去。他早已听闻神衣门乃至催命符,听说过那骇人听闻的八个字:“阎王讨命,接符必死!”昏暗的火把照射下,那块银牌也显得阴森森地不似人间之物,那八个篆刻小字便如要脱牌而下,化作索命厉鬼一般。黑梭鱼哪敢仔细看,忙一低头,退出了大门,也没心思劫掠了,发射了一支响箭便向镇东驰马而去。
青袍人咧着白森森的门牙嘿嘿一笑,飘身闪入室内。将门掩上,扬了杨手中的银牌笑道:“教主,属下可没有暴露身份,没想到这捡来的破铜烂铁还挺管用,吓唬一些小毛贼挺不错。嘿嘿。”
张无忌摇头笑了笑,道:“有劳蝠王了。”
此人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
周颠去天水的第三天寻着了杨逍、范遥、韦一笑一行,恰巧三人在天水接连得报两件大事,心中正自颇为焦急,得知张无忌已然到了天水境内,当真又喜又悲,忙不迭地赶来了。
数人中韦一笑的脚程最快,他问明了方位,便抢先奔来。这时已经三更半夜,想来“张教主”夫妇已然入睡,他心裏虽急切想要拜见,但到底不敢贸然打扰,便自罩了青袍去附近的大树上过夜去了,正巧碰上甘南六雄入寇该镇。教主的武功天下无敌,区区数百蟊贼,自然伤不了教主,韦一笑倒不紧张,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假若教主被逼无奈,下手杀人,总对他一心想要归隐的念头造成打击吧?所以人虽掠去了客栈房顶,但并没出手干预。
不过韦一笑却不知张无忌早已换了房间,已从西头一楼艮字号房换到了东头二楼的乙字号房,他此刻落脚的房顶当然是客站西头,离了张无忌足有十余丈,整个客栈裡外又乱哄哄、哭啼啼的,是以以张无忌耳力之灵,也没有听到这个轻功大家来了。
待发现西头一楼艮字号房奔出的乃是四名赶脚的脚夫时,韦一笑的心都不禁下沉了,心道难道教主又离去了?心中极为失落,不禁蹲在房顶上长吁短叹起来,直到蛤蟆踹开了东头二楼的乙字号房,张无忌的声音隐隐传来时,韦一笑才大喜掠了过去。
张无忌的外形虽涂得难以辨认了,但那声音却没变,这些时日来韦一笑每日睡觉都满脑子的张无忌的音容笑貌,这一听,哪还有半分疑虑,当下便忍不住要出手代张无忌打发了无礼的贼寇,还好他只略略忍了片刻,教主就不知用了甚么手段将那几人赶出去了。
数匪一出门,韦一笑便迫不及待地自房顶翻下,手勾房檐,一跃而入张无忌刚欲关闭的房门,倒吓了张无忌一小跳。这时韦一笑已然伏地拜倒,口中低声喜道:“属下韦一笑,拜见教主!”
这阵怪风实在太快,不容张无忌细想,差点出手,还好及时认出,否则……心想这家伙太也冒失了吧?再心急能急成这样?敏敏可是正在身边,徒遇这种怪风,不及细想之下还不出手极重?倘若刚才自己一掌击出……
张无忌的身上不禁出了一层白毛汗,还好还好。乍一见到韦一笑,张无忌的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欢喜,但听他还是象以前那样唤自己作教主,又更加毕恭毕敬地礼拜,心中又不禁惶恐起来,忙双手搀扶起来,道:“韦兄,千万不要如此……”
一听这话,韦一笑竟哽咽在喉,无法言语了。两人相扶着至桌前坐下,赵敏倒了茶来,韦一笑才吐出一口气道:“杨逍……扬教主有要事去办,范右使、周颠,还有那个波斯的一名使者——辉月使,一齐自后来了。”
听到辉月使,张无忌心中一跳,想起了前不久刘伯温说的话,手心不禁冒出汗来,连忙问道:“那辉月使不是回波斯了么?怎地……怎地……”
韦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那小昭……”说着摇头无奈一笑,道:“她做了波斯明教教主后,还未回到总坛,就在波斯境内那个甚么加恩大雪山路遇伏击,波斯明教人马死伤几近殆尽,教众护着小昭教主往大山深处逃,辉月使者拼死冲出重围,这才来到了我教昆仑山总坛,被留守教友带来甘凉,寻着了我等。”说着韦一笑不禁长叹了一声。
张无忌听得也心乱如麻,忙问道:“那小昭现如今如何?”
韦一笑摇头道:“辉月使也不知道。”
张无忌不禁扭头向赵敏看去。赵敏正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扶着他的肩,听到小昭如此,她也呆了。她知道小昭曾经在张无忌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小昭曾经为张无忌付出了多少。但……如果在此时此刻自己即将临盆,又衣食住皆无着落的情况下,相公却去万里之外救他的老情人,是个女人都难以接受。见张无忌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为难之极,却又迫切之极,赵敏心中一动,心想假若他听到这个消息,却只顾哀声叹气,甚至无动于衷,那还是我的张朗么?当下飒然一笑,道:“小昭妹子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子,可惜我现在是力不从心了,但要照顾自己,还绰绰有余,相公只管去便是,我堂堂昭敏郡主自有照顾自己的办法,不必相公挂念!”
这段时日身体越加不便以来,赵敏本早已习惯在张无忌面前做个姣姣娘,整天撒娇发嗲,凡事皆靠着他,那份统领群豪,高高在上的英气早已隐匿了许多,直到此刻,方才重又显露出来。
张无忌感动之极,紧紧地握住了赵敏的双手,只说了个敏敏,便说不下去了,若非韦一笑在旁,他定要将她抱到腿上,狠狠地亲吻她一番。
在终南山张无忌听刘伯温说起小昭将遇大难,心中便起伏不已,但那到底只是猜测,作不得准,张无忌心存侥幸,此事也就暗暗压下去了。心想等敏敏将孩子生下来,生活稳定了一些后,还是要想办法亲去一趟波斯,即使小昭安然无恙,也要将刘伯温的话说给她听,令她早做防备也好。没想到这么快噩耗就传来了,张无忌哪还坐得住?救人如救火,晚了一分就可能……后果不敢设想。敏敏不愧是自己的好娘子,如此大度善解人意。但她总不能回大都娘家生孩子吧?倘若岳父没有被弹劾流放倒是好,但……回武当最好,但敏敏向来心高气傲,武当的长辈那么多,自己不在身边,她能……想到这裏,他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心想不如先请杨逍等人护送她到昆仑山明教总坛静养,那里虽然苦寒,但好在总坛女弟子不少,照顾起来倒也方便。
想到这裏张无忌不禁望向赵敏的眼睛,赵敏看出他正为如何安置自己操心了,便抿嘴一笑道:“我还是去伴着你的不悔妹妹婶婶吧。”
张无忌一愣,旋即明白她愿意去武当,至于不悔妹妹婶婶乃是赵敏顺口开了自己一个玩笑。
张无忌不禁颇为担心地道:“我那些师伯师叔……”
赵敏抿嘴一笑颇为洋洋自得道:“你还怕我摆不平他们?”
张无忌大喜,握紧了赵敏的小手,道:“好!”
殷梨亭的妻子杨不悔刚生产不久,山上自然无论从伺候经验和伺候人手上都已让人放心,况且杨不悔与赵敏的年龄相当,又同自己情同亲兄妹,现在又凭空长了自己一辈,当然会尽心竭力照顾敏敏母子的。
韦一笑孑然一身,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随着年龄的增大,所炼武功阴气又重,对女人原本是越来越没感觉的,但现下看到张赵二人的模样,心头又不禁好生羡慕,心道这个丫头以前看来只觉模样固然生得耐看,但实在是个狡猾毒辣的妖精,谁知竟会被教主调|教成现在这般模样。嘿嘿,教主的本事,实在令人钦佩!可惜俺老韦,不行咯!
另外一件大事还没有来得及说,便听门外脚步声响,那些贼寇又回来了。韦一笑咧唇一笑,便欲出去打发,张无忌忙交待他万万不可伤人,最好不露痕迹。
以韦一笑的本事,杀人而不露痕迹不难,但不伤人又不能一走了之便有些难了。还好明教有一位头领接到神衣门的催命符身亡,这符却一直在韦一笑的身上。于是他灵机一动,便用那符将费大通给唬退了。
另一件大事便是遗尊夺得屠龙刀后逃到了高邮,将宝刀献给了大周皇帝张士城。
当初屠龙宝刀被张无忌获得后,可谓众望所归,加上明教势大,江湖上有野心有贪心的人便都打消了夺刀的念头,谁知猛报宝刀又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陀乱中夺得,于是江湖又为之蠢蠢欲动了。遗尊逃走后,秋苍苏身受重伤,好不容易突破元军重围,却无力追刀,唯有大理王室的六王子段羽穷追不舍。段羽非遗尊的敌手,但遗尊的轻功却远在段羽之下,于是两人一方甩不掉对方,另一方追得上却又打不过对方,于是两人一路竟缠缠绕绕僵持不下。遗尊后来又汇合了自己的两名弟子,阿二和刚智,段羽眼看更加打不过,连趁他睡觉等等顺手牵羊也难能了,无奈之下竟想了一个无耻之计,一路张扬遗尊的行止,令天下群贪群起拿之,是以以明教人手之众,关心之切,当然立刻得知了消息。
遗尊将刀献给了张士城后,段羽一怒之下,延江西上投了陈友谅。
屠龙宝刀下落已明,并且以此推论,神衣门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便是张士城,因为遗尊将宝刀献给张士城,决非段羽和被段羽招来的江湖人物逼迫所致,神衣门的高手都服了剧毒,遗尊除非贪心得不要老命私自吞没宝刀,断无将宝刀献于他人的道理。
神衣门与明教已经仇深似海,假如以宝刀为借口,张无忌可以率领明教高手堂而皇之地去高邮讨刀讨债。
第二日上午,范遥、周颠等人便一齐赶来了,见到张无忌,一起对张无忌行教主的参拜大礼,张无忌心中既感无奈又感厌倦,突然想到杨逍为何没来?难道是怕不好见礼?或者……看来他当上教主虽勉为其难,但心裏却委实不愿再让出了。
张无忌不谙权术,也没有任何野心,但人却不笨。现下杨逍难以服众,无奈之下任用算得上是最衷心于教务的冷面先生冷谦启用重典严刑,整肃立威,无奈明教实在太过庞大散乱,越管越难管,教中老头领眼看明教情势越加危急,不约而同地便有迎回张无忌,换下杨逍的意思。杨逍在群情所趋之下,在教友面前只得含含糊糊,待张无忌来时,却故意寻个借口不见,稍微有点心的人就知道他是甚么意思了。以张无忌的个性,假如杨逍当面请让,也许张无忌会抵不过众人的苦求,又坐回教主之位,但杨逍避而不见,张无忌断无硬抢他教主之位的可能。
这一点以范遥之能自然立刻看出了,但杨逍当众宣布后便转身离去,范遥碍于两人过命的交情,一时犹豫,竟没有当众责问出来。他心中气苦,突然只感心灰意冷,只想见过张无忌后,便什么事也不管了。
在此之前杨逍也是犹豫得紧,做教主可是他数十年来的最大志向,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虽说做得费劲,但要说到主动让位,心中到底有些舍不得。他的大弟子徐优看出师傅心中的烦恼,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慰了半天,出了这么个避而不见的计策,婉拒让位了。
杨逍本无弟子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出嫁,孤独感日渐沉重,加之明教步入正轨,手头事务越来越多,得力助手,可信心腹怎么都不够用,便收起了弟子来。这大弟子徐优便是两年前收的,此子现下才十八岁,生得高大英俊,自幼读书,颇富智计,办事能力很强,深受杨逍喜欢。
所以杨逍固然有些舍不得让位,但其实最舍不得杨逍让位的正是他这年仅十八岁的弟子徐优。这小子年龄虽轻,但野心却不小。师傅无子,将来教主大位会传于何人?尤其倘若师傅身登大宝以后呢?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断在师傅的耳边吹风,不断激起师傅的雄心壮志,打消让位的念相。
他果然成功了。
张无忌的性格太容易让人猜测和利用了。
这一点朱元璋早已屡试不爽。
范遥原本已经求得张无忌回归明教,但现下杨逍如此,他已再无脸面重提此事。
又说起了那两件大事,屠龙刀乃是身外之物,张无忌自然不会关心,向神衣门讨公道倒可以,但现下小昭却在远方危在旦夕,生死不明,自然以先解小昭危难为重。于是张无忌当下决定令周颠护送赵敏回武当,范遥去高邮探听神衣门的底细,韦一笑和辉月使同自己一起前往波斯,营救明教总教教主——韩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