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霍地站起,他看出冷谦这一掌只使了三成力,凭周颠的功力,当不致伤得过重。果然周颠胸口毫无声息地中了一掌,周颠便似被冷谦抓住扔出一般,接连撞断三根毛竹,落在了地上。此时韦一笑已然凌空扑下,右掌寒冰锦掌击向冷谦的顶门,冷谦扣指一弹,两枚钢针直射韦一笑的双目,韦一笑不愧轻功绝顶,竟然半空转身,斜掠飞开,避开了这两针。
韦一笑此刻才明白了冷谦借口治罪,屠杀大批明教教众的险恶用心,只可怜殷野王、说不得、铁冠道人等死得不明不白啊!恨到了极处,更不打话,出手便是极其狠辣的招数。转眼十余招,双方迅捷无论的身手直将众人的眼睛都看花了,周颠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强撑着还要爬起来抢上去,却被张无忌扶住了,只觉脉搏涌入一股暖样洋,绵绵不绝的内力,受伤的痛楚顿时消减了许多,浑身舒泰。张无忌对他摇了揺头,便双目紧盯着战局。
周颠的武功明显不及冷谦,此刻又受了伤,上去反而危险。现下韦一笑仗着绝世轻功,尚能周旋一阵,若此时唤他下场替换他,是对他不敬,是以只好在一旁掠阵,时刻提防。
拆得四五招,冷谦突然微微一笑,道:“韦蝠王的轻功、寒冰绵掌更加精纯了,当真可喜可贺!”
激斗当中他竟然能行若无事地开口说话,韦一笑暗吃一惊,心想此人竟然深藏不露至此!当下暗敛心神,凝神应对。张无忌也在仔细观察冷谦的武功,只见他的武功怪异阴沉之极,正是鹿杖客等人使过的《葵花宝典》神功,但显然又比他们要精深玄奥多了!这一点,倒是李天垣、郝密等人看得更加真切,原来使君交给自己的附录本,竟将最精妙的部分遗漏了坊!
葵花宝典神功最是能够速成,上手极快,大凡一年就可以达到小成。此功法乃前宋一位太监所创,故而仅适合太监习练。常人若要习练,唯有自宫一条路。练成之后,威力极大,伴以其特有的媚惑大法,当真能够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但此功由于过于速成,便少了许多固本培元、强健经脉的过程,是以习练之人,“自宫”其实乃是小事,伤身才是大事!此功法自创始以来,习练者着实出了不少绝世髙手,但习练后的人,往往再难活过三十年。如年过五十者,精元丧失会极快,令人急速衰老枯蒿,百病缠身,不日而亡。
这些坏处,后来的习练者均有体会,但此功法实在太有进步神速的感觉了,当真令人一旦接触,便欲罢不能,哪怕自残身躯,也在所不惜!
冷谦又接了韦一笑两招,续道:“周颠乃我兄弟,倒不打紧,同蝠王过招,冷某脚下不动,乃是对蝠王不敬!得罪了!”说罢,一跃冲天,足勾身边的一根毛竹,顺手摘了两片细嫩的竹叶,倒挂下来曲指一弹,一股阴柔的气劲包裏着一片竹叶直飞韦—笑的眉心。
韦一笑侧头避过,嗤的一声,这片竹叶竟钌在了他身旁的毛竹之上,众人全都大吃一惊,传言中的飞花摘叶伤人,今日终于亲眼看到了!众人还没有在惊愕中惊酲过来,第二片竹叶又被韦一笑避过,嗤的刺入了竹根积雪里。韦一笑已然飞掠上了一根巨竹之端。
这两人都是走的敏捷阴柔的路子,轻功惊世骇俗,于众人之间的十余根毛竹上追逐盘旋,风声带得竹叶哗哗乱响,却不伤竹子,煞是好看,谷虚子原本带领武当众门人手举灯笼布阵守御,这时却仰着面看花眼了。且不管他们是敌是友,看到此刻,许多人都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不一会儿,原本漆黑寂静的竹林内彩声雷动。
在场的髙手中有不少轻功高手,如郝密、殷梨亭等人,此刻见到韦一笑和冷谦的绝世轻功,当真深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们相斗极快,韦一笑自知武功不及冷谦,故而欲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冷谦练得《葵花宝典》后,轻功增长了数倍,此刻便正好拿韦一笑来考校自己的轻身功夫。但于区域之间小巧腾挪,这个世上哪还有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青翼蝠王?只是韦一笑武功远逊冷谦,不敢正面交手,只得在躲避奔逃中寻觅时机偷袭抢攻,以期出竒制胜。但冷谦出手沉稳之极,韦一笑偷袭数招都没有成功,反而险些着了冷谦的道儿。
眼见韦一笑越来越凶险,辉月使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可没有遵守江湖规矩的念头,更不在乎是否影响韦一笑的烕名,看准了冷谦即将飞掠过来的路线,紧握圣火铁令飞跃而上,以期挡得冷谦一挡,韦一笑可立即回身直袭冷嫌后背。这是流云三使配合对敌时习用的技法,此刻也不及想韦一笑能否迅速反应过来与己配合了,只管足踢毛竹,身体借力前趋,右手铁令虚击飞掠而来的冷谦左腿膝盖。冷谦立时看见,抬腿便向那令踢去,但踢出一半了才发现那是一记虚招,而她的左手铁令却拐了个弯打向腰眼了。吓了冷谦一跳,差点没避得开这一击,身形微微一挫,韦一笑已然飞掠到了五丈外的毛竹顶端,足踏竹枝,微微喘气。这一刻消耗内力甚巨,韦一笑已渐感气息如潮了。
辉月使一击不成,一击又来,但眼前棍影一闪,一个老和尚却挡在了眼前,正是少林的空林和尚。老和尚一根扫退辉月使,喝道:“哪里来的番婆!让老衲来接你的高招!”
辉月使大怒,正欲跃上,殷梨亭却拦在了身前,只见他拱手道:“辉月姑娘,你是我武当派的客人,这守衞山门的差使,还是让在下来做罢,请姑娘在后掠阵。”说罢回身道:“这一位乃是少林派的空林神僧罢?怎地这般不顾师门千年令誉,自折烕名做起了歪门邪道的走狗了?”
这番话说得极是难听,几乎所有的神衣门人都激奋起来。武当诸侠向来嫉恶如仇,殷梨亭既然认定了他们乃是邪门歪道,说话便毫不留情。空林当即咬牙铁根一横,冷笑道:“嘿嘿,这位感情是殷六侠吧?名声好响,也不知是否当真有真材实料!亮兵刃吧!让老衲见识武当髙招!”
殷梨亭缓缓拔出了长剑,左掌捏剑诀,长剑斜指地面,道:“请!”
空林狞笑间纵身而上,一套原本颇为寻常的六合根法在他手中使来,当真能令干坤变色,日月无光,身周的翠竹咔咔声响,不断粉碎而折,哗哗倒地,令旁观众人不禁连连后退。一时间,相斗者足下羁绊越来越多,行动大为受阻。那边厢,冷谦和韦一笑也已堪堪交手二十合。冷谦对韦一笑的轻功已然心悦诚服,心知韦一笑乃是天赋竒禀,自己倘若年轻三十岁起练《葵花宝典》,当能穷五年之功赶超过他,但现下自己年老体衰,轻功到此地步已经极难进境,是永远也赶不上他了。当下稍放缓了身法,卖了一个破绽,韦一笑果然反应极快,双掌合力向自己后背击来。
瞬息之中,冷谦竟似在韦一笑的掌力笼罩之下被凝住了一般,愕然不动了。张无忌看出不动,开口叫道:“蝠王小心!”飞身跃出。此时韦一笑的双掌几乎已经快触到冷谦的披风上了,陡见他回眸温然一笑,心神顿时为之一颤,气力为之一收间,冷谦的双掌已然接到双掌之上,一股雄诨而怪异的内力撞来,将韦一笑的寒冰内劲撞得斜窜开去,韦一笑只觉双肩一痛,肩肘关节竟然脱臼了,胸口剧震之下,倒飞了出去。将要撞到一根毛竹上时,腰间一震,飞势顿时化去,稳稳落下地来。
张无忌接住了韦一笑,顺手一推,便将韦一笑的双肩关节归了位,手搭脉搏,韦一笑体内内息虽乱成了一团,却无性命之优,原来冷谦竟然手下留情,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韦一笑强压汹涌翻腾的内息,正想开口大骂,冷谦却站在高高的竹枝上缓缓道:“我兄弟周颠为人真诚,待我如亲兄;你韦兄又是以往明教身居高位中唯一看得起我冷某的人,所以今日冷某手下留情,以报往日之恩,从今往后,冷某与明教再无瓜葛!”
周颠破口大骂:“放屁!大放狗屁!我周颠怎地错认了你这个大哥!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神衣门众人大怒,冷谦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可妄动,他自己对周颠的大骂便是毫不在意。
冷谦的城府之深、奸计之毒、手段之狠、能力之强,当真令张无忌感到心颤,恨到了极处,可是此刻面对了此人,竟愤恨不起来,似乎隐隐之中,还极是敬佩此人。当下缓缓道:“冷先生,你为何非要毁灭了明教,难道明教有负于你么?”
冷谦揺头无奈一笑,仰望星空,叹了一口气。那边厢殷梨亭已喝了一声“着”,长剑刺中空林的左肩,空林手中的长辊脱手飞出。空林还想扑上去扮命,却被段真硬拉回去了。
大理段氏兄弟中的老六段羽带着总管老四段功的文书离开大理前往高邮后,多时不归,素来深感老六心怀不轨的老五段真便辞别段功离开大理来到了中原,此刻正好段羽于伏牛山一战成名,很容易便打听到了段羽的下落,此刻段真再无怀疑,决定在中原暗暗除去段羽。
因为段功虽然英雄,但太过重感情,倘若段羽回到了大理,段功定然不忍杀段羽,而且在大理,兄弟相残,传言出去不好听,是以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办理最好。
大理段氏身为统辖一方的贵族,但从来于中原武林关系甚为密切,自从归降蒙元后,为了避嫌,保全家族,段氏一度断绝了与中原武林的来往,但如今中原义军四起,元庭节节渍败,揺摇欲坠之下,段氏兄弟也大感蒙元的气数将近,于是暗暗同几大义军势力套交情,以为以后做打算了。
神衣门这个如同无根之水却掀起江湖轩然大|波的神秘门派早就引起了段氏兄弟的注意,他们一边动用大量探子探听他们的底细,一面又积极客气地应付神衣门派去的招贤使者,终于明白了这个门派的背后主使者是谁,于是段真断然决定秘密加入神衣门。这样倘若朱元玮能够得天下,他们段氏也算有功之臣,博得了朱元玮的好感,对大理段氏的未来极有益处;这样即使朱氏不成,自己身在神秘模糊的神衣门之中,也不致开罪了其他霸主。而且最不济,也能借助神衣门的力量,除掉段羽!
段真有所为而来,心胸自非其他人可比,所以为人处事极为圆滑,时时都提酲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计不能轻易得罪人。是以他入神衣门时间虽然较短,但与身旁众高傲不羁的高手们关系却处的很是融洽,很像是大家之间的润滑剂,谁同谁有了不快,时时都得靠他来调剂,所以他的人缘是极好的。他拉回空林,替他止血上药包扎,劝慰几句,空林也就顺坡下驴了。
冷谦仰望星空半晌方道:“明教……明教……唯匹夫之勇排高下!嘿嘿,即使是蠢才,只要武功高,便能身居高位,而武功不成,却身负济事大才的,便只能充当喽啰,供蠢货驱使!张教主,冷某实是感激你救明教于危难之中!你被众人推举坐上教主大位,本人也是心悦诚服;对于你的为人,冷某更是钦佩!无奈,阁下非真英雄!不能担当大任,冷某心怀大志,跟着你,便如同蛟龙被困池塘,大鹏关于雀笼!冷某武功不成,阳教主过世,二使者、众法王争夺教主之位,最多他人不服,可倘若我冷谦想要做教主呢?却只能招来大家的笑话!所以五散人只好闲云野鹤,隐逸江湖;可张教主身登大位后,却也嫌弃冷某,竟然不愿将冷某带在身边以供驱使辅佐,只将冷某留在孤悬荒山的光明顶干杂活!我冷谦怎能心服?冷某日夜苦思,大査世间动向,已深感天下大势所趋,明教四分五裂,绝非轻易便能扭转了!而明教,草莽不草莽、英雄不英雄,非但不能帮助汉人驱逐鞑虏,平定天下,反而成了桎梏真英雄成就伟业的沉重枷锁!本人不欲毁明教,只是想叫明教众狂妄自大的高手们看清楚甚么人才是真命天子,可以做天下的主宰!甚么人应该安分守己,做与自己志向身份相对应的事!”
听到此处,周颠已经泣不成声,想当初,极力主张冷谦留在光明顶的可是他周颠,没想到却成了压抑得冷谦最终爆发的导火索!可是他心中不愿,为何非但不说,脸面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悦啊!早知那样,便让杨逍老儿留在光明顶好了,何必光顾着有人吵架说话?不说话便会死么?
冷谦摆了摆手,跨步而出。如此一来,张无忌已感迷茫之极了,心中天人交战之下,直问该否出手。此人处处令人心折,表现谦和有礼,胸怀宽广之极,怎会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神衣门使君?
冷谦用力一抱拳,道了声得罪,身形一晃,便到了张无忌面前,右掌按向张无忌的心口。张无忌见他来得快极,这一招掌法却甚寻常,于是降龙十八掌、太极拳,等等熟悉的武功在脑中一闪而过,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用哪一种武功对付冷谦,直到他的手掌穿破护体真气的阻隔,按上胸膛时,才胡乱撩掌,全然不成章法地格挡。
这一掌按得无声无息,张无忌感到一股急速旋转的阴寒内力冲击而来,头脑尚未反应,九阳神功已然自然相抗,将这股内劲反推了出去。冷谦原没料到能够一击而中,只用了七成的内力,没想到对方的内力当真到了高得深不可测的地步,离张无忌一丈之地时,便感一阴一阳两股强大的暗劲迎面袭来,化解去了自己最少两成的力道,此刻终于击中了,张无忌体内却弹出一股更加浑厚强大的力量,于瞬间便将自己的内力反推回来。只这一刻,冷谦便知道自己和张无忌还差得远,不用非常之道,绝难取胜!当下内力回收,身体后翻之际,运力灌注右手食、中二指上的宝石指环,顿时自指环宝石中央,无声无息,迅捷无伦地射出两支微若米粒的钢钉,嗤嗤两下,刺入了张无忌的心口。冷谦倒翻出去三丈,飘身落在了毛竹顶端,随风上下飘荡,潇洒飘逸之极。
那两钉由于近在胸前发射,是以连张无忌都没有看见,旁人则更加不知这一招之间张无忌已然身中喂毒暗器了。只见张无忌面色乍现骇异、愤怒之色,手捂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还道是冷谦神功盖世,以迅捷无论的掌法将张无忌击伤了呢,神衣门众人顿时欢声雷动,对冷谦越加敬佩。
这两根钢钉所含的剧毒乃是西域大漠中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珠毒液,只用少许便可令一头牛全身肌肉痉挛麻痹,继而心脏慢慢停止跳动。冷谦将这种毒液灌注在中空的戒指内,塞以钢针钌,那毒液便常年浸泡着大半个钢钌,是以此钢钉虽然极其细小,但却几乎浸透了剧毒,一入张无忌体内,便欲随着血液扩散开去,幸好张无忌神功盖世,迅速地将钢钉逼出肌肉,逼住了毒液的扩散。
张无忌抬起头来,重新打量冷谦,竟然发现他的眼中满含歉意,似乎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一般,当下一股寒意自脊柱升腾而起,传遍了全身。这个冷谦,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怖的厉害角色?
冷谦又是抱拳,二次说道:“教主,冷某得罪了!”话音一落,伸手拔了两大把竹叶,呼地自竹顶倒栽扑下,双手扬处,两大把竹叶如同数十枚尖锐锋利的钢镖一般向张无忌当头笼罩下去。
飞花摘叶可以伤入表皮,乱人耳目精神,想杀人,冷谦至少还差了十年的功力。冷谦更加不会指望这些轻飘脆弱的竹叶就能伤了张无忌,所以他冲破了张无忌的真气防护圈撒出竹叶,更进一丈,离张无忌近在咫尺时手中猛然寒光一闪,自袖中飞出一把软剑来,抓在了掌中,穿破气浪,向张无忌头顶心刺去。
如此险恶狠辣凌厉的招数众人从所未见,一时间全都屏住了呼吸,赵敏和小昭更是惊呼了出来,却见张无忌抬手一掌,身体呼地后滑半尺,软剑刺空,那些竹叶也如徒遇狂风,一起反射了回去。冷谦紧拉披风,凌空侧翻,噗噗噗噗,那厚厚的驼绒披风被竹叶穿破了数十个小洞,那些竹叶近一半都钌在了冷谦的身上。众人骇异之下,周颠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赵敏怀中的孩子竟被吵酲了,突然张口大哭起来,引得众人纷纷好竒侧目。
因为牵挂张无忌,赵敏在小昭的搀扶下已然走出入群三五步了。殷梨亭也在孩子的哭声中回过了神,发现赵敏已然走出人群,微微感到有些不妥,但看到韦一笑和周颠二人始终不离赵敏左右,心中顿宽,赶紧全神贯注于张无忌和冷谦的战局。只见冷谦在空中一个回旋,手中长剑猛然递向张无忌的肩井穴,张无忌斜退半步,手一伸,便折了身边的一根竹枝,手腕一抖,便既打在了软剑之上,将软剑打得偏了开去。
冷谦一击不中,一击又来,软剑噼啪闪烁,忽弯忽直,忽柔忽刚,片刻间便刺、削、砍、带、勾、点、弹、挑了数十招。张无忌仅靠一根挂满竹叶的竹枝,便将这密如急雨的剑招尽数挡开了,精彩得令人连呼吸都快忘了。
冷谦越刺越狠,状若拼命,上下翻飞,张无忌则稳稳地站在地上,小步地挪动步子,左手背后,右手使竹,见招拆招,堪堪一百余招后,发现冷谦已然再无新招,冷冷一笑,竹枝贯注内力,抖腕挡开软件,翻腕弹出,竹叶正中冷谦的面门,将他打得倒翻了出去。冷谦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一跃而起,而他的脸,已经满是裂口,鲜血横流而下。段真等人抢上前去扶他,被他一甩袖,拂了开去。
冷谦憋着一股气,蹒跚着走到张无忌面前,同张无忌冷然对视,良久之后,突然咧嘴恐怖地一笑,手中长剑悄无声息地已经指到了张无忌喉咙口处。张无忌但感一阵凉风透体而入时,左手急趋,食中二指于千钧一发之间夹住了软剑前端,软剑剑尖已经顶住了张无忌咽喉而无法在进半分。冷谦应变竒速,立刻手腕微抖,软剑立弯,剑锋向张无忌面部削去,同时左掌指间夹着两枚钢针向张无忌当胸击落。
张无忌右手竹枝已然撩将上来,冷谦只感一阵劲风卷来,这一掌倘若硬打在张无忌身上,这一条胳膊难免便要葬送了,于是当即收掌躲避,收掌之时手腕一抖,指缝间夹着的钢针依然朝着张无忌的胸膛去了。张无忌斜跨一步,让开了钢针和削面断剑。冷谦借后跃之力一拉之下,竟然没有将软剑从张无忌指间抽出来,当即左手一张,变戏法似地指缝间凭空又多了两枚钢针,一掌向张无忌额头按下。
张无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冷谦外表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动起手来却这般狠辣无耻,心中也怒了,当下夹着软剑连退数步,胳膊大力四方乱甩,冷谦死不撒手之下,便被甩得四下里飞舞,接连撞折数根毛竹。此刻已然满地都是胡乱倒伏的毛竹了,竹枝竹叶谁积得比人都高出许多,好在张无忌和冷谦二人的轻功都极高,在竹枝竹叶之上飞来跃去,竟没有丝毫阻隔之感。如此轻功,在场的除了此二人及韦一笑外,再无第四人可以做到。便是郝密,功力也远为不够。
冷谦的坚忍果然非常人可敌,他虽自知内力比不上张无忌,但不到万不得已,仍然不肯脱手放剑。不过对他而言,这般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不但极少浪费力气,反而有更多突施竒袭的机会。这一次掌拍张无忌的额头无果,他便没有放针,而是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之下,又连拍了张无忌好几掌,虽然都被张无忌以竹枝化去了,但似乎他仍然还占据着上风。
不过那两枚钢钉早已刺入张无忌心窝多时,照道理说便是一头大牯牛此刻也该毒性发作,倒地抽搐了,为何张无忌偏偏毫无反应,便如没有被刺中一般?冷谦心中颇为疑惧不已。不过此刻身在空中,已无暇想这么多了,只盼他毒性终于发作之下,再次竒袭成功。接连四五招都被张无忌化解开后,他终于在张无忌猛力一甩之下放开软剑,飞出二丈,足登毛竹,又弹射了回去,此刻他的右手之中也揑了钢针,双掌向张无忌击去。张无忌耳听得殷梨亭叫道:“切莫与他对掌!”微微一笑,竹枝夹着浑厚的内力向上一撩,便阻住了冷谦的前冲之力,并令他自立起身体来,左手抛去软剑,曲臂当胸|推出,正是“亢龙有悔”。冷谦只感一股灼热烕猛之极的掌力击来,无可闪避之下,只得伸掌去迎,轰地一声闷响,他便双臂被震得寸断,心窝儿微微一蛰之下倒飞了出去。
原来张无忌在出掌之际,又以浑厚的内力将胸部的那两枚钢钉逼得飞射而出,打入了冷谦的心窝,穿破皮肉,直入胸腔。那些乌黑的毒血,也都喷射在了冷谦的身上。
冷谦被巨力一轰,双臂剧痛之下,一时间都没有感觉到心窝中了更加致命的一击。只觉眼前一黑,又被飞跃上来的张无忌一把擒住,问道:“冷先生,在下最后问你,你的主公是何人?”
话音未落,便听得赵敏和小昭一声尖叫,只见郝密一条胳膊勒着赵敏的脖颈,一手攥着寒光闪烁的银笔,飞跃回了神衣门众人之前。
郝密落地便狞笑着喝道:“张无忌,识相的快快放下我家使君!否则尊夫人小命难保!”张无忌闻言立刻放手,站了起来,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惊恐,和声道:“我放手了,你快快放下拙荆!”
郝密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我等下山,郝某自然不敢难为尊夫人!”
说着太行四义抢上前,抬回了冷谦,众人不再发一言,缓缓往山下退。
张无忌疑惑地看向韦一笑和周颠,因为他们一直守在赵敏左右的,为何……只见韦一笑怀中抱着哇哇大哭的子矜,周颠扶着惊惶失措的小昭,与他目光相接之下,都低下了头去。
原来郝密乘着大家都注意张无忌与冷谦的激斗之时,悄悄靠近了赵敏,突然出手要夺赵敏怀中的孩儿,而他的举动却早被韦一笑和周颠发觉了,两人心意相通,等他一出手便分头拦截,韦一笑抢先将孩子抢了过来,将赵敏暴露给了郝密,郝密一愣之下不假思索,便将赵敏擒了去。
神衣门众人抬着冷谦走在前,郝密挟持着赵敏走在后,在张无忌等人的紧跟下往山下退去。郝密原本很是好色,但现下却成了床上的残废,是以挟持了一个令人望一眼便抨然心动的美人儿心中便越想越不是滋味。心想上天不公啊,为何教张无忌这小子既练得了绝世武功,又娶了这么一位绝色女子?心中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愤,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旦登上船只,便立刻划破这女人的脸!叫他们伤心难过一辈子!想到此处,立刻银笔使力,刺入赵敏粉颈半分,鲜血顺流而下,暴喝道:“不要跟这么近!否则老子先废了这女人!”
众人大骇之下只得停下脚步,同他拉远距离。郝密得意之极,仰天哈哈大笑,此刻突然竹林间枝叶一晃,一条满是倒鈎的长鞭迅疾无声地射了出来,卷在了郝密握笔的手腕上,将郝密拖得飞了起来。张无忌飞身而出,一掌打在了郝密的胸膛之上,打得他胸腔猛然深陷,狂喷鲜血,臂弯一松,赵敏便掉了下来,张无忌连忙张臂抱住,跃回自家人前,扭头看向那竹林,只见那位着灰白衣的女尼站在竹枝之上,缓缓收回了软鞭,撩了一下斗笠,一张雪白如月的美丽脸庞一显即隐,人也清笑数声,掠入竹林深处了、是周芷若!张无忌欲开口呼喊,但喉头却似堵住了一团物事,没有喊得出来。
郝密当场气绝,神衣门众人欲回头拼命,冷谦却拼力喝住了众人。张无忌等人没有去追击他们,任他们下得山去。
冷谦极具识人之能,那封血书和令牌没有交给跟随他更久、武功更高的遗尊、秋苍苏等人,而是托付给了大理的段真,乃是看中了段真更加圆滑、极具机智但为了本族大义而决不敢对神衣门产生野心,他为了讨好朱元玮,定会安然无恙地将血书交到朱元玮手中,然后协助新门主重振神衣门。
冷谦将血书交给段真,遗尊等高手心中自然酸溜溜地不舒服,以为冷谦在决战之前留下遗书,欲将使君之位传给段真,但其余武功较低一些的人心中却极感激动,全为冷谦的用人唯才能至上、武功居次的缘故。所以段真怀揣血书令牌,武功稍逊的高手们便死心踏地地护衞着冷谦,彻底打消了遗尊和秋苍苏心头的那一丝邪念。
冷谦自那一声不许动手喊出来后,便不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上船没多久,就痉挛哆嗦个不休。他身上倒也有解药,但他已经头脑迷糊说不出来了,两枚钢钉随着血液流走,很快便进入了心脏,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了。众高手一齐运内力帮他疗伤驱毒,但这些人阴阳软硬皆有,又都不通医理,倘若缓缓而为之,尚能多延冷谦一些时间,但这般一齐猛烈轰击,没片刻,众人便发现使君已经完全没有心跳了。
使君一死,众人顿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当初使君为自己描绘的竒妙梦境也感觉要随风飘散了,顿时便有几人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去年过年,众髙手齐聚泰山绝顶,领取那“回春丸”的解药,谁知使君却心情极佳地带领大家观赏起了红日东升,大叹天地之壮阔,人生之美好。然后又同大家席地而坐,令各人畅谈胸中的抱负,人生的志向,着实鼓励了大家一番。最后,使君拿出了回春丸的解药来,道:“神衣门成立之初,人心难稳,恐壮士难以用命,故不得已而为止,给大家服食了毒药回春丸。时下近二载过去,大家表现得都很好,而且都从碌碌无为的隐士、草莽变成了胸怀大志的英雄,本使十分高兴!现下将解药分发给大家一毒药回春丸毒性发作,那是穿肠乱性的剧毒,但解药回春丸同毒药回春丸中和之后,却是固本培元增长功力的神丹!望能稍稍弥补对不住大家之处!”
当时众人听了又惊又喜,便有人壮着胆子间道:“服用了此解药之后,便能彻底解除回春丸之毒了么?”
使君点头道:“自然。我神衣门要的是英雄、壮士,而非机器;本使欲令大家同享富贵荣华,神武天下,而非要大家的命!何必再用毒药?令大家心头不快?”
众人大喜谢恩,纷纷服食解药,果然没过片刻,腹内便有一股热气腾腾升起,大家立刻闭目打坐,缓缓吸收这股热气,良久之后,只觉浑身舒泰,内力修为増进不少。待睁开眼后发现,使君已不知何时飘然离去了。至此以后,大家更加衷心耿耿、精神百倍地为使君效命,虽然这一年来,赏赐的黄金大为减少,但大家没有一人发出怨言。
而如今,使君竟然就这么没有说出一句话便撒手西去了,怎能不叫大家伤心惶惑?没有使君,各人枉自胸怀大志,又有何用?
这也是打消遗尊等入邪念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他们可半点也没有把握带给大家施展胸中抱负的能耐,他们自认为自己奉命行事,打打杀杀还更能胜任。看来冷谦当真是一位不出世的竒才啊!即使他没有丝毫武功,自己这一干人也会甘心尊他为主的啊!说来也是,今夜之前,不是谁都没有见过使君出手么?为何人人都甘愿拜服于他,从未想过同他较量以定长短?
根据神衣门保密规矩,众人就近埋葬了冷谦,段真作为代表,带着冷谦的血书及令牌来到应天,呈给了朱元玮,原来冷谦写道:“属下身体日虚,恐难久活于世,今夜正好同张无忌一战,若能侥幸得胜最好,若不能,便以属下之残命,化解其心中对神衣门的怨很,也好教本门继续全力助主公完成万载伟业!倘属下殉主,余一幼子名峰,望主公能够垂怜眷顾。主公圣令,原由青田先生接掌最佳,然先生要常伴主公身边,不能方便,无奈,便暂传福建玄袼,待日后另择良将。冷谦百拜。”
朱元玮看罢,当即锤胸嚎啕。于刘伯温商议此后计划后,派密使持令随段真去了大周高邮,密会南少林的玄袼大师,将神衣门使君千户令牌交到了玄袼手内。此后神衣门便由玄袼执掌,协助朱元玮最终完成了平定天下的大业,最终由一个江湖的秘密门派转变成了传名千古的锦衣衞!果然如冷谦生前所言,上可杀官,下可杀民,令两百多年气运的大明帝国亿万百姓、千万官宦,闻风丧胆,谈虎色变!武林中虽古有达摩创建少林、近有張三丰创立武当,美名流传千古,然比冷谦之成功烕风,却直感逊色了。
李天垣被众武当弟子抬回观中,张无忌亲自出手为他疗伤,性命是无妨了,但因为人已老迈,肩骨断折又颇为严重,张无忌身上的黑玉断续膏又早已用完,故而一条胳膊基本上算是废了。张无忌封了他的睡穴,令他忘记疼痛,安然睡去,心中想起幼时随父母初归故土,于船上见到此人,母亲教自己唤他为师叔公,并向他叩头,谁知道世事变幻、人世沧桑,会到眼前情景?
第二日一早,武当众弟子便去竹林将郝密的尸首和其他血迹掩埋,抬了断竹送于山下乡人。张无忌便带领着妻子女儿义妹来到父母坟前,燃起香烛,祭上贡品,依礼跪拜。
张无忌想起当年父母惨死,自己年幼,而现在,自己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多了这么一位妹子,心中既感酸楚又感高兴。当下抹着泪水对赵敏和小昭笑道:“敏敏、小昭,你们知道我娘临终前对我说了甚么么?她说,孩儿啊,你要记住,这个世上,越是美丽的女子,就越是会骗人,你一定要小心她们!”
赵敏和小昭二人互望一眼掩口而笑,云那间恩母慈荣便似浮现眼前,不禁都落下泪来。
三人坐在坟前一边缓缓地烧着纸,一边逗着小子矜同父母说话,直有一个多时辰。张无忌叹道:“我娘说得多好啊,不过就是少说了一句。美丽的女子固然越是会骗人,但倘若这位美丽的女子一心为你好了,她便说甚么也不会骗你了!便是我娘对我爹,不也如此么?”
这番话听得赵敏心下一阵温暖,小昭却转过身抹去了一把泪水。赵敏看在眼里,不禁微叹了一口气道:“无忌哥哥,数月前,爹娘的忌辰,我晚间睡不着觉,便独自来到爹娘坟前烧香,想祈求爹娘保佑你早日救得小昭妹子回来,谁知,我碰到了一位女子正在爹娘坟前跪拜。”
“啊?那会是何人?”张无忌问道,不过他的心裏已经浮现起一个身影,便是周芷若。
赵敏缓缓往火盆内放入数张草纸,轻声道:“是殷离表姊。”
张无忌和小昭同时“啊”了一声。
赵敏道:“我听见殷表姊在喃喃自语,便没有惊动她,只听她说了许多许多,说的都是当年她如何同无忌哥哥相识,又如何想邀无忌哥哥去灵蛇岛治病疗伤,可是无忌哥哥非但不领情,还将她的手咬伤。后来,她千方百计地找寻无忌哥哥,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如今,母亲早亡、父亲不再认她,婆婆也去了波斯了,灵蛇岛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好孤单啊。所以,她决定每年娘的忌辰和姑夫母的忌辰,她都要回来一趟,陪他们说会儿话。”
赵敏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目如水,温柔地看向张无忌的脸。张无忌脸上烘热,不禁也是长叹一口气,却甚么话也没有说得出来。
此时已经又快过新年了,孩子又还太过幼小,殷梨亭夫妇便说甚么也不让张无忌他们走。韦一笑自觉面对张无忌和赵敏甚感尴尬,伤势未等痊愈,便托言去总教掲露冷谦的阴谋离去了,他去,已经大家撮合的辉月使自然也跟去了。而周颠却在心中发誓,姓周的余生绝不离张无忌左右,就是拿着根棒赶,也要死皮赖脸不走。此刻,他也不住他的窝棚了,搬去了李天垣的屋内,同他共滚一张床,正好方便伺候他。
说实话,周颠以前就老大地看不惯李天垣,觉得此人阴阳怪气,为虎作伥,奶奶的,现在还做上了明教护教法王,排位尚在自己之上,更加看不惯他了。不过现下借助伺候他来掩饰一些颇为微妙的尴尬,也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姓周的面皮够厚。
李天垣原本在武当弟子的眼中便非正派,现下又练了那太监邪功,如此一来非但为武当弟子所不耻,便是周颠也对他日日冷嘲热讽,是以伤势稍稍一好,李天垣便留下一纸数言离去了,至此以后,江湖中再也没有出现此人,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过年时張三丰等三人也没有回来,宋远桥和俞岱岩亦没有出关,众人便以殷梨亭为长,较为简单地过了新年。初一一早,男女老少都焕然一新,小昭翩翩而入兄嫂房间,向兄嫂拜年,张无忌见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面色红润白皙,体态婀娜,心中着实高兴。便挟了赵敏和她的手到六师叔房中拜年,一番欢闹后,张无忌对杨不悔道:“六师婶,你看我这妹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还不曾有婆家,小侄便劳烦六师婶多多费心,帮我妹子寻一个好的婆家啦!”
众人哈哈大笑,小昭脸上一阵苍白,却也随着大家害羞得垂下头去笑了笑。这番情景,只将赵敏的心内绞作了一团麻。
在道入最长者谷虚子的主持带领下,所有人等同山下来的许多香客一道烧香祭拜众仙神祖师爷完毕,已是中午了,吃了一餐素斋后,殷梨亭便带领着张无忌及周颠等俗人至后园吃酒了。